第九章 赴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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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站起来在屋子里踱来踱去,以便想起是如何拿书,如何夹着,偶然走到外边屋子里,看见躺椅边短几上,放了一本绿壳子的西装书,恍然大悟,原是放在这本书里的。
当时根本上就没有拿到里边屋子里去,自己拚命的在里边屋里找,岂不可笑吗?
在书里将相片取出,就靠在沙发上一看,把刚才一阵忙乱的苦恼,都已解除无遗。
看见这相,含笑相视,就有一股喜气迎人。
心想:她由钟楼的露天下,升到茶社里去卖唱,总算升一级了。
今天是第一次,我不能不去看看。
这样一想,便不能在家再坐了。
范本涛在箱子里拿了一些零碎钱,雇了车,一直到先农坛去。
这一天,先农坛的游人最多,柏树林子下,到处都是茶棚茶馆。
范本涛处处留意,都没有找着春梅,一直快到后坛了,那红墙边,支了两块芦席篷,篷外有个大茶壶炉子,放在一张破桌上烧水。
过来一点,放了有上十张桌子,蒙了半旧的白布,随配着几张旧藤椅,都放在柏树荫下。
正北向,有两张条桌,并在一处。桌上放了一把三弦子,桌子边支着一个鼓架。
范本涛一看,猜着莫非在这里?所谓茶社,不过是个名,实在是茶摊子罢了。
有株柏树兜上,有一条二尺长的白布,上面写了一行大字是“来远楼茶社”。
范本涛看到,不觉自笑了起来,不但不能“来远”,这里跟本就没有什么“楼”。
范本涛望了一望,正要走开,只见红墙的下边,那沈大娘转了出来。
她手上拿了一把大片扇,站在日光里面,遥遥的就向范本涛招了两招,口里就说道:“范先生!范先生!就是这儿。”
这时春梅也在她身后转了出来,手里提了一根白棉线,下面拴着一个大蚱蜢,笑嘻嘻地向着这边点了一个头。
范本涛还不曾转回去,那卖茶的伙计,早迎上前来,笑着说道:“这儿清静,就在这里喝一碗吧。”
范本涛看了一看这地方,也不过坐了三四张桌子,自己若不添上去,恐怕就没有人能出大鼓书钱了。
于是就含着笑,随随便便的在一张桌边坐了。
春梅和沈大娘,都坐在那横条桌子边。
她只不过偶然向着这边一望而已。
家树明白,这是她们唱书的规矩:卖唱的时候,是不来招呼客人的。
过了一会儿,只见春梅的叔叔,口里衔着一支烟卷,一步一点头的样子,慢慢走了过来。他身后又跟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黄黄的脸儿,梳着左右分垂的两条黑辫。
她一跑一跳,两个小辫跳跑得一甩一甩的,倒很有趣。
到了茶座里,春梅的叔叔,和范本涛遥遥的点了两个头,然后就坐到横桌正面,抱着三弦试了一试。
先是那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打着鼓唱了一段,自己拿个小柳条盘子,挨着茶座讨钱。共总不过上十个人,也不过扔了上十个铜子,范本涛却丢了一张铜子。
女孩子收回钱去了,春梅站起来,牵了一牵她的蓝竹布长衫,又用手把头发的两鬓和脑顶上,各抚摩了一会子。然后才到桌子边,拿着鼓板,敲拍起来。
当她唱的时候,来往过路的人,倒有不少的站在茶座外看。
及至她唱完了,大家料到要来讨钱,零零落落的就走开了。
春梅的叔叔,放下三弦子,对着那些走开人的后背,望着微叹了一口气,却亲自拿了那个柳条盘子向各桌上化钱。
他到了范本涛桌上,倒格外的客气,蹲了一蹲身子,又伸长了脖子,笑了一笑。
范本涛也不知道什么缘故,只是觉得少了拿不出手,又掏了一块钱出来,放在柳条盘子里。春梅叔叔身子向前一弯说道:“多谢!多谢!”
范本涛因此地到东城太远,不敢多耽搁,又坐了一会,会了茶帐,就回去了。
自这天起,范本涛每日必来一次,听了春梅唱完,给一块钱就走。
一连四五天,有一日回去,走到内坛门口,正碰到沈大娘。
她一见面,先笑了,迎上前来说道:“樊先生!你就回去吗?明天还得请你来。”
范本涛说道:“有功夫就来。”
沈大娘笑着说道:“别那样说,别那样说,你总得来一趟,我们姑娘,全指望着你捧,你要不来,我们就没意思了。”
说时,她将那大芭蕉扇撑住了下巴颏,想了一想,就低声道:“明天不要你听大鼓,你早一点儿来。”
范本涛说道:“另外有什么事吗?”
沈大娘说道:“这个地方,一早来就最好。你不是爱听春梅说话吗?明天我让她陪你谈谈。”范本涛红了脸说道:“你一定要我来,我下午来就是了。”
沈大娘回头一望,见身后并没有什么人,却用扇轻轻儿的拍了一拍他的手胳膊,笑着说道:“别!早上来吸新鲜空气多好!我叫春梅六点钟就在茶座上等你。我起不了那早,可是不能来陪。”
范本涛要说什么,话到口头,又忍了回去,站在路心,对沈大娘一笑。
沈大娘还是将扇叶子轻轻的拍了他,低低的道:“别忘了,早来!明天会……不,明天我会你不着,过天会吧。”
说罢,就一笑走了。
范本涛心想,她叫春梅明天一早陪我谈话,未见得是出于什么感情作用,恐怕是特别联络,多要我两个钱而已。
不过虽是这样,我还得来。
我要不来,让春梅一个人在这儿等,叫她等到什么时候哩。
当日回去,就对博贺夫妇撒了一个谎,说是明天要到清华大学去找一个人,一早就要出城。博贺夫妇知道他有些旧同学在清华,对于这话,倒也相信。
次日,范本涛起了一个早,果然五点钟后就到了先农坛内守了。
那个时候,太阳在东方起来不多高,淡黄的颜色,斜照在柏林东方的树叶一边,在林深处的柏树,太阳照不着,翠苍苍的,却吐出一股清芬的柏叶香。
进内坛门,柏林下那一条平坦的大路,两面栽着的草花,带着露水珠子,开得格外的鲜艳。人在翠荫下走,早上的凉风,带了那清芬之气,向人身上吹将来,精神为之一爽。
最是短篱上的牵牛花,在绿油油的叶丛子里,冒出一朵朵深蓝浅紫的大花,是从来所不易见。绿叶里面的络纬虫,似乎还不知道天亮了,令叮令叮,偶然还发出夜鸣的一两声余响。
这样的长道,不见什么游人,只瓜棚子外面,伸出一个吊水辘轳,那下面是一口土井,辘轳转了直响,似乎有人在那里汲水。
在这样的寂静境界里,不见有什么生物的形影。
走了一些路,有几个长尾巴喜鹊在路上带走带跳的找零食吃,见人来到,哄的一声,飞上柏树去了。
家树转了一个圈圈,不见有什么人,自己觉得来得太早,就在路边一张露椅上坐下休息。
那一阵阵的凉风,吹到人身上,将衣服和头发掀动,自然令人感到一种舒服。
因此一手扶着椅背,慢慢的就睡着了。
范本涛正在睡觉,只觉有样东西拂得脸怪痒的,用手了几次,也不曾拨去。
睁开眼睛,见春梅站在面前,手上拿了一条花布手绢,手绢一只犄角,正在鼻子尖上飘荡呢。范本涛站起来笑这说道:“你怎么这样顽皮!”
看她身上,今天换了一件蓝竹布褂,束着黑布短裙,下面露出两条着白袜子的圆腿来,头上也改挽了双圆髻,光脖子上,露出一排稀稀的长毫毛。
这是未开脸的女子的一种表示。
然而在这种素女的装束上,最能给予人一种处女的美感。
范本涛笑着说道:“今天怎么换了女学生的装束了?”
春梅笑着说道:“我就爱当学生。范先生!你瞧我这样子,冒充得过去吗?”
范本涛笑着说道:“不但可以冒充,简直就是么!”
她说着话,也一挨身在露椅上坐下。
范本涛说道:“你母亲叫我一早到这里来会你,是什么意思?”
春梅微笑着说道:“因为你下午来了,我要唱大鼓,不能陪你,所以早晌约你谈谈。”
范本涛笑着说道:“你叫我来谈,我们谈什么呢?”
春梅笑着说道:“谈谈就谈谈么,哪里还一定要谈什么呢?”
范本涛侧着身子,靠住椅子背,对了她微笑。
春梅眼珠一溜,也抿嘴一笑,从胁下纽绊上,取下手绢,右手拿着,只管向左手一个食指一道一道缠绕着。
头微低着,却没有向范本他望来。
范本他也不作声,看她何时为止。
过了一会子,春梅忽然掉转头来,说道:“干吗老望着我?”
范本涛说道:“你不是找我谈话吗?我等着你说呢。”
春梅低头沉吟道:“等我想一想看,我要和你说什么……哦,有了,你家里都有些什么人?”范本涛笑着说道:“看你的样子,你很聪明,何以你的记性,就是这样坏!我上次不是告诉你了吗?怎
么你又问?”
春梅微微一笑说道:“你真的没有么?没有……”说时,望了范本涛微笑。
范本涛说道:“我真没有定亲,这也犯不着说谎。你为什么老问?”#审核:t15946335067 时间:11 8 2019 11:08AM#发布:t15946335067 时间:11 8 2019 11:08AM# 致命婚姻:女人你只是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