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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睡梦中醒来时,孟雪贞看到秦翔正站在床边拿着一个小本子看,他见她看着他,就把笔记本合起来重新放回原位。
他眉头皱过,重新平展后眼睛明亮异常。“太晚了。猜你睡下,才没有给你打电话。生气了?”秦翔一边挂衣服一边说。她缩在床的另一侧,外面这一侧空出一大片位置。
“不生气。”她说。脑袋露出被面,一只手臂暴露在空气里,忍不住问:“她也才离开公司吗?”
秦翔笑起来。他笑出声音,嘴巴眼睛鼻翼甚至耳朵都有反应的笑。许久没见过他这样爽朗的笑,在见过她笔记本上记录的孙子扬和军大衣男人的对话后,他对着她笑着。
孟雪贞坐起来,拥着被子看他笑。他笑说:“原来你不是生气,是吃醋了。”他把自己剥干净,钻进空着的那一侧,双手拢在脑后也来望她。“雪贞。我真幸运,你不知道你有多么美好,而我可以拥有这份美好。”他说话动了情,吻过她的耳、唇,隔着被子拥着她。
他要对她说话谈心,孟雪贞有意识到。她只是也抱着他的臂膀,感受他的气息,脑袋枕在他的臂弯里,耳朵贴着他的心脏。
“朋友……”他先是犹豫,“以后少去吧。”秦翔告诫她。两个人都知道这个朋友指的是谁,说出防范的话后两个人都沉默了。“周鹏轩现在问题不大,再说有的是人要去陪伴他,你不要凑上去了。”他解释。
孟雪贞心里清楚这事不关周鹏轩,是孙子扬。一个朋友要在背后捅刀,这是任谁也一时欢快不了的事情。虽说张风浪也告诫过,她一直以为是孙子扬不喜欢她,却不想孙子扬在背叛。
这一刻她心里竟然生出一种亲近感。她和秦翔一处了,被同一个人排斥着,她不是一个人。“他不会危害到你吧。距离不能太近,我听不全他们的谈话,不知道他要帮那个穆总什么忙。”她不无关切的问。
秦翔又笑起来,因为这次她枕着他的身躯,所以她感受到笑意颤抖。“你还是要多小心。我也不笨,商场如战场,他们那种人物爬上去一定有后手,现在又有孙子扬帮忙。他总是了解你更多,你不能大意的。”她担忧起来。
秦翔把她搂的更紧。他的声音在耳边吹过来:“相信我,雪贞。”
他欺上来。“如果我保护不了自己,我也保护不了你。你现在就是我的全部了。”
***
“他是我的全部。”
赵太太说完这句话,看了远处的赵洋洋一眼,回过头来又说:“没想到是这个结果。我早有预备,也知道早晚有这么一天。我欺骗了他,难道我不知道会有这结果?”赵太太很激动,目光紧盯着孟雪贞。孟雪贞看着远处的赵洋洋安静的坐在长椅凳上没有任何小动作也不似先前那样好奇的看来看去。
他该是知道了家庭发生的变化,因此一夜长大。安静的小人儿惹人怜惜多了,她问赵太太:“那他怎么办?妈妈总是爱孩子的。”她不小心冷笑了,并不遮掩这冷笑。
“对。我不是个称职的妈妈。和小丽比我都不如,就是赵雯珊那个姑姑也是爱他的。他作为爸爸也比我这个亲妈称职些……但正是这样……”赵太太说着又激动起来,双手似乎想要抓住倾听者孟雪贞的手,伸出又缩回,两只手握在一起交叠着纠结着:“我心里愧疚。我的孩子不该得到这么多的爱。”
“所以你不给他母爱?!”孟雪贞问。
她看着赵太太低下头,心里一阵唏嘘。一个家庭摇摇欲坠,女主人是要和男主人分离的,带着爱的结晶分离。纵然赵洋洋不是赵先生的亲儿子,但相处这么多年,看着一个婴儿从襁褓长成小大人模样,怎么能割舍的掉。大人舍不得,小孩也一样。
“他恨我。”赵太太开口。“他恨我我认了,那个家我什么都不会带走,我走了,他还年轻仍然有大把女人让他选择,生他自己的孩子。可他不同意离婚,他要拖着折磨我。”她滴下眼泪。
“他也恨你。可能也是因为我吧,但我要说这里面有赵雯珊在作怪,她把我和你牵在一起,以前我也不是没怀疑过,总想不到是什么道理……”
“现在我知道了:她达到目的了。”赵太太看着孟雪贞,眼睛露出担忧和焦虑。说:“小孟你是个好女孩,秦翔那个人跟你在一起是对的,耍心眼得到的长远不了。她害人害己。”
“嗯。”孟雪贞郑重的点下头,“她虽然爱他,但是爱情里耍心眼总还是不够爱吧。”
“什么爱?赵雯珊也配说这个字?”赵太太这次没有激动,反笑起来。“搬石头砸脚,早晚有一天会暴露,就和我一样。”
她站起身,伸手招呼赵洋洋。很快赵洋洋来到赵太太跟前,安静的拉着妈妈的手。“永蓝医院当年是怎么抢到手,把亲叔叔踢出去,自己独享。他这个当哥哥的给妹妹背了多大的黑锅,挨了叔叔一家人多少年的骂。也是活该,不该自己拿在手里的总要付出代价。”
“怪不得赵倩倩那么恨她。”孟雪贞附和。前尘往事竟在这里串在一起,想起赵倩倩讲过的愤恨不甘连着赵太太的厌恶不满竟都是因为赵雯珊一个人引起,而如今赵先生的婚姻危亡了,永蓝医院也分出半拉给他人竟也是因为赵雯珊的需求。
“她有很强烈的控制欲。”赵太太做结论,几乎说出一个女人的最大特性。
身旁就是赵洋洋,这时也顾不得小孩子知不知道妈妈口中的“她”是谁,又说:“小的时候控制父母哥哥,长大了控制叔婶表妹,也不知道她一个女人哪里来的本事,不过家财是保住壮大了。我嫁给她哥这也是她给他出的主意,用女人的眼光来让一个男人去对另一个女人献殷勤,我那时候多大?”她神色戚戚然,孟雪贞晓得她大概是想到了记忆里的初恋、爱情里的人。她继续说下去:“怎么经得起攻势,再说……也不得不找个人嫁掉,家里人也想爬高枝,嫁一个女儿就能提高门楣何乐不为?”
“她想控制我的,却没想我对孩子不大爱护,她也就转而靠近他。”赵太太说到这里,眼睛撇着拽住她衣角的赵洋洋,眼睛里的诉说欲望黯淡下去,自己挥挥手做结束:“得了,差不多你也听明白了,说再多我就成祥林嫂了。我跟他离婚吧,他倒不是坏男人,只是——谁叫他有个那样的妹妹?!为了男人使计让亲哥哥怨恨你,出让家产跟秦家结亲……”
赵太太没再往下说,谈话戛然而止。孟雪贞见她又要挥手,想着自己没有说多少话这时候总要说点什么来证明这场谈话并不是独角戏,心里有一句话她之前就藏在嗓子眼那里,就盼望着赵太太再多说点刺激人的话好叫她那句话从嗓子眼里迸出来,可赵太太转换话头了:赵家和秦家。她的这句话——‘我和秦翔已经领证了。’怎么也再说不出口,半个永蓝医院该是多大的利益?她心里仿佛认定秦家是同意了的,至今她也没正式与秦翔父母相见,又想起秦二爷来。
“赵先生竟听她的话。”孟雪贞说。说完又解释这话的由来:“做生意的人我还以为思考问题的方式不同的。”她也终究说不下去,抬眼看到对面的赵太太张了张嘴也没说什么,拉着赵洋洋母子两个人走出这个小公园。
“她应该是想表示愧疚。”孟雪贞想。可马上又否定了,毕竟赵太太说了是要坚持离婚的,如此也就解不开赵先生的误解。安馨苑的小公园在正中午时刻照例是没有一个人在这里徘徊的。阳光大喇喇肆无忌惮的射下来,不管不顾的照在人身上,叫你睁不开眼去抬头看它。“还计较什么呢?我和秦翔结婚了。他说我是他的一切。”她这样想。
阿Q精神又跑出来。身上暖洋洋的,心里也很甜蜜。
***
黄昏归家时,孟雪贞抱着一叠书艰难的在小区门口一个摊贩前买爆米花。爆米花制作是新式样的机器制作出来的,分为加糖和不加糖两种。她要了一包不加糖的爆米花打算晚上一个人无聊时躺在被子里看一部新电影时做零嘴咀嚼。
她被秦翔放逐在这里。这是一处别样所在,他来也是半夜,不来就是连着好几天看不到人影。不许她打不必要的电话,不准对他表现出亲密关系。“她是被人-包-了的。”孟雪贞恍惚听到有人在身边说过这样一句话,也许不是在说她,但还是存在心里。也是,年纪轻轻没有早起晚归的工作,大概是有人看到总有人来找她,也有人送她回家过,哪怕只有一两次,也值得别人怀疑她这样的小姑娘有可能是被人包在这里的。
一手托着书本,一手递钱拿爆米花。有一只手也俯在书本上,与她的手一正一反包裹着几本学习材料。反手的主人是萧北凤,此时他已经接过孟雪贞手里的书本解放她的一只手。她随他去,但行动敏捷,三两步就往前走出很远。她不要别人误会,她如今是别人的妻子。
“梁小姐很喜欢你。”萧北凤跟在后面说。她没想到他开口说这样一句话,然后呢?总不会他想说他也喜欢她,她不信的:他对她只有利用。
萧北凤怎么样发现她、找到她、靠近她,孟雪贞并不能笃定那时候就在利用她。可他带她来J市,几次三番破除她和秦翔的误解,他要她和秦翔有纠缠不清的关系,他好跟秦翔合作的。也许这过程也不算是这样具有目的性,但事实胜过雄辩,秦翔是跟萧北凤合作了——穿一条裤子,互通两家公司的最新消息——秦翔对她倒不隐瞒:大概怕不说出来她会把跟他领结婚证的事情告诉萧北凤。
她从没想过要自己告诉萧北凤,要说也该男人说。
“今年过年之前,能不能再去陪陪她。”他跟在后面又说。两个人走到七号楼底下,再往前就是她所在的八号楼。她不往前走。
“你怎么知道你妈妈喜欢我?她只是不讨厌我。”说着她又看他。他躲开她的注视,这真是破天荒的第一遭。但她知道自己不必有怜惜,萧北凤不缺女人。感情也泛滥,爱他五年六年、十年八年的女人多的是。“我有时候感觉自己像是电视剧里的女主角,一个两个男人都跟我有感情纠葛,我曾经也因此狂妄自信过……但我又清醒了。我太幸运了,齐天大圣只是一个工具,他不过是掉进了神仙打架的圈子里而已。我这样的女人是要幸福、要平凡的。”
萧北凤居高临下的盯着她,他的一贯形象又回到他身上。“他能给你你要的吗?”他问出口神情又颇懊悔,但还是说下去:“与我相比,他毫不逊色。他胸膛里流的也是热血,难道他只想做设计总监?不!——等着看吧。”他点到为止,谨慎理智是他的习惯,已融入他的血液。
“这样看:你的朋友倒比你可爱。”他说。孟雪贞不知道这个朋友萧北凤指的是谁,也就不说话。
他也不说话,两个人站在七号楼和八号楼之间的绿植甬道上,两边树木花草掩映,虽然萧瑟落寞,但总还是让外面的人看不清全部。
“似梁小姐这般你应该做不到。”听他说完这句话,她马上回他:“你也做不到。”
他笑起来,这一笑流荡在两人之间的那点微妙气息也就荡然无存。现在唯一难以释怀的是发生在北京自然之居的那一个梦——他说过梦是真的。
她心里仍然怀疑,这基于她的丈夫秦翔既然如此神通广大,多少年的事情也能挖掘出来,但真的就再没提起过那个梦。她想男人都是小心眼的,所以她怀疑那梦的真实性。
“是真的吗?”她问出口,心里渴望对方回答出她想要到答案。手心里有汗液浸出。她补充说:“那个梦。”
他又笑。把手里的书还到她手里,眼睛望着树木外归家的人拎着东西走过来走过去。“真不愿意承认以前对你说过那么多的假话。想辩解说‘为你好’也不能够。但你问的这件事——你很在意?”
他是不打算说实话了,她想。后退几步就要赶人离开。
“陪我爬山去——爬山去我就告诉你。”他扔下这句话,转身走掉了。 不曾忘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