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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梦太诡异了,柯南坚信,它不是无根无据的。不然,为什么那面镜子碎了?
死亡的恐惧笼罩了他,再也睡不着了。这时候,是凌晨三点多钟。
他静静地躺着,像一具死尸,只有双眼还在眨巴。后来,他起身下了地,慢慢走进了卫生间,打开灯,朝垃圾箱里看了看。
那个被撕碎的人在雪亮的灯光下看着他。
他退出来,关了灯,又回到卧室躺下来。刚刚躺了一会儿,他又焦躁不安地爬了起来,趁父母和儿子都在熟睡,他把自己睡过的床单、被罩和枕巾,都塞进洗衣机洗起来。接着,他又把他的房间彻底消了一遍毒,开始洗漱。最后,他把自己的洗漱用具都装进了背包,又拿了一些钱,准备离开了。
他在过道里遇到了母亲。平时,她从来不起这么早。
“你干什么去?”
“我去一趟三棵树,谈个生意。”
“这个节骨眼上你就别出门了。”
“我已经跟人家约好了。”
母亲探口气:“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时间可能……长一些。”说到这里,他低下眼帘,轻声说:“妈,令儿就交给你了。”
“你放心去吧。”
“我走之后,你们要细心,不管谁,只要身体稍有一点不适,立即去医院检查。”
“好的好的。”
柯南交待完了,径直走向父母的卧室,想最后看一眼儿子。
父亲也醒了,问柯南:“刚才,你的房间是什么东西响?”
“镜子打了。”柯南说。
儿子还在睡着,长长的睫毛安详得像缓缓降落的鹅毛雪。柯南俯下身,很想贪婪地嗅嗅他的味道,终于没敢。他静静注视着他,一直过了几分钟,才离开。
天亮之后,柯南来到了人民医院。医院里已经设立了“古怪”特别门诊,几个医护人员刚刚穿上隔离服,包裹得很严实,只能看见眼睛。
柯南一进诊室,那几个人都警觉地朝他望过来。
“大夫,我想我得‘古怪’了。”柯南直直地站在门口说。
几个医护人员互相看了看,其中一个胖一点的大夫温和地说:“你过来,坐下。”
他就走过去坐下了。那个胖大夫拿出一个怪模怪样的仪器在他脑门上照了照,说:“没什么问题。”
柯南抬头看了看他,真诚地说:“请立即把我隔离。我知道,我有问题。”
胖大夫笑了:“你神经过敏了。”
“我处在潜伏期!”柯南叫了起来。
“这种病在潜伏期的时候,医生都查不出来,你怎么能知道?回去吧!”
另几个医护人员都笑起来,然后各忙各的了,不再理会他。
柯南无精打采地走出了人民医院,不知道该朝哪里走了。
他不敢回家,他怕把“古怪”病毒带给儿子或者父母。最后,他住进了旅馆。
这家旅馆和那家小巧、鲜艳的洗印部对门。柯南无所事事,就趴在窗上朝对面张望,想看一看那个小巧、鲜艳的女孩。可是,对面的窗子黑洞洞的,什么都看不见。
他想,也许自己真的没事,于是,就盼着时间快点过去,如果三天之后没事,他就可以回家了。
第三天凌晨,柯南忽然感到全身难受异常,一会儿冷,一会儿热,好像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抛掷在茫茫太空中,忽而扔到炽热的太阳上,忽而扔到冰冷的月亮上。他趁清醒的瞬间拨通当地的急救电话。
接下来,他隐约感觉到一些穿着雪白隔离服的人进屋了,把他放在一副窄窄的担架上,抬出了房间。旅馆里的人一看这阵势,立即知道出了什么事,走廊里的人一转眼就跑光了。
在隔离病房里,柯南渐渐进入了昏迷状态……
隐隐约约,他看见了桃花公园,空荡荡的大门口,不见一个人。太阳高高地挂在空中,亮得刺眼。
这时,一对陌生的青年男女跑过来,他们是一对情侣,那个男人从背包里掏出了一架照相机,在认真地调弄着。
柯南立即木木地朝他们走过去,他像僵尸一样站在了那个女人背后。
那个女人回过头张望了一圈,然后,对那个男人说:“这时候没人,赶快拍。”
地狱
壹:黑夜动物
罗志文越来越感到张琵这个人不太对头。
罗志文和张琵合租一套房子,两室一厅。一进门就是罗志文的卧室,张琵的卧室在里头,中间隔着空荡荡的客厅。厕所在张琵那个卧室的旁边。
他们两个人在一所幼儿园当英语教师,是同事。张琵是半个月前来的,罗志文比他早十来天。
本来,这房子是罗志文一个人租的,张琵来了之后,知道他一个人住两室一厅,就主动要和他住在一起。两个人合租一套房子,费用各摊一半,双方都便宜。罗志文同意了
罗志文这个人是个书呆子,他除了自己的外语专业,在生活中显得有点笨笨的。最初,罗志文没有发现张琵这个人有什么异常,只是觉得这个人不太爱说话,罗志文也是一个不善言谈的人,两个人互不打扰更好。
罗志文最早感到他不对头是一周后的一个夜里:
大约凌晨三点多钟,罗志文被尿憋醒了,他穿着拖鞋走出卧室,看见对面张琵的卧室的门缝儿露出一丝光,那光绿幽幽的,深夜看起来,有些恐怖。
他轻轻走过去,把门推开,探进脑袋,看见张琵正在上网。他似乎受惊了,猛地回过头来,愣愣地看着罗志文。在电脑屏幕反射出的微光中,他的脸呈现青白色。
“你怎么还不睡?”罗志文睡眼惺忪地说。
“啊,一会儿睡。”
罗志文没再说什么,关上门,到厕所撒了尿就回到自己的卧室。
躺在床上,罗志文回想刚才的一幕,一丝阴影爬上了心头——张琵半夜三更怎么还上网?还有他的神情,好像什么秘密被戳着了。
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几天之后,罗志文又被尿憋醒了,这时候恰巧又是凌晨三点多钟。他爬起来,披衣下地,走出卧室,再一次看见张琵那个卧室的门缝儿透出幽暗的光来。客厅一片漆黑,黑暗中只有那一线灯光。
罗志文轻轻走过去,推开门,看见张琵正坐在写字台前看书,亮着台灯,灯罩是红色的。张琵猛地抬头看过来,台灯的光照在他的下半脸上,他的眼睛在暗处。
“你怎么还不睡?”这次是张琵问的。
“我睡了,起来撒尿。你没睡?”
“我呆会儿就睡。”
罗志文关了门,慢慢走向厕所。他不明白,这个人为什么凌晨三点多钟了还在看书?
通常,夜里看书的人都是躺在床上,而他却穿得整整齐齐端坐在写字台前!
从厕所出来时,他发现张琵卧室的灯灭了。这说明,他刚刚关上门,张琵就马上关了灯。
罗志文轻轻走回自己的卧室,他感觉到,张琵在静静聆听着他的足音……
在幼儿园里,罗志文教大班英语,张琵教中班。大班在三楼,中班在二楼,除了开会,两个人在幼儿园很少见面。
罗志文突然感到张琵这个人十分陌生起来。
次日,夜里三点多钟,罗志文突然又醒了。这次,他并没有尿,他之所以在这个时间醒过来,完全是由于心里有那个阴影的缘故。
他下了地,轻轻打开卧室的门。
房子里黑糊糊的,张琵的卧室门隐藏在黑暗中,没有露出一点光。
罗志文的心塌实了,想退回来,却好像听到了什么,马上停下来,竖起了两只耳朵——他听到,黑暗中有一个奇怪的声音,是一个女声,好像在说朝鲜语。接着,又换成了男声,说的话同样叽里呱啦,听起来很怪。再接着,就传来了欢乐的歌曲。
罗志文的心顿时悬空了。
他壮着胆走过去,停在了张琵的门前。声音就是从这个房间传出来的!
他突然推开了门。
屋里漆黑,看不见张琵在哪里。那歌曲声更清晰了,它的位置在床上,夹带着“吱啦吱啦”的电流杂音。
罗志文有些胆虚地问:“你在干什么?”
张琵把收音机关掉了,说:“我在……听收音机。”
罗志文不说话了。他站在门口,一动不动。黑暗中,两个人都看不见对方的脸。
过了半晌,罗志文突然低低地说了一句:“你好像,从来都不睡觉……”这句话刚刚说出口,不知道为什么,罗志文“刷”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张琵似乎愣了愣,接着他不自然地笑了笑,说:“从来不睡觉,那还不早把我给困死了?我在听一个海外电台。”
罗志文没有再说什么,关上门,快步走回了自己的卧室。这时候,他已经坚信这个张琵有问题了!
他的怀疑是有道理的。
第一次,看见张琵深更半夜上网;第二次,他看见张琵深更半夜一个人在写字台前看书;第三次,深更半夜他看见张琵一个人躺在黑暗中听收音机……应该说,这三种行为一次比一次不合常情。
说起来,就算张琵从来不睡觉,那也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这世上怪人多了,有人吃玻璃,有人生下来不久就会很多国家的语言,有人照相不留影儿,有人体内有香气……
可是,这套房子总共只有两个人啊!漫漫长夜,钟表在清晰地走动:“滴答滴答滴答……”你睡着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而另一个人却一直在黑暗中睁着眼睛……
这无论如何都是一件让人提心吊胆的事。
贰:绝世孤独
张琵痛苦至极。
他的身上有一个秘密,一个不能告诉任何人的惊天秘密!你们已经猜到了,这个秘密就是——他从来都不睡觉。
这个毛病已经有三年了。过去,他是一个嗜睡的人,如果没什么事,他甚至可以连轴转,睡上一天一夜。为什么会这样呢?他曾经连续几昼夜一眼不眨地思考过个问题。
三年前的冬天,他刚刚大学毕业,被分配到东北某城一所中学任教,住在一幢破旧的宿舍楼里。
一天夜里,刮起了大风雪,狂风呼啸,山崩地坼,宿舍楼好像随时都要被刮倒。他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感觉到,地下滚过一个闷雷般的声音,越来越巨大,楼房也随之剧烈地摇晃起来,好像有一个巨大无比的怪物,在地球里沉睡或者孕育了亿万年,正像蛋里的鸡一样奋力拱出来!
他意识到:地震了!于是,他一翻身,双手扑到地面上,爬起来就朝门外冲去。
他住在六楼,按常识,这时候,他不应该朝下跑,而是应该在房间里找个相对的角落躲一躲。但是,他已经恐惧至极,大脑一片空白,只有一个本能的念头支配着他:逃出去。
也许因为他冲出去的愿望太迫切了,楼梯显得比平时更漫长,跑了老半天都不见一楼出口。宿舍楼的楼梯很窄,很陡;楼道里的灯都坏了,漆黑一片,他几次差点他踏空滚下去。
不知什么时候起,地下那恐怖的声音消失了,风雪声也变得十分遥远。黑沉沉的楼道里变得静悄悄。
他不再狂奔,脚步慢下来,一边大口喘息一边朝下走。
走了一阵子,他猛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已经下到几层了?在他的印象中,他早已经跑下了六层,怎么还不到底?这幢楼没有地下室啊!
是不是巨大的恐慌让自己产生了错觉呢?他决定从这时起,数一下层数。
一层。
两层。
三层……
他越来越感到不对头了!伸手掏出打火机颤颤地打开,微弱的火苗亮起来,他看到,楼梯继续黑洞洞的向下伸着。
这时候,他已经听不到满世界的风雪声了。楼道里一片死寂,只有他的喘息声。他咬了咬牙,举着打火机继续朝下走……
四层。
五层。
六层……
一股阴森的冷气蓦地涌上了他的全身。那黑洞洞的楼梯依然朝下伸着……
他猛地一甩手,把烫手的打火机扔在了楼梯上。它灭了,楼道里犹如九九十八层地狱??一般,顿时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中。
叁:我要跟你对讲
罗志文想离开张琵,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正巧,幼儿园又来了一个男教师,张罗着要租房,罗志文就对他说:“咱们总共三个男老师,租个大点的房子,都住在一起吧。房租咱们三个人分摊。”
那个人说:“行啊。”
罗志文又找到张琵,说了这个想法,还补充了一点:“咱们省下的钱,还可以雇个计时保姆。”
张琵同意了,不过,他说:“这次我们不要住那么高了,租平房。”
那个新来的男老师要在这几天回一趟原籍,办什么停职手续,租房子的事,就靠罗志文张罗了。
两天后,房子租好了,两个人开始搬家。
这个房子有一个小院,砖墙围着,并有一块不大但很整齐的草坪。室内布局也很令人满意,有两个小房间相邻,另一个大房间在对面,中间隔着客厅。
进了门,张琵四下看了看,最后指了指那间大房子说:“我住那间,怎么样?”
罗志文立即说:“好哇。”
接着,他们把各自的东西搬进了各自的房间。
房子里有沙发、茶几、衣柜、冰箱等,生活用具一应俱全,搬进来就可以生活。
还有电话。
是子母机。母机在客厅,在沙发旁边。子机在罗志文房间,在床边的矮柜上。子母机之间可以对讲。其实,他们都是刚刚来此不久的外地人,在西京没亲戚,没朋友,并不怎么用电话。
收拾完了,张琵来到罗志文的房间,看到了那个子机,说:“咱俩试试,看看这对子母机能不能对讲。”
说完,他就去了客厅,拿起母机,按了对讲键,子机马上响起来,声音怪怪的:“丁铃铃!”很短暂,很急促。
罗志文拿起子机,按下了对讲键。
张琵说:“喂?”
“喂。”
电话没毛病,一切正常。
罗志文看了看张琵的眼睛说:“你喜欢,就把子机移到你的房间吧。”
张琵说:“不用,不用。”
这一夜,又剩下了张琵和罗志文两个人。这个房子比原来那个房子几乎大一倍。
天黑以后,张琵先回了自己的房间,轻轻把门关上了。罗志文随后也走进了自己的房间,关好门,脱了衣服,关了灯。
张琵的房间没有一点动静。
他在干什么?
也许,他正站在门口,从门缝儿朝外张望……
罗志文翻来覆去睡不着,终于坐起来,摸黑下地走到门口,轻轻拉开门,朝张琵的房间望了一眼。
张琵的门缝里没有一点光亮。
罗志文关上门退回来,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他被电话铃声震醒了,是对讲机的铃声。
他的心顿时悬了起来。这个房子里只有他和张琵,张琵深更半夜鼓捣电话干什么?
他拿起子机,按下了对讲键:“喂!”
电话里是蜂音。
他放下电话,下了床,打开门,朝客厅的电话看去,电话母机在暗淡的月光下,静静地摆在沙发旁。他的身上顿时一冷。
回到床上,他看了看表,凌晨三点十分。他想,一定是他的精神在这段时间里受了刺激,到了这个特殊的时间,在睡梦中产生了幻觉……
他闭上眼睛,打算继续睡。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他还没睡着,电话铃声又响了,还是对讲机的声音:“丁铃铃!丁铃铃!”
他一下就坐了起来。是谁,是谁坐在客厅里给自己打电话?
这一次,他没有拿起电话,而是轻手轻脚地下了地。奇怪的是,他的屁股刚刚离开床,电话铃声就断了。
他跑到门口,拉开门,探头朝客厅的电话望去——电话旁仍然不见人。他又朝张琵的房间望去,张琵的门缝儿不见一丝光亮,青色的门板,在月光下像一张没有表情的脸。
罗志文愣愣地站在那里,恐惧到了极点,过了好半天才回到床上躺下。
他坚信,是那个从来不睡觉的张琵在捣鬼!他仿佛看到这样一个影像:黑暗中,张琵坐在沙发上,拿起电话,准确地按下了对讲键,然后,把话筒举在耳边,静静地等着罗志文接电话。突然,他放下电话,像影子似的一闪,就躲进自己的房间里了,无一点声息……
可是,罗志文不明白,张琵为什么深更半夜装神弄鬼吓唬他呢?
又过了半个钟头,电话铃声又响了,这次只响了一下就戛然而止了。
他再一次不顾一切地跳下地,冲出门,跳到了客厅里——客厅里依然空无一人。风从阳台的缝隙里挤进来,撩得纱帘一下一下飘动。
他突然有些愤怒。
想了想,他来到张琵的门前,敲了三下。
“谁?”里面传出张琵极其清醒的声音。
“我。”
“你进来吧。“
罗志文把门推开,但是,并没有跨进去。里面一片漆黑。他站在门口,说:“我打开灯可以吗?”
张琵犹豫了一下说:“你开吧。”
电灯开关在门口,罗志文一伸手就摸到了,“咔”一声,房间里突然变得雪亮。他看到张琵躺在床上,但是,他并没有脱衣服,双眼闪着异常的亮光。
“你刚才是不是鼓捣电话了?”
“没有。”
“我这个人不喜欢开玩笑!”
“真的没有。怎么了?”
“刚才,我听到母机呼叫子机了。”
“可能是电话有毛病吧。睡吧。”
“……你就这样穿着衣服睡吗?”
张琵干巴巴地笑了笑,说:“难道睡觉非得脱衣服吗?”
罗志文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转身退出来。
“麻烦你,帮我把灯关一下。”张琵说。
罗志文看了他一眼,慢慢伸出手,把灯关了:“咔!”
张琵又消失在黑暗中。
罗志文把张琵的门关好,慢慢走回自己的房间。他走到客厅中间时,朝沙发旁那个电话机又看了一眼——他猛然想到,也许事实的真相和他的怀疑正好南辕北辙。
肆:第四个人
三年前那一次,张琵顺着楼梯朝下跑,不知道跑了多少层,突然听到那个鬼一样的声音,他的心一下窜出头顶,顿时瘫倒在地!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醒过来了,睁开眼睛,往四周看了一看,是一楼。门外,大风雪还在肆虐。
他扶着楼梯,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周身绵软无力。他重新爬楼,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瞪着双眼一直到天亮。
从这天起,他再也没有睡着过。他吃过许多镇静药和烈性安眠药,全都无济于事。奇怪的是,他从来不疲倦。
开始时,他很惶恐。到了夜里,他使劲闭上双眼,有时甚至一整夜不睁开一次,可是,仍然没有一丁点睡意。
时间久了,他心中的惶恐一点点淡了,天黑之后,他不再像受刑一样强制自己躺在床上,而是看书或者上网或者听收音机。
有一次,他在朋友家偶尔看到一本书,书名是《人类未解之谜》,立即翻看起来。
平时,他喜欢探究一些地球上的异事奇闻。
比如,一百多年前,美国伊利诺思州一位叫卡尔普的老太太往炉子里加煤的时候,偶尔从碎成两半的煤块中,发现了一条做工精细的金项链。如果把时间推溯到煤块形成的石炭纪,那么,几亿年前,是什么“人”戴过这个项链?
比如,一对情侣在大海边散步,不小心把一枚戒指掉进大海中。那上面刻着两个人的名字。十多年之后,这对情侣早已结了婚,并且有了一个男孩儿。他们也早已不在海边居住,迁到了另一个城市。一天,女主人到市场上买回了一条鱼,破腹时,发现鱼腹里有一枚金戒指,细看,正是她和丈夫十多年前掉进大海的那一枚……
这些消息乍一听似乎挺有意思,但是,只要往深里一琢磨,就会触摸到一种巨大的恐怖来。
张琵翻着书,突然,这样一个标题映入他的眼帘——《永不睡觉的人》。
他不由一惊,急忙翻到了那一页。
果然,这篇文章里记载了三个不睡觉的人。
一个是瑞典女人,她叫埃古丽德,1918年,她因母亲突然去世精神受了刺激,就再也睡不着觉了。一到了夜里,她就不停地干家务活儿……
一个是美国的老头,他叫奥尔·赫津,上世纪40年代出生,他家干脆连床都没有。尽管他从来不睡觉,但奇怪的是,他的精神状态反而超过一般人。
一个是西班牙的中年男人,叫塞托维亚。他跟张琵有点类似,19岁那年,从睡眠中惊醒,从此,睡眠一天比一天少,后来,干脆就彻底睡不着了。如今,他已经一万多天没有睡过一觉了,而精力却超常充沛。有一次,体育馆举行了一次48小时不间断的循环足对赛。球场上,球员轮番上场;看台上,观众换了一批又一批。惟独这个人大饱眼福,连续看了两天两夜的球赛!
对于这几个不睡觉的人,全世界的医生都找不到解释。
张琵更加绝望了。
他下定了决心:打死也不去看医生。不然,将成为全人类研究的对象。
三年来,似乎一直没有人察觉到张琵这个秘密,他的生活很平静。
他担心的只是:找到老婆后怎么办?对不对她讲出实情?是婚前讲好还是婚后讲好?他始终没有想好这件事。
近来,罗志文让他不安起来。罗似乎察觉了他的秘密,这将给他带来麻烦,甚至灾祸!
那天夜里,罗志文在黑暗中突然戳到了他最深的心病上:“你好像……从来都不睡觉。”当时,他的全身就像被电击了似的,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从那以后,罗志文似乎对张琵警觉起来。罗志文这个人不太会掩饰,张琵看得一清二楚。
他想,要是实在瞒不住了,他就对罗志文说出实情。不然,他怕罗志文把这种怀疑扩散开,只有打开天窗说亮话,才可以明明白白地请求他保守这个秘密。
可是,他终于还是没有说。他宁可所有的同事都怀疑他不正常,也不希望有一个人知道他真的不正常。
每当黑夜来临,张琵变得无比孤独,是整个世界只剩下了一个人的那种孤独。
他眨着眼睛一分一秒地熬时间,等待天亮。
一个人永远清醒,其实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有时,他真想昏过去一次,他觉得他要崩溃了。
伍:一个说法
这天中午,副园长、保健医生、罗志文、张琵在同一个餐桌上吃饭。
因为副园长经常失眠,所以,她和保健医生聊着聊着,就扯到了睡眠的话题上。保健医生说:“我听到过这样一个说法——假如全世界的人都睡着了,只有一个人醒着,那么,这个人就会看到一个所有人都看不到的秘密……”
罗志文感觉到张琵抖了一下。
他转头看了看他。张琵低着头,慢慢地朝嘴里扒拉饭,他的头发垂下来,挡住了眼睛。
陆:管冂
假如全世界的人都睡着了,只有一个人醒着,那么,这个人就会看到一个所有人都看不到的秘密……
这个说法让张琵非常恐惧。
书中另外三个不睡觉的人,都已经不在人世。现在,这个地球上只剩下他一个永远不睡觉的人了。
其实,副园长和保健医生说的那个情况不可能发生,因为,不管在什么时间,全世界的人都不可能全部睡着。
有人值夜班。
有人赶夜路。
有人做爱。
有人失眠。
有人鬼鬼祟祟准备盗窃。
另外,对于这个地球来说,昼夜总是轮流的……
张琵还是很害怕,夜里,经常一个人冥想,假如这个机会落到他头上,他会看到什么?那一定是超出了人类想像力的一个大景象,大秘密,大恐怖。
那天,罗志文敲响了他的门,说听到电话机在响。
最初,他认为罗志文是因为时时刻刻提防自己,压力太大,在睡梦中出现了幻觉。当罗志文离开之后,他越来越觉得罗志文说的很可能是真事。
天亮之后,他起了床,走到客厅的电话前,拿起话筒听了听,里面是蜂音。他拨了幼儿园的电话号,占线。这种情况不太正常,因为,这时候幼儿园还没有上班。他等了一会儿,再拨,还占线。他又拨了两个另外的号,同样,都占线。
这时候,罗志文从卧室走进来,警惕地站在门口,盯着他问:“你在给谁打电话?”
张琵放下电话,回答说:“这电话好像有毛病,拨哪里都占线。”
罗志文半信半疑地走过来,他也拨了几个熟悉的号,果然都占线。
“别拨了,我们检查一下电话线吧。”
张琵说完,顺着电话线找接口。
他发现,电话线一直伸到一个柜子后面去了。这个柜子靠在北面的墙上,是老式的,和其它家具同居一室,显得很不协调。它深红色,上面三分之一是柜盖,下面三分之二是柜身,一把虎头大铜锁,锁得死死的。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似乎很重。
通常,电话线接头都在墙壁上。可是,当罗志文和张琵吃力地把柜子挪开时,却发现地面上有一个方形的小洞,电话线从那个小洞伸进去,不见了。
张琵用手探了探,感觉到这个洞里冒上来一股冷森森的风。
罗志文低声说:“这房子真怪,电话线从地面伸出来。”
张琵没说话,一直看着那个黑糊糊的小洞。
“能不能是盖房子的时候,忘了在墙体里预留电话线,装修的时候,房东把电话线从地面下埋了过来?”
张琵盯着那个小洞没说话。
罗志文又说:“你拉拉,看里面断没断?“
张琵终于抬起头,低声说:“罗志文,你说,这个……是电话线吗?”
罗志文愣了一下,说:“不是电话线是什么?”
张琵没回答。他用手轻轻拉了拉这根电话线,没拉动,就站了起来,说:“别管他了,反正我们也不怎么用电话,这样倒省了电话费了。”
早饭是罗志文做的。两个人在一起生活这一个来月,基本都是罗志文做饭,张琵偶尔拖拖地板。
上班后,那个回家办手续的男教师打电话来,说原单位的领导找他麻烦,还得一周才能回来。
他打的是张琵的手机,张琵转告罗志文这个消息时,罗志文脸色很难看。张琵知道,罗志文一天都不想和他单独在一起了。
这天是周末。
夜里,张琵不想再让罗志文害怕,早早就关了灯,紧闭双眼,想再与清醒之魔搏斗一番,看看能不能出现奇迹。
黑暗里,时间的刻度不是那么清晰,变成了一团混沌的墨汁,他在这团墨汁中挣扎着。
不知几点钟,张琵快速运转的大脑泛起了一个荒诞的记忆:
有个人听说,若是半夜十二点时,连续敲击电话机的“#”字键一百下,就会接通一个神秘的空间,听到一个标准的女中音对他说话。这个人很好奇,一天半夜十二点,他果然在电话“#”字键上连续敲击了一百下,果然有个标准的女中音响起来!她说——对不起,您拨的号是空号,请查对后再拨。
张琵正在胡思乱想,客厅里的电话响起来了。
这部电话机原来没有问题!可是这个时间是谁打电话呢?认识他和罗志文的人里没有谁知道这个电话号。
可能是房东的。
他爬起来,走出去拿起电话。
“喂,你好。”是个女人的声音。
“你找谁?”张琵很友好的问。他太寂寞了,在这漫长的黑夜里,他多希望有一个女人和他说说话呀。
“我找我的哥哥。你是谁?”对方警觉地问。
“你是找房东的吧?我是租户。”
“我可能打错了。”
“你哥哥的电话号是多少?”
“80084295。”
“错了,这里是80084292。”
“对不起,我是摸黑拨的号。”
“没关系。”
“再见。”
“再见。”
对方把电话放下了。
张琵在黑暗中坐了一会儿,竟然很留恋。这个女人的声音似乎弥漫着一股夜来香的气息。
次日是周末。
罗志文上街了,中午的时候,他领回一个女孩。女孩穿的很俗气,一看就是农村来的。给人印象最深的是有一头乌黑的头发和一双乌黑的大眼睛,那眼睛闪着机灵的光。
罗志文对张琵说:“她叫水莲,给咱们做家务的。”
“你好。”张琵说。那女孩看了看他,没什么反应。
罗志文说:“她是聋哑人,从甘肃来的。她白天在这里干活,晚上离开。每个月二百元钱。”
“她身份证上叫什么名字?”张琵问。
“她没有身份证。不会写字。”
接着,罗志文用手比划着,向她交代了该做的事。尽管罗志文不懂哑语,但是,她很聪明,很快就明白了罗志文的意思。
这一天,这个没有姓名的女孩一直在干活:做饭,洗衣,擦玻璃。晚上,她离开的时候,房子里已经纤尘不染了。
夜里,张琵继续紧闭双眼,盼望沉进梦乡。对于他来说,睡觉比死去都难。
半夜的时候,客厅里的电话又响了。
他坐起来,下了地,走过去接起了电话。
“喂?”
“我找我哥哥。”
张琵笑了:“你又打错了。”
“你是谁?”
“我就是昨晚接你电话的人。”
对方愣了一下,也笑了:“对不起,真是对不起,天天打扰你睡觉。”
“没什么,这也是一种缘分啊。哎,你怎么天天夜里找你哥哥?”
“他天天值夜班,我也没事,就和他聊天。”
“干脆我跟你聊吧。“
“你不睡觉啊?”
“我喜欢你的声音。”
两个人还很陌生,张琵这句话显得有些生硬。对方愣了一下,说:“我的声音好听吗?”
“好听。”
“我还是第一次听人这么说。”
“你在西京吗?”
“不,我不在西京。“
“那你打的是长途。”
“是的。”
“电话费是很贵的。”
“没关系,我不花钱。”
“那就好。哎,你在哪工作?电信局?”
“不是。”
“那你是?……”
“以后再告诉你吧。”
“我猜你一定也在值夜班。”
“没有。”
“那你怎么还不睡觉?”
对方久久没出声。不知道为什么,张琵对她这种反应很害怕。
“你怎么了?”
“唉。”对方竟然叹了口气。
张琵更惊异了,难道她也得了睡不着觉得怪病!
“告诉我吧,反正我也不知道你是谁。任何东西都不能永远埋在心里,不然,它就把你的心腐蚀了。”
对方犹豫了半晌,似乎一下鼓足了勇气:“我从生下来就不知道睡觉是怎么回事。”
这次,张琵不说话了,他彻底呆住了。
“你不相信?”那个女人问。
“相信。我只是觉得太巧合了。”
“什么意思?”
“我跟你有一样的病!”
开始,那女人不相信,认为张琵在逗他玩儿。张琵就把自己得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对她说了。
同病相怜,两个人的距离一下就拉近了许多。他和她互相讲述着自己的孤独和痛苦,一直到天亮。
最后,张琵说:“我叫张琵。你叫什么?”
“我叫管冂。”
“你在什么地方?”
“一个很远的地方。”
“你不想说就算了。”停了停,张琵又说:“天亮了,该起床了,我们挂了吧。以后,我们每天夜里都这样聊天,好不好?”
那个女人说:“当然好。”
通电话时,张琵感觉管冂近在眼前,一放下电话,她就一下远在天边了。他不知道她在这个世界的哪个角落,不知道她的方位。
那个不知姓名的哑女孩天天很早就来了,给张琵和罗志文做早饭。一天工作完毕,她再静悄悄地离开。
对于她,这个世界是无边的静谧,而她呈现给这个世界的也是一份安静。
果然,管冂天天夜里打电话来。两个人一聊就是通宵,渐渐如胶似漆起来。
一周之后,他们就陷入了爱河。
“过去,我经常苦恼,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结婚。遇到你是天意。”张琵痴痴地说。
“以后,我们日日夜夜在一起,两个人就都不孤独了。而且,我们的爱情里没有噩梦。”说到这,管冂幸福地笑起来。
张琵补充说:“我们在一起就是一个美梦。”
柒:偷听
后半夜,罗志文起来上厕所,经过客厅,他看见张琵在昏黄的月光里,端端正正地坐在沙发上,嘴里不停地嘟嘟囔囔。他感到这个人越来越诡异,吓得他连厕所都不敢上了,有尿就憋着。
这天早上,他终于憋不住问了出来:“张琵,你整夜整夜在跟谁聊天?”
张琵朝他笑了笑,说:“秘密。”
罗志文说:“你是不是谈女朋友了?”
张琵点了点头。
“西京的?”
“不是。”
“那是你老家的?”
“也不是。”
“她到底是哪里的?”
“等她告诉我之后,我再告诉你吧。”说完,张琵笑吟吟地出了门。
罗志文更加迷惑不解了——难道这个天天不睡觉的人,寂寞难捱,在声讯台交了一个“话友”?那种声讯台收费十分昂贵。像他这样整夜整夜聊,要花多少钱?
这天夜里,张琵又坐在黑暗的客厅里和电话里那个神秘的女人聊天。
罗志文睡不着,竖起耳朵听。
张琵的声音压得低低的,一点儿都听不见。罗志文把脖子都挺酸了,没有听出一个成型的句子来。
最后,他忽然想到了——窃听。
他的房间里有子机,只要他按下“对讲键”,那么,他就可以清楚地听到张琵和那个女人的对话。
他拿起子机,颤颤地按下了一下“对讲键”,大气都不敢喘,惟恐被正在通话的两个人听到。
张琵:“你夜里喜欢干什么?“
无声。
张琵:“我不喜欢,我觉得现在的电视没有一个可以看下去的节目。”
无声。
张琵:“我呀?我喜欢上网或者看书。”
无声。
张琵突然笑起来:“你怎么喜欢她写的书呢,那都是给儿童看的!”
罗志文傻住了——电话那一端根本就没有人!张琵一个人在自言自语! 失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