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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张来没有回家。
看完了那个光碟,隽小脸色苍白,像一茎秋天的草,在风中瑟瑟地抖。她说:“张来,求求你,把它扔掉……”
他从机器里取出这个鬼气森森的VCD,用力掰断,扔进了垃圾箱里。
赵景川就在这里面!
接着,隽小说:“张来,今晚你住在我这儿吧,我害怕……”
他想了想,说:“我睡客厅。”
“不,你跟我一起睡卧室!”
他假装犹豫一下,说:“好吧。”
他说他睡客厅,实际上是充好汉。
他一直对二楼那件清朝绣衣感到惧怕。他可不想在黑暗中和它对视一夜。
在这样一个恐怖的夜里,跟一个心爱的柔弱的美丽的胆怯的女子睡一个房子,这是多么幸福的事啊。
他不敢奢望有什么桃花运,能听着她的鼻息入睡就是他最大的幸福了。
她起了身,走向一个房门,轻轻打开一条缝,身子在外面,把手伸进去,摸到开关,打开了灯。
她回身说:“来吧。”
他关掉了客厅的灯,然后快步走进了那间卧室。
这是一间很漂亮的卧室。墙壁是淡黄色,地上铺的是厚茸茸的地毯,走上去无声无息。
宽大的床上,悬挂着雪白的蚊帐,像月光一样流泻而下。
他想,这样的房子不可能有蚊子,那只是一种朦胧的间隔,把现实和梦分开。
他说:“我睡地毯上就行了。”
隽小给他抱来枕头和被子,说:“委屈你了。”
“这是谁跟谁。”他说。
然后,隽小就钻进了那个巨大的蚊帐中。
他无意看了她一眼,蚊帐中的她,已经变得像梦一样朦胧。
“关灯吧。”她说。
他关了灯,躺下来。
月光从窗外淌进来,像蚊帐一样柔和。
房间里很静极了。
他没有听到隽小的鼻息,又强烈地感觉到了那个男人的存在。
“隽小,你说……”
隽小打断了他:“不提他,好吗?”
他就不说了。
他不知道这个小别墅到底有多少房间,不过,他看见有很多的门。那个男人也许就站在哪里房间里……
那张模模糊糊的脸,在黑暗中看着他……
隽小一直没有声响。
她可能是睡着了。
张来睡不着,他失眠了,怎么躺着都感到不舒服。
可是,他又不能总是翻过来翻过去。
他挺敏感,他怕隽小没睡着,误会他。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迷糊了。
他恍恍惚惚出现在南甸子上,走到了那个精神病面前。
都半夜了,他还坐在那里,举着一根树枝,在黑糊糊的水泡上钓什么。
“你到底在钓什么?”
好奇心害了无数的人,现在就轮到张来了。道理他知道,可他还是禁不住要问。
精神病抬起头来,双眼在黑暗中熠熠闪光:“你看,这水泡里有什么东西?”
他朝里面看了看,什么都没有。
“你再看!”精神病不满地说。
他探着脑袋,使劲看。
精神病突然伸手按住他的脖颈,猛地把他的头摁进了水泡里。他想叫,前半声叫了出来,后半声就被那污臭的水给堵住了。
精神病并不虚弱,他的力气极大,张来被他死死摁在水中,一点都动不了。他想,完了,这回该完蛋了。
他大口大口地喝水。那水很滑腻,很稠粘。他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地扬起头来,很快又被他摁下去……
那一瞬间,张来看到了那张模模糊糊的脸,他在污水深处定定地看着他。
张来意识到:害死他的正是这个看不清面孔的人,而这个精神病只是他的工具。
他的肚子越来越大,他的嘴机械地一张一合……
他一下醒了。
他感到肚子鼓胀胀,要撒尿。
他没有勇气一个人去卫生间。他想捱到天亮,可是,他知道这不可能,现在他已经挺不住了。
他不能叫醒隽小,让她跟他一起去。
他是男人,她是女人。
另外,他跟她只是同事关系,是搭档。他让她陪我去撒尿,那太不像话了,那是性骚扰。
他必须一个人去。
他轻轻爬起来,推开门,无声地走向了卧室外。
客厅里很黑,落地窗帘的缝隙钻进一点月光来,却显得更鬼祟。
他慢慢朝卫生间走去。
这房子的门太多了,都紧紧关闭着,他真担心哪扇门突然打开,赵景川从里面木木地走出来……
他下意识地朝二楼看了一眼,就看见了那件清朝绣衣。
这么黑,他不可能看见它。可是,绣衣真真切切地显现在黑暗中。它的上面似乎有金属缀物,幽幽闪着光。绣衣的轮廓被那鬼祟的光勾勒出来。看不到谁穿着它,绣衣的脖领之上,裤腿之下,是深深的黑暗。
他想退回卧室,但是,尿很急,要决堤了。他不再看那件清朝绣衣,快步走向卫生间。
他估计自己撒的尿至少有三公升。
刺耳的冲水声,把他吓得打了个激灵。他急匆匆地提上衬裤,走出卫生间,这时门响了。
“当当当。”
有人在外面敲门。那声音不疾不缓。
都快到凌晨了,谁在敲门?他吓傻了,喝了一声:“谁!”
门外没有回答,继续敲:“当当当。”
他马上意识到这不是他的家。他疾步走回卧室,对隽小说:“隽小,有人敲门!”
隽小一下就坐起来。她好像还没有从梦中完全清醒:“你是谁?”
“我是张来。外面有人敲门!”
她猛地把枕头抓在怀里:“是他!”
他知道她说的“他”是谁。
“你去……看看吧。”
“我不敢……”
“那我去?”
“你也别去,我不敢一个人在这里……”
他就在地毯上坐下来,继续听。
“当当当。”那声音还在响,丝毫不急噪。
他们都不说话。
“当当当。”
“隽小——你开门!”那个人终于说话了。
隽小手足无措地说:“是屠总……” 失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