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钗头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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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宿舍已经十点多,过一会儿学校广播传来声音:“睡觉了同学们,睡觉了同学们,睡觉了同学们……”
这声音难听得能把刚睡着的学生全部叫醒,几人打着哈欠上了床。
“同学们,明天就迎来大学第一节课了。”林修宇说。
“大学生上课是一种堕落的表现,而老师点名更是一种可耻的行为。”秦向南说。
“这是哪本书里看到的?”
“《我的大学不迷茫》”
“那作者一定很迷茫……”
“说到书,班长,你不是发表过作品吗?读几篇给我们听听。”
林修宇咳嗽一声,拿出一叠报纸,深沉地朗读起来。
“1975年……”
“你都写到1975年了?那时候你才几岁?”韩安问。
“那年我还没出生呢!别打断我。”林修宇说完继续,“1975年二、三月……”
“对了班长,你发表文章用的是笔名还是真名?”
“你能不能把嘴闭上!”林修宇的枕头砸了过去。
这下终于顺利地读了出来。
“1975年二、三月间,一个平平常常的日子,细蒙蒙的雨丝夹着一星半点的雪花,正纷纷淋淋地向大地飘洒着。时令已快到惊蛰,雪当然再不会存留,往往还没等落地,就已经消失得无踪无影了。黄土高原严寒而漫长的冬天看来就要过去,但那真正温暖的春天还远远地没有到来……”
韩安再也忍不住,叫喊起来:“天啊,原来路遥是你的笔名!”
“你怎么这样想?”秦向南诧异道,“这明显就是抄袭的《平凡的世界》。”
“这是引用,引用好不好。”林修宇一阵摇头叹息,表示几人的孤陋寡闻,接着读下去。
“我们青涩的青春如路遥先生笔下的黄土高原,坚硬、顽强,不怕风雪严寒。但我们同样期盼着春天。”
“我多想,化作风化作雨化作春走向你,梦如声梦如影梦是遥望的掌印,化作烟化作泥化作云飘向你,思如海恋如城思念最遥不可及。你问西湖水偷走她的几分美,时光一去不再信誓旦旦留给谁,你问长江水淘尽心酸的滋味,剩半颗恋人心唤不回。”
“这段这么押韵……真是诗人啊。”韩安赞叹道。
“而且听着很有感触,甚至想跟着唱起来。”我不由得点了点头。
林修宇对大家的表现非常满意:“过奖过奖,谬赞谬赞。其实写文章很简单,只要你书读的够多,尘世间经历的够多,写东西就手到拈来。不是有句话叫,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嘛……”
这时秦向南终于说了一句:“我听过这首歌。”
“什么?这是一首歌?”韩安差点没从床上跳起来,然后拿手机查了一下,发现从“化作风化作雨”开始就变成了歌词。
“这篇文章有你自己写的字吗?”韩安问林修宇。
“有啊,他自己的名字啊。”秦向南说。
“哈哈哈……”几个人笑倒在床上。
“滚!”林修宇骂了一声,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了肉粽,再不说话。
几个人又说了两句,过一会儿都沉沉睡去了。
“乔羽。”
睡眼朦胧中,我听到一个声音。
“乔羽……”
第二遍的时候,我睁开了双眼。
我首先看到的,是树叶遮挡的天空。我用手臂撑起身子,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躺在满是红色枫叶的地上,周围都是枫树。
“乔羽,你醒了么?”
一个娇弱的女子声音从前方传来。
我看到不远处站着一个白衣长裙女子,头发上插着一支青色发簪,像是一片树叶。
我使劲晃了晃脑袋,她正扶着一颗枫树,背对着我,微微有些弯腰,似乎是受了伤。
“你是谁?你……你怎么了?”我努力站起身,胸口突然传来一阵剧痛。
是血。
红色的血迹印在我胸前的衣襟上。
为什么我也受了伤?
我的眼前似乎出现一团血雾,血雾上是我逐渐忘却的过往:我看到无数银色剑刃自空中落下,想要贯穿我的身躯。
突然间,一阵尖锐刺耳的鸟鸣声响起,无数片枫叶被风吹起,在上空盘旋。
这是……枫鸟……我心中低语。
那些枫树瞬间仅剩光秃秃的树干,原来是这些鸟儿一身红色羽毛,伪装成了枫叶的样子。此刻它们正在空中飞旋鸣叫。
“他要来了……这些枫鸟只能抵挡一次攻击,你快逃……”
她轻咳一声,地上多了几点血迹。接着,四周逐渐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我的身体也多了一丝凉意。我抬头向天上看去,有一些亮晶晶的东西,正在空中闪烁。
“枫叶归林,青鸟入巢。心死神往,愿天佑之……”她喃喃低语,忽然伸手拔起黑发上的发簪,朝上方轻轻一掷。
“轰!”
一道霞光亮起,一只青色大鸟扑扇着翅膀凭空出现。它的身躯足有一棵树的大小,两边的翅膀加起来有三丈之长。
寒气越来越重,我忍不住向她走了几步,正想说话,突然空中不断传来“咻咻”的声音。
我再次抬头,瞳孔映出眼前的天空。只见天空之中,竟落下了无数刀剑!
她背对着我乘上鸟背,将手一拍,轻声喝道:“起!”
她缓缓回头,大雾骤然间封锁了我的视线,我依稀看到了她的侧脸,如天仙般梦幻。
“乔羽……你一定,要找到我……”
她语声轻缓,像是一声叹息,又像是在默默祈祷。接着,青鸟鸣叫一声,朝天空急速冲去!
我被带起的大风吹得退后,撞在一棵树上。无数枫鸟急速盘旋上升,和空中的刀剑撞在一起。“嗤嗤”声不绝,鸟儿的悲鸣声也不绝于耳。便在这时,一道巨大的白光闪烁起来,直射向那个白衣身影!
“不要!”
我大叫一声,睁开了眼睛。
“你还知道起床,叫你几遍了。”林修宇的声音响了起来。接着是一阵摆放杯子的声音,寝室几人似乎刚刷完牙。
“我刚才好像听见他说要?要什么?”韩安问。
“要……要……切克闹?”林修宇接口说。
洗漱完毕后,我又想到了那个梦境。大概是对那名白衣女生太过想念引发的梦,我的心里不由得有些惆怅。
“第一节课在一号教学楼106,快走吧。”
林修宇在路上边走边说:“韩安啊,我很想问一句,你家里都贫困成那样了,为什么腰上还系着真皮腰带?”
韩安立刻抹着眼泪说:“我爷爷在去世的那一天告诉我,腰带,一定要买真皮的。如果哪天家里揭不开锅了,还能煮皮带吃……”
“太感人了,太感人了……”秦向南跟着抹眼泪。
秦向南摔伤的脸已经完全恢复,他这几天一直烧香拜佛,感谢老天爷让自己有脸见人。
正在这时,林修宇忽然减慢脚步:“快看那边。”
几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不远处一棵桂花树下,站着两名抱着课本的女生。
一名个子较高,穿着背带裤,扎着马尾辫。瓜子脸蛋上有一双剑眉,带着一股英气,目光冷淡,典型的冰山美女。她身边的那名女生个子稍低,模样娇小可爱,圆圆的脸蛋上有两个浅浅的酒窝,令人看了就忍不住笑出来。
我心中一跳,那个马尾辫女生似乎是开学报道时见过的——一个双手投球的身影从脑海中一掠而过。
“一班的四朵金花这么快就见到两个了。”林修宇的口水都快滴落在地。
“那是谁?”韩安问。
“孙子钧和夏双双。”说着,林修宇转头看我,“差点忘了,乔羽,孙子钧和你可是有一种莫名的缘分哦,以后你们见面的机会多着呢。”
缘分?难道孙子钧的父亲和我父亲认识,早就定下了娃娃亲?还是她其实是暗恋我的高中同学,这次又故意和我选了同一所学校?
我摇了摇头,我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告诉你吧。”林修宇不再卖关子,“她是一班的体育委员,以后院里举办体育活动你们肯定要合作。”
“呼——”我松了口气。
“你紧张个什么,人家又不会看上你。”
“说得好像我看得上她一样。”
“嘘!人家听见了。”林修宇拽了拽我的胳膊。
一扭头,我发现孙子钧和夏双双依然站在树荫下,似乎在等人,而孙子钧正用一双冷眼瞧着我。
我呆了一下,一颗心在胸腔内砰砰乱跳,冷汗瞬间冒了一背。孙子钧似乎只是偶然扫视到我,又越过我的肩膀看向别处了。
树荫下,两个女生身上都有一股淡淡的清香,伴随着花香,过往的学生都不禁向她们看去。
“她们在等谁?”我问。
“估计是室友吧。你别想了,这几朵金花这么漂亮,说不定早就有男朋友了。”
“喂,我对她们真的不感兴趣,不要再开这种玩笑了。”
106是一间大教室,容纳了五个班的学生。除了我们新闻专业的三个班,还有两个文秘班,同属一个学院。
“为什么咱们学校的美女看起来比较少?”前面几排的男生在聊天。
“咱们学校的美女大多是纯天然的,不像旁边艺术学院的女生,都是化妆化出来的。”另一个男生说。
“但是天然的美女很多比不上化妆的美女,有些女孩化了淡妆就跟天仙一样。”第三个男生说。
“那天然的化了妆岂不是更超凡脱俗?”
“不一定,也要看化妆的水平和风格,有些本身漂亮的化妆后反而不好看了。”
“大师兄所言甚是。”
这个被称作“大师兄”的看样子是一班的男生,他继续说:“咱们班的四朵金花就没化妆,不过论相貌,已经超过了很多化妆的美女。她们代表的是整个学院的形象,如果将来能从中选出钗头凤,咱们班也就出名了。”
“钗头凤是什么?”我在后面问。
那“大师兄”也不回头:“钗头凤本是古代女子戴在头发上的饰品,在咱们学校是指众多美女中最出众的一个。钗头凤一般会从全校的前十朵金花中挑选,除了第三届是法学院的一个美女,其他几届都是咱们院的。”
林修宇漫不经心地接口说:“咱们院是美女的聚集地,钗头凤当然落在咱们院的机会比较大。”
大师兄回头一看:“这不是林大头吗?”
寝室几人一听这绰号,都笑了出来。
“没你头大,你个岳不群。”林修宇骂道。
我们还不知道什么意思,那大师兄忽然看了我一眼,“咦”道:“你是乔羽?”
我愣了一下。
“我叫岳子楚,是一班班长,听说你和楚楚学姐走得很近?”他盯着我,单刀直入地说。
“我……”
“那天我们班在操场玩天黑请闭眼,看到一对男女从旁边走过,那么漂亮的学姐我一眼就认出来了,至于你嘛……”他拖长了声音,“我还以为是她的男朋友,后来才知道是咱们院的同学。”
“你不会是喜欢上楚楚学姐了吧?”林修宇满脸奸笑。
岳子楚斜了他一眼:“岂止我啊,我们班男生都对这个学姐很上心。”
他说着又看向我:“实话跟你说吧,大三那一届咱们院有三朵金花,她是其中之一,当时钗头凤差一点就落在了她的头上。学弟对好看的直系学姐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情愫,现在我们班的男生对你很是仇视。”
“可我压根就没有……”我忍不住解释。
岳子楚不听我说完,就打断道:“哦对了,其实我们班不仅男生看重你,连女生也对你很感兴趣。她们很奇怪,一个刚来的学弟是如何得到楚楚学姐垂爱的?”
“我看不是垂爱,是垂怜吧……”
“你们不追自己班的孙子钧几人,追学姐干什么?”林修宇问。
“这你就不懂了,对女生来说男生就像商场里的衣服,种类越多越能挑出个好的。咱们院就那么几个男生,她们没什么挑的,都选择了不将就,所以我们对自己班的女生也就不抱什么希望。”
他说着翘起二郎腿:“钗头凤一年一评选,今年又有好戏看了。”
“后面说话的男生,站起来回答一下问题。”这节是女院长的课,院长忽然冲班级后排喊道。
岳子楚立刻趴在桌上作酣睡状,谁叫都不醒。
“下课到办公室来一趟。”院长瞧了他一眼,“后面的同学起来回答一下。”
这句话不知道是指谁,不过我才不会傻到起立回答问题,于是第一时间想到和他一起装睡。
正在我要有所动作的时候,身边突然呼噜声大作,所有男生瞬间趴桌上睡去了。我的上半身在一堆装死的尸体中尤为突兀,恨不能自己身高只有一米,坐着跟站着没什么区别,好隐藏在芸芸众生中。而此时前排女生正有一大半在回头看。
我终于头皮发麻地站起来。
“你看到这张图,想到了什么?”院长问。
我抬头看着黑板,尽量屏蔽眼皮底下的女生,身上还是紧张到冒汗。
什么图?春宫图?还是闰土捉猹图?
我让自己镇定下来,渐渐看清那张图上画的是一个穿着古装的女子。她头发乌黑茂密地盘着,上面扎着一朵黄绿色的花,眼睛中饱含柔情,似在述说衷肠。
我的思绪豁然开朗,因为我突然想起来,这是一节“大学文学鉴赏课”。答案立刻涌现在脑海。
我知道,自己闪烁发光的时刻来临了,这将是我在五个班的学生面前展现的荣光。
我望着院长,心里已经放起了音乐:
感谢你给我的光荣
我要对你深深的鞠躬
因为付出的努力有人能懂
感谢你给我的光荣
这个少年曾经多普通
是你让我把梦做到最颠峰
我带着无上的荣耀,说出了一句话:“老师,能不能重复下刚才的问题。”
前面一群女生“噗嗤”笑出声来。
“我问你看到这张图想到了什么?”
“好。”我背出了一首诗。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阑。难,难,难!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班里一片寂静。我知道,属于我的掌声即将响起。
院长的眼睛中似乎充满感动的泪光,她轻咳一声:“你先坐下。”然后指着那张图,“安禄山发动叛乱,随李隆基流亡蜀中,途经马嵬驿。杨玉环于六月十四日,在马嵬驿死于乱军之中,香消玉殒。”
又看了我一眼:“这张图是一位画师画的杨玉环,看样子这位同学把她当成了陆游的妻子唐婉,也足以说明他前面没有听我讲课。”
我如遭雷击,坐倒在位置上。 我只是不想成为自己不喜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