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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西山恢复了久违的平静,鬼子撤了军,人们似乎以为战争就此结束了,只有张坪峻和尹星轩明白,眼下的太平只是昙花一现,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务必要把鬼子赶回日本,苦难才能真正的结束。
如今,鬼子只是被迫在中华战场停止战略攻势,进入战略相持阶段,而对外扩张的脚步正逐步由大陆政策向海洋政策转变。鬼子希望夺取缅甸、法属印度支那等地,切断美、英等国援华国际通道,从而威胁中华正面抗日战场的西南大后方,迫使政府屈服,从而摆脱中华战场的困境。最好再夺取南洋地区丰厚的自然资源,建立自给自足的战争经济体系,增强同美、英争霸的实力。进而夺取美、英等国在东南亚的殖民地,占据有利战略位置,迫使美、英等国屈服,最后实现瓜分世界的梦想。他们已经顺利的杀到了缅甸一带,虎视眈眈着大中华最美丽的西南花园。
残云收夏暑,新雨带秋岚。恼人的蝉鸣声不再惊扰着好梦,南飞的北雁划破了天空的宁静。浩然在一个寒风萧瑟的午后回了泠村。
浩初的事情浩然已经知晓,只是当时战事胶着,浩然分身乏术,并未能赶回来。现在这个时候,浩然却离开水深火热的前线,突然回来,到底所为何事呢?
接风洗尘的家宴很是简单,浩初和雅子的阴影还笼罩着杨家,杨夫人终日与药石为伍,若不是彤莞一直在身边照顾,恐怕也要追浩初而去了。杨老爷更是一夜白发,再不是从前那个精神矍铄的睿智先生,变成一个年逾古稀,年华垂暮的老人。
彤沅诞下麟儿后,就投入到革命工作中,彤莞一人忙里忙外,还要分出精力照顾着莘雅和济桓,依旧把家里的大事小事打理的井井有条,忙而不乱。两姐弟都是第一次见到浩然,好生亲热,一个搂着叔叔撒娇,一个玩着舅舅的军帽。家里压抑的气氛因为两个小家伙天真无邪的笑声而消散些许。
几年的军旅生涯将浩然从内到外锻造成了另一个人,曾经他就是个娇惯的公子哥,顶着一张粉面娃娃脸,怎么看怎么孩子气。现在却是一个魁梧强壮的男子汉了。眉梢眼角都被战场刻满了冷峻和寒霜,看起来英气逼人。杨夫人欣慰的看着幼子,病气竟散了大半。
浩然这次回来是来邀请张坪峻的,政府军为避免腹背受敌,而调集兵力主攻西南战线,务必要把鬼子拦在国境线外。否则,一旦他们进入西南的大花园,打开了西南的大门,整个中华就名存实亡。可以说,西南已经是最后的防线,无论什么代价都必须守住,因为中华民族已经无路可退了。
浩然的师长是西北人,擅长在荒漠奔袭,闪电作战,去过的丛林山区屈指可数,这样到西南去硬碰硬,水土不服的作战方式很是吃亏。浩然不愿将士们在战场上用性命来换丛林战的经验。他想到了张坪峻,曾经称霸湘西山,有着丰富山地经验的土匪头子。
湘西山有很多地方和西南很像,一样的潮湿,遍布瘴气,山林草木浓密,蛇虫鼠蚁横行。若是张坪峻能加入他们,那必是极大的助力。
张坪峻一口应下了。为国为民为己他都愿意随浩然上前线打鬼子去。
眼下湘西山的太平,一直让张坪峻有种偏安一隅的不安。他空有一身的本领却好像那钢刃未用在刀尖上。他迫不及待的想要奔赴战场,手刃鬼子,让他们看看我中华儿女岂是好欺辱的。可毕竟枪炮无眼,西南那里是真正的冲锋陷阵的前线,不是小打小闹的湘西山游击队啊。战死沙场也好,长眠边关也罢,他张坪峻都无所惧。若他当真一去不回,那便一去不回好了。他的彤莞,一定要比他在的时候还要坚强的活着。
可事实上,彤莞远比张坪峻想的要坚强,这些年来她早已实现了自己的愿望成为一棵傲立风霜的大树,不需要依附任何人,自立而自强。国难当头,山河破碎,她如何不明白张坪峻的报国之心呢?
无需多说,知道了浩然的邀请后,彤莞就静静的回到房间,手脚麻利的为张坪峻收拾行李。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盘算着,西南闷热,不用带过多衣物,防暑驱虫的药丸一定要多带一些。
张坪峻在厅堂里遍寻不见彤莞,一踏进房间,就看着见彤莞忙碌的背影,他正想着如何开口对彤莞说出征在即的事情呢,细细一看他的彤莞可不正在为他收拾行李了吗?胸口酸胀胀的憋的他难受。一想到他离开后,诺大的园子里,他的彤莞形单影只,守着孤灯烛火,在这寂寞空庭里,只剩下相思寥寥,他的心口揪的生疼。张坪峻情不自禁的上前轻轻的从背后抱着住彤莞,彤莞静静的靠在温暖的怀抱里,一直强忍的泪珠再也不受控制,潸潸落下,打湿了张坪峻的衣襟。此去一别,归来无期,张坪峻暗骂自己无信又无义,他又食言了,他许诺的一生幸福,一世相伴,又要落空了。可是没有国,哪里来的家。他只能以这种方式来实践他护她一生平安的诺言啊。
张坪峻拉着彤莞的小手,放在自己胸口,故作轻松的说:“你看这是你给我的平安结,我日夜不曾离身,它真的很灵验,这些年你可曾见过我受伤?”
彤莞微微抬眼,正看见她用葫芦耳坠编织的平安结,上好的和田羊脂玉被张坪峻养的温润如油,莹白白的垂挂在张坪峻古铜色的胸膛前,和她嫩白的小手交相辉映。这是浩初当年送她的生辰礼物,阴差阳错成就了他俩的姻缘。往事一幕幕呈现在眼前。她一步步从那个娇羞柔弱的小白兔成长为一个坚强独立的新时代女性,正是从前她最希望成为的那样。而张坪峻从一个杀人如麻,冷漠无情的土匪头子蜕变成一个满腔热血一心报国的好青年,这也正是张坪峻一直以来的梦想。
人生在世,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他俩已然是很幸运了。彤沅在上海为革命潜伏许久,有家不能回;浩初幡然醒悟后与鬼子同归于尽;浩然在战场上完成了男孩到男人的蜕变;她的丈夫满腔热血精忠报国,为了中华民族的存亡而战斗。她杨彤莞有什么理由在这里拖大家的后腿呢?
彤莞擦干净眼泪,露出一个甜甜的微笑。这个笑容反而让张坪峻更加难过。他只字未说,他的小姑娘就明白了他的心意,安安静静的为他打点一切,不让他忧心,可为什么他看着这么心疼呢?他宁愿彤莞哭着闹着不许他去。
彤莞仿佛没察觉到张坪峻纠结难安的心思,反手抓住张坪峻的手放在自己还很平坦的小腹上。张坪峻询问的看向她,她含笑点了点头。张坪峻惊讶的合不拢嘴,结巴了半天,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彤莞娇笑着说:“已经快两个月了,本不想告诉你,让你不安心的。可又想着还是得让你有个牵挂,你才能记得回家。”
这下轮到张坪峻热泪盈眶了,他的彤莞就是他今生最大的牵挂啊,只要彤莞在等他,他一定要回家。 你不来,我不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