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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谷世界

　　死星的出现对人类世界来说无疑是一件大事。从天文学的尺度来讲，说这次超新星爆发近在眼前已不准确，应该是近在睫毛上。但到了第二天，普通人已经重新埋头于自己平淡的生活了，人们对超新星的兴趣，仅限于玫瑰星云又长到了多大，形状又发生了什么变化，不过这种关注已是休闲性质的了。

　　超新星爆发后的第三天，郑晨接到了校长的一个紧急通知，让她集合已放假的毕业班。郑晨很奇怪，这个班已正式毕业，按说已与她的学校没有什么关系了。当这个班的43个孩子又在他们的母校集合后，他们发现操场上有一辆大客车在等着他们，车上下来三个人，其中那个负责的中年人叫张林，校长介绍说他们来自非常委员会。

　　“非常委员会？”这个名称让郑晨很困惑。

　　“是一个刚成立的机构。”张林简单地说，“您这个班的孩子要有一段时间不能回家，我们负责通知他们的家长。您对这个班比较熟悉，和他们一起去吧。不用拿什么东西了，现在就走。”

　　“这么急？”郑晨吃惊地问。

　　“时间紧。”张林简单地说。

　　载着43个孩子的大客车出了城，一直向西开。张林坐在郑晨的旁边，一上车就仔细地看这个班的学生登记表，看完后两眼直视着车的前方，沉默不语，另外两个年轻人也是一样。看着他们那凝重的神色，郑晨也不好问什么。这气氛也感染了孩子们，他们一路上很少说话。车继续向西开，又在丛林间僻静的山间公路上开了一会儿，来到一个山谷里。山谷两边的山坡很平缓，到了深秋，这里可能会有很多红叶，但现在还是一片绿色。谷底流着一条小河，挽起裤脚就能走过去。车停在公路旁的一块空地上，这里已经停着一大片与这辆一模一样的大客车。郑晨和她的学生们下了车，看到这里已聚集了一大片孩子，可能有上千名，他们看上去年龄都与这个班的孩子差不多。

　　一位负责人站在一块大石头上大声讲话：

　　“孩子们，现在我告诉你们此行的目的：我们要做一个大游戏！”

　　他显然不是一个常与孩子打交道的人，说这话时一脸严肃，没有一点儿做游戏的样子，却在孩子们中引起了一阵兴奋的骚动。

　　“你们看，”他指指这个山谷，“这就是我们做游戏的场地。你们24个班级，每个班级将在这里分到一块地，面积有三到四平方公里，很不小了。你们每个班将在这块土地上，听着，将在这块土地上建立一个小部落！”

　　他最后这句话吸引了孩子们的注意力，上千双眼睛一动不动地聚焦在他身上。

　　“这个游戏为期15天，这15天时间，你们将自己生活在分配给你们的土地上！”

　　孩子们欢呼起来。

　　“安静安静，听我说：在这24块土地上，已经放置了必需的生活资料，如帐篷、行军床、燃料、食品和饮用水，但这些物资并不是平均分配的，比如有的土地上帐篷比较多，食品比较少，有的则相反。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些土地上总的生活物资的数量，是不够维持这么多天的生活的，你们将通过以下两个渠道获得生活物资：

　　“一，贸易。你们可以用自己多余的物资来换取自己短缺的物资，但即使这样，仍不可能使你们的小部落维持15天，因为生活物资的总量是不够的，这就需要你们——

　　“二，进行生产。这将是你们的小部落主要的活动和任务。生产是在你们的土地上开荒，在开好的地上播下种子并浇上水。你们当然不可能等到田地里长出粮食，但根据你们开出的土地数量和播种灌溉的质量，将能从游戏的指挥组这里换到相应数量的食品。这24个小部落是沿着这条小河分布的，它是你们的共同资源，你们将用小河的水灌溉开出的土地。

　　“部落的领导人由你们自己选举。每个部落有三位最高领导人，权力相等，部落的最高决策由他们共同做出。部落的行政机构由你们自己设置，你们自己决定部落的一切：如建设规划、对外政策，我们不会干涉。部落的公民可以自由流动，你们觉得哪个部落好就可以去哪个部落。

　　“下面就到分配给你们的土地上去，首先给你们的部落起个名字，报到指挥组来，剩下都是你们自己的事了。我只想告诉你们，这场游戏的限制很少很少。孩子们，这些小部落的命运和未来掌握在你们手里，希望你们使自己的小部落繁荣、壮大！”

　　这是孩子们见过的最棒的游戏了，他们一哄而散，纷纷奔向自己的土地。

　　在张林的带领下，郑晨的班级很快找到了他们的土地，在这个被白色栅栏围起来的区域里，河滩和山坡各占一半，在河滩和山坡的交接处整齐地堆放着帐篷和食品等各种物资。孩子们向前跑去，在那堆物资中翻腾起来，把张林和郑晨甩在后面。郑晨听到孩子们发出一阵惊呼声，然后围成一圈看着什么。她走过去分开孩子们向地上看去，一时像见了鬼。

　　在一块绿色的篷布上，整齐地摆放着一排冲锋枪。

　　郑晨对武器比较陌生，但她肯定这些不是玩具。她弯腰拿起其中的一支，感到了沉甸甸的质感，闻到了一股枪油味，那钢制的枪身现出冷森森的蓝色光泽。她看到旁边还有三个绿色的金属箱，一个孩子打开其中的一个，露出了里面装着的黄灿灿的子弹。

　　“叔叔，这是真枪吗？”一个孩子问刚走过来的张林。

　　“当然，这种微型冲锋枪是我军最新装备的制式武器。它体积小，重量轻，枪身可折叠，很适合孩子使用。”

　　“哇……”男孩子们兴奋地去拿枪。但郑晨厉声说：“别动！谁也不许碰这些东西！”然后转向张林质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张林淡淡地说：“作为一个部落，必需的物资中当然包括武器。”

　　“你刚才说，适合孩子们……使用？”

　　“呵，你不必担心，”张林笑笑说，弯腰从弹药箱中拿出一排子弹，“这种子弹是没有杀伤力的，它实际上是粘在一小片塑料两侧的两小团金属丝，分量很轻，射出后速度很快减慢，击中人体也不会造成伤害。这两团金属丝充有很强的静电，击中目标时会产生几十万伏的放电，能把人击倒并使之失去知觉。但其电流强度很小，被击中的人会很快恢复，不会造成永久伤害。”

　　“被电击怎么能不造成伤害？！”

　　“这种弹药最初是作为警用的，进行过大量的动物和人体试验。西方警察早在20世纪80年代就装备过这种子弹，有过大量的使用案例，从没有造成伤亡。”

　　“如果打到眼睛上呢？”

　　“可以戴上护目镜。”

　　“如果被击中的人从高处摔下来呢？”

　　“我们特别选了比较平缓的地形……当然应该承认，绝对保证安全是很难的，但受伤的机会确实很小。”

　　“你们真的要把这些武器交给孩子们，并允许他们对别的孩子使用它？”

　　张林点点头。

　　郑晨的脸色变得苍白：“不能用玩具枪吗？”

　　张林摇摇头：“战争是国家历史中不可缺少的组成部分，我们必须尽可能制造一种真实的氛围，得出的结果才可靠。”

　　“结果？什么结果？！”郑晨惊恐地盯着张林，像在看一个怪物，“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郑老师，您冷静些，我们做得很节制了。据可靠情报，有一半国家让孩子们使用实弹。”

　　“一半国家？全世界都做这种游戏？！”

　　郑晨用恍惚的眼神四下看看，似乎在确定她是不是处在噩梦中，然后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撩了一下额前的乱发说：“请送我和孩子们回去。”

　　“这不可能，这个地区已经戒严了。我对您说过这个工作极其重要……”

　　郑晨再次失去控制：“我不管这些，我不允许你们这样做！作为一名教师，我有自己的责任和良心！”

　　“我们也有良心，但同样有更大的责任，正是这两样东西迫使我们这样做的。”张林用很真诚的目光看着郑晨，“请相信我们。”

　　“送孩子们回去！！”郑晨不顾一切地大喊。

　　“请相信我们。”

　　这音量不高的话语是从郑晨身后传来的，她觉得这声音很熟，但一时又想不起在哪儿听到过。看到面前的孩子们都在呆呆地看着她身后的方向，她转过身来，看到这里已站了许多人。当她看清这些人时，更觉得自己不是在现实中了，这反而使她再次平静下来。这些人中，她认出了后面几位在电视上常见到的领导人，但她最先认出的是站在最前面的两个人。

　　他们是国务委员会主席和总理。

　　“有在噩梦中的感觉，是吗？”主席神情祥和地问。

　　郑晨说不出话，只是点点头。

　　主席说：“这不奇怪，开始我们也有这种感觉，但很快就会适应的。”

　　主席的一句话使郑晨多少清醒过来：“你们的工作很重要，关系到国家和民族的命运，以后我们会对大家解释清楚这一切。到那时，老师同志，你会为你以前和现在所做的工作感到自豪的。”

　　一行人开始向相邻的那片小土地走去，总理走了一步又停下来，转身对郑晨说：“年轻人，现在你要明白的只有一点：世界已不是原来的世界了。”

　　“同学们，给我们的小部落起个名字吧！”眼镜建议。

　　这时，太阳正在从山脊落下，给山谷中洒下了一层金辉。

　　“就叫太阳部落吧！”华华说，看到大家一致赞同，他又说，“我们要画一面部落旗帜。”

　　于是孩子们从那堆物资中找到一块白布，华华从带来的书包中拿出一支粗记号笔，在上面画了一个圆圈：“这是太阳，谁有红色笔，把它涂上。”

　　“这不成了日本旗吗？”有孩子说。

　　晓梦拿过笔来，在太阳中画上了一双大大的眼睛和一张笑嘻嘻的嘴巴，又在太阳的周围画上了象征光芒的放射状线条，于是这面部落旗帜也得到了孩子们的认同。在超新星纪元，这面雅拙的部落旗帜被作为最珍贵的历史文物保存在国家历史博物馆。

　　“部落战歌呢？”

　　“就用学校的校歌吧。”

　　当太阳完全升出来时，孩子们在他们小小的土地中央举行了升旗仪式。

　　仪式结束后，张林问华华：“为什么首先想到设计旗帜和战歌呢？”

　　“部落总得有一个……嗯……象征吧，总得让同学们看到部落吧，这样大家才有凝聚力！”

　　张林在笔记本上记下了些什么。

　　“我们做得不对吗？”有孩子问。

　　张林说：“已经说过，你们自己决定这里的一切，照自己想的去做。我的任务只是观察，绝不干涉你们。”他又对旁边的郑晨说：“郑老师，你也是这样。”

　　然后孩子们选举部落领导人，过程很顺利，华华、眼镜和晓梦当选。华华让吕刚组建军队，结果班里的25个男孩子全是军队成员，其中的20个孩子领到了冲锋枪。吕刚安慰那五个怒气冲冲的没领到枪的男孩儿，答应这几天大家轮着拿枪。晓梦则任命林莎为卫生员，让她管理生活物资中所有的药品，并给可能出现的病人看病。其他的机构，孩子们决定在部落的运行过程中视需要建立。

　　然后孩子们开始在新土地上安家，他们清理空地并在上面支起帐篷。当几个孩子钻进刚支起的第一顶帐篷里时，它倒了下来，孩子们被盖到里面，费了好大劲儿才钻出来，但这也让他们很开心。到中午时，他们终于支起了几顶帐篷，并把行军床搬进去，基本安顿下来。

　　在孩子们开始做午饭前，晓梦建议：应该把所有的食品和饮用水清点一下，对每天的消耗量做一个详细的计划。头两天的食品应尽量节省，因为开荒开始后，劳动强度更大，大家会吃得更多，还要考虑到开荒不顺利，不能从指挥组那里及时换到食品的情况。孩子们干了一上午活儿，胃口都出奇的好，现在又不让敞开吃，大家都很有意见，但晓梦还是晓之以理，用极大的耐心说服了大家。

　　张林在旁边默默地观察着这一切，又在本子上记了些什么。

　　饭后，孩子们走访了邻近部落，与他们进行了一些易货贸易，用多余的帐篷和工具换来了较短缺的食品，同时了解了自己的部落所处的位置：他们在小河这一侧上游的邻近部落是银河部落，下游的邻近部落是巨人部落，小河正对岸是伊妹儿部落，它的上下游分别是毛毛虫部落和蓝花部落（分别以本部落土地上的特色物产命名）。山谷中还有其他18个小部落，但距这里有一段距离，孩子们不太感兴趣。

　　其后的一天一夜是山谷世界的黄金时代，孩子们对新生活充满了兴奋和热情。第二天所有的小部落都开始在山坡上开荒，孩子们使用铁锹和锄头等简单工具，用塑料桶从小河中提水浇地。晚上，小河边燃起一堆堆篝火，山谷中回荡着孩子们的歌声和笑声，山谷世界这时完全是一个童话中美丽的田园国度。

　　但童话世界很快消失了，灰色的现实又回到了山谷。

　　随着新鲜感的消失，开荒劳动的强度开始显现出来，孩子们一天干下来累得筋疲力尽，回到帐篷里倒在行军床上不想起来。晚上山谷中一片寂静，再也没有歌声和笑声了。

　　小部落之间的自然资源差别也显现出来。虽然相距不远，但有的土地土质松厚，开垦容易，有的则全是乱石，费半天劲也开不出多少地来。太阳部落的土地属于最贫瘠之列，不但山坡上土质极差，最要命的是河滩太宽。指挥组有一个规定：较平整的河滩只能作为居住地，开荒必须在山坡上，在河滩里开出的地不被承认。有的山坡距小河较近，可以排成一条人链向山坡上传递水桶浇地，这是一个高效省力的办法。但太阳部落宽宽的河滩拉大了小河与山坡的距离，排不成人链，只能单人一桶桶地向坡上提水，劳动强度增大了许多。

　　眼镜这时提出了一个设想：在小河中用大石块筑一道坝，河水可以从坝上漫过或从石块的缝隙中流走，但水位也相应抬高了；再在山坡下挖一个大坑，用一条小水渠把河水引到坑里。于是太阳部落抽调了10名壮劳力推进这个工程。工程一开始就遭到了下游巨人部落和蓝花部落的强烈抗议，虽然眼镜反复向他们解释坝只是抬高了水位，河水仍从坝上流过，不会影响下游河段的流量和水位，但下游两部落死活不答应。华华主张不管他们的抗议，工程照常进行。但晓梦经过仔细考虑后认为，应该搞好与邻近部落的关系，从长远考虑不能因小失大；同时小河是山谷世界的公共资源，与它有关的事情都很敏感，太阳部落应该在山谷世界树立起自己良好的形象。眼镜则从实力方面考虑，虽然吕刚一再承诺一旦与下游两部落爆发冲突，军队能保证部落的安全，但人家毕竟是两个部落，轻率挑起冲突是不理智的。于是，太阳部落放弃了原工程计划，在不建坝的情况下挖了一条引水渠，这样水渠要比原设计挖得深一倍，引到山脚下坑里的水也比原来少得多，但还是使开荒效率提高了很多。

　　现在，太阳部落似乎引起了指挥组的注意，派驻太阳部落的观察员除张林外又增加了一个人。

　　第三天，各种纠纷和冲突在山谷世界急剧增多，大部分都是由自然资源分配和易货贸易引起的。孩子们对冲突的调解是没有什么技巧和耐心的，山谷中开始出现枪声。开始这些冲突都局限在小范围内，还没有扩大到整个山谷世界。在太阳部落这一带，局势相对平静，但下午由饮用水引起的冲突彻底打破了这种平衡。

　　小河中的水浑浊不堪，不能饮用，而山谷世界中随生活物资配发的饮用水数量是一定的，但分配不均。有的小部落占有的饮用水数量是其他小部落的几倍甚至十几倍，这种分配的差别远大于其他物资，显然是策划者有意设置的。开荒的成果只能换取粮食而不能换饮用水，所以在第二天以后，饮水问题成了一些小部落生存下去的关键，自然也成了冲突的焦点。在太阳部落周围的五个部落中，银河部落占有的饮用水量最大，是其他小部落的近10倍。它对面的毛毛虫部落饮用水首先耗尽，那个小部落的孩子干什么都没有计划，挥霍无度，开始因懒得去河里取水，洗脸洗手都用饮用水，结果早早就陷入困境。于是他们只好与河对岸的银河部落谈判，想通过易货贸易来换取饮用水，但对方提出的要求让他们绝对无法接受：银河部落要毛毛虫部落用土地换水！

　　这天夜里，太阳部落从对岸的伊妹儿部落的一个孩子那里得知，毛毛虫部落向他的部落借枪，一借就是10支，还借子弹，并声称如果不借就向他们开战。毛毛虫部落的45个孩子中就有37个男孩子，自恃军力雄厚，而伊妹儿部落正相反，三分之二是女孩儿，根本打不了仗。他们不想惹麻烦，加上毛毛虫部落答应他们的优厚条件，就把枪和子弹借给他们了。第二天中午，毛毛虫部落的土地上响起了枪声，那些男孩子们在学习射击。

　　在太阳部落紧急召开的部落事务会议上，华华这样分析形势：“毛毛虫部落肯定要发起对银河部落的战争，从军事实力上看，银河部落肯定会战败，被毛毛虫部落吞并。毛毛虫部落本来就有大片优良的山坡地，再拥有银河部落的饮用水和武器，那就十分强大了，迟早要找我们的麻烦，应该及早准备才好。”

　　晓梦说：“我们应该与伊妹儿部落、巨人部落和蓝花部落结成联盟。”

　　华华说：“既然这样，我们还不如趁战争爆发之前，把银河部落也拉入联盟，这样毛毛虫部落就不敢发动战争了。”

　　眼镜摇摇头说：“世界战略格局的基本原理是势力均衡，你们违反了这个原理。”

　　“大博士，你能不能说明白些？”

　　“一个联盟，只有面对与自己实力相当的威胁时，才是稳定的，面对的威胁太大或太小，这个联盟都会解体。上游的部落离我们较远，我们六个部落是相对独立的系统，如果银河部落也加入联盟，毛毛虫部落就找不到谁结盟，必然陷入了绝对的劣势，对联盟构不成威胁，联盟也就不稳定。再说，银河部落自恃有那么多饮用水，自高自大，会认为我们打它水的主意，也不会真心与我们结盟。”

　　大家都同意这个看法，晓梦问：“那剩下的这三个部落愿意与我们结盟吗？”

　　华华说：“伊妹儿部落没有问题，他们已经感觉到了毛毛虫部落的威胁。至于其他两个部落，由我去说服他们。结盟符合他们的利益，加上在前面的水坝纠纷中，我们部落给他们留下了很好的印象，我想问题不大的。”

　　当天下午，华华出访相邻三个部落。他发挥了卓越的辩才，很快说服了这些小部落的领导人。他们在三个部落交界处的小河边开会，正式成立四部落联盟。

　　这之后，派驻太阳部落的观察员又增加了一个人。

　　指挥组设在山顶上的一个电视转播站里，从这儿可以俯视整个山谷世界。四部落联盟成立的这天晚上，郑晨来到转播站的小院外。

　　现在，玫瑰星云在空中的可视面积已增长到两个满月那样大，它在苍穹中发出庄严而神秘的蓝光，这光芒照到大地上后就变成月光那样的银色，有满月那样亮，照亮了山谷中的每一个细节。玫瑰星云的面积和亮度在今后的几十年时间里会一直增长，据天文学家预测，当它达到最大时，将占据天空五分之一的面积，地球的夜晚将如白天的阴天时那么亮，黑夜将消失。

　　郑晨将目光下移到星云光芒中的山谷。一天的劳累后，孩子们都睡了，下面只能看到零星的几点灯火。现在，郑晨已把自己完全投入了这项令人惊异的工作，不再问这一切都是为什么。

　　这时，原来用作转播站职工宿舍的那间小屋的门开了，张林走出来，来到郑晨身边，同她一起看着山谷：“郑老师，目前在所有的小部落中，你的班级是运行得最成功的，那些孩子素质很高。”

　　“你怎么说他们是最成功的？据我所知，在山谷最西边有一个小部落，现在已吞并了周围五个小部落，形成了一个土地面积和人口数都是原来五倍的部落，还在不停地扩张。”

　　“不，郑老师，这并不是我们所看重的，我们看重的是小部落自身建设的成就、自身的凝聚力、对自己所处的小世界的形势判断，以及由此所做出的长远决策，等等。”

　　山谷世界的游戏是可以自由退出的。这两天，几乎每个小部落都有孩子上山来到指挥组，说他们不玩了，越来越没意思了，干活太累，孩子们还用枪打架，太吓人了。负责人对他们说的都是同一句话：“好的，孩子，回家去吧。”于是他们很快被送回了家。但唯独太阳部落没有一个孩子退出，这是最为指挥组看重的一点。

　　这时，山谷响起了一阵枪声。

　　“是太阳部落的位置！”郑晨失声惊叫。

　　张林看了看说：“不，是在他们上游，毛毛虫部落开始进攻银河部落了。”

　　枪声变得密集起来，山谷中可以看到一片枪口喷出的火焰。

　　“你们真的打算任事态这么发展下去吗？我的精神已经承受不了了。”郑晨的声音有些发颤。

　　“整个人类历史就是一部战争史。就是现在，人类世界还是战争不断，我们不是照样生活吗？”

　　“可他们是孩子！”

　　“很快就不是了。”

　　在这天下午，毛毛虫部落答应了银河部落的交换条件，同意用未开垦的土地中最好的一块来交换饮用水，但提出要举行一个土地交接仪式，双方各派出一支由20个男孩儿组成的仪仗队。银河部落答应了这个条件。当双方的部落领导人和仪仗队员正在举行升降旗仪式时，埋伏在周围的十多名毛毛虫部落的男孩儿突然向银河部落的仪仗队射击，毛毛虫部落的仪仗队员也端枪扫射，银河部落的那20名男孩子在一片电火花中相继倒地。当10分钟后他们浑身麻木地醒来时，发现自己已成了毛毛虫部落的战俘，己方的土地也全部落入敌手。在这段时间里，毛毛虫部落的军队冲过河进攻银河部落，银河部落只剩下六名男孩儿和20多个女孩儿，枪支全随仪仗队落入敌手，连招架之功都没有了。

　　毛毛虫部落吞并银河部落后，果然立即对下游的四部落联盟提出了领土要求。他们一时还不敢对四部落发动军事进攻，只是打饮用水这张牌，因为下游四部落的饮用水即将耗尽。

　　这时眼镜广博的知识再次发挥了作用，他想出了一个办法：把五个洗脸盆在底部钻许多小孔，分别装上石块摞起来，石块的直径由上往下依次减小，这就做成了一个水过滤器。吕刚也提出一个净水方法：把野草和树叶捣成糊状，放入水中搅拌，让其沉淀后水就被净化。他说这是随父亲看部队的野外生存训练时学到的。他们把用这两种方法处理后的水送到指挥组去鉴定，结果达到了饮用标准。这之后四部落联盟反而可以向毛毛虫部落出口饮用水了。

　　毛毛虫部落开始准备进攻四部落联盟，这些孩子们已无心去开荒，扩张领土成了他们唯一的兴趣，也是未来食品的唯一来源，但他们很快发现这已经没有必要了。

　　从小河上游传来消息，山谷最西边的星云部落已连续吞并了13个部落，形成了一个超级大部落，他们那人数达400多的大军正沿山谷而下，声称要统一山谷世界。面对如此强大的敌人，毛毛虫部落的领导人完全没有了吞并银河部落时的魄力，他们惊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其结果是毛毛虫部落乱作一团，最后作鸟兽散了，那些孩子们一半到上游去投了星云部落，其余则找指挥组退出游戏回家了。四部落联盟中的伊妹儿部落、巨人部落和蓝花部落也随之解体，大部分成员退出了游戏。这样，只剩下太阳部落在山谷的一端面对强敌。

　　太阳部落的全体公民决心战斗到底保卫部落。孩子们对这十多天来他们洒下汗水的小小土地产生了感情，由此产生了让指挥组的大人们都惊叹的精神力量。

　　吕刚制订了一个作战方案：太阳部落的孩子们把那片宽阔河滩上的帐篷全部推倒，用各种杂物筑成了两道防线，分别位于这片河滩的东西两侧。河滩西侧首先迎敌的第一道防线上只布置了10个男孩儿，吕刚这样吩咐他们：“你们打完一梭子后，就喊‘没有子弹了’，然后向回跑。”

　　防线刚布置完毕，星云部落的军队就沿山谷密密麻麻地涌了过来，很快布满了原来银河部落和毛毛虫部落的土地。有个男孩子在用扩音器喊：

　　“喂，太阳部落的孩子们，山谷世界已经被星云部落统一，你们这些小可怜还玩个什么劲儿啊，快投降吧！别给脸不要脸！！”

　　回答他们的只有沉默，于是星云部落开始进攻。太阳部落第一道防线的孩子开始射击，进攻的星云部落军队立刻卧倒，双方对射起来。太阳部落防线的枪声渐渐稀下来，有一个孩子大喊：“没子弹了！快跑啊！”于是防线上的孩子全都起身向后跑去。“他们没子弹了！冲啊！！”星云部落军队见状，起身高呼着成群冲来，当他们冲到那片河滩开阔地的中央时，太阳部落第二道防线的冲锋枪突然开火，星云部落军队猝不及防，被打倒了一大片。后面的孩子见状向回跑，第一次进攻被打退了。

　　待到那些被带电子弹击中的孩子们都爬起来后，星云部落马上组织了第二次进攻。太阳部落这时子弹真的不多了，看着那数量十倍于己的大群星云部落士兵正沿河边谨慎行进，他们准备做最后的抵抗。这时有孩子惊呼：“天啊，他们还有直升机！”

　　真有一架直升机从山后飞来，在战场上空悬停。飞机上的扩音器中响起一个大人的声音：

　　“孩子们！停止射击！游戏结束了！” 刘慈欣少年科幻科学小说系列第二辑 全频带阻塞干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