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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节

　　寨子里的人影

　　第二天一早，张凯他们起来，看到老道长和一个蒙着面，只露出两只红通通眼睛的瘦削的人在交谈。

　　那人的面前，放着他们的两支步枪。

　　老道长用异常疲惫的声音对围拢上来的大家说：“这位就是阿坝族长。”

　　大家都呆住了。他们印象中的族长，应该是威严高贵的，住在一幢金碧辉煌的大屋子里，有很多守卫。谁也不会想到，这个无比神秘的金人族长竟然坐在河沟边的泥地上，穿着一身破衣裳，像个要饭的似的。

　　大家还不知道该用什么礼节拜见这位族长，阿坝族长却站了起来：“亡族之人，何来族长？阿坝见过各位英雄。”

　　大家没想到人家堂堂族长给自己鞠躬，赶紧给族长鞠躬回礼。阿坝族长用汉语说：“这一路打扰各位了。”

　　张雷看着他弱不禁风的样子，不大相信：“族长，昨天晚上是您拿走了我的枪？”

　　“是。这儿是金人的领地，是不能放枪的。”

　　张雷有些尴尬：“族长好快的身手。”

　　阿坝族长叹口气：“以前我们族里比我身手好的人太多了，他们可都是真正的英雄。”

　　他们歇息了一会儿，便在族长带领下，穿过曾经让无数清兵灭亡的万人谷。族长告诉他们，虽然金人的族群已经快要灭亡，但是金人的居住地依然神圣，坚不可摧。万人谷的连环陷阱依然能吞噬上千人马，即便侥幸过了万人谷，还有环绕着金人领地的沼泽地，有黑蛇阵，最后还有河底埋着无数巨刺的金河。

　　几个人跟着族长，在族长扯起的绳索桥上过了万人谷，过了沼泽地，爬过一座山坡，来到一处绝壁。贴着绝壁，有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小路。小路黑黑的，像是一条涌动着煤炭的小河。

　　族长从身上掏出一把红色的东西，朝小路撒去，黑色的东西从中间裂开，就像是有人把一块布一撕两半一样。裂开后，那小路就露出了本来面目。

　　有一小块长条似的黑布爬到他们附近，族长走过去，把它捡起来。大家这才看出来，这条黑布竟然是一条一米多长的黑蛇。

　　黑蛇缠绕着族长的胳膊，很乖地看看族长，看看老道长等人，就从族长的身上爬下来，朝一边爬去，很快，小路上的黑蛇爬得一条也没有了，仿佛刚刚的一幕是一个幻觉。

　　族长踏上那条小路。大家却都一动不动。

　　因为大家都看出来了，这种蛇是东北森林里唯一一种毒蛇——海蛇，是蝮蛇的一种。

　　族长笑笑说：“没事。这些蛇是金人养的，只要我在，它们就不会上来。”

　　大家跟着族长，小心翼翼地走过这段小路。等大家都过来之后，族长又朝小路上撒了一种粉末，那些蛇又水似的涌上来，一会儿就把小路覆盖了。

　　几个人看得真是心惊肉跳。老道长说：“我上次来也没有这些东西啊，这条小路上设了一个暗哨。”

　　族长说：“那个暗哨后来被几个土匪杀了，不得已，金人才养了这么多蛇。”说到这里，族长又叹口气：“不过这些蛇也养不几天了，我已经没有食物喂它们了，最多能住一年，它们就应该散开了。”

　　最让他们惊异的是，金人竟然在河里拦了一道水坝。水坝很宽，垒有闸门。老道长知道这水坝不能走，越是看着安全的地方，越是危险，这是金人的思维。

　　果然，族长说：“这水坝金人修了十年。机关重重，万一触发机关，就成了这水坝里养的巨鳖的食物。”

　　族长从树林里拖出一个木筏，几个人上了木筏，过了河。

　　河对岸，就是金人的居住地了。

　　族长一上岸，就一脸悲戚。

　　老道长二十多年前跟着族长来的时候，一过河，就被一群健壮的金人青年给围住了，大家用老道长听不懂的语言，表达着对族长的思念之情。

　　那时候，岸上的树林里，到处都能看到跑着玩耍的孩子，能看到忙碌着的黑红脸庞的女人。她们穿着华丽的民族服装，身材健美，看到生人低头就走，看到族长却低眉顺眼，站在路边，像等待族长检阅一样。

　　寨子的中心有一幢石砌的二层小楼，那是族长居住和处理族中事务的地方。

　　小楼前有一处非常大的广场，小楼的旁边有石雕，雕的是金人的鹰图腾和他们想象中的金神。最让外人无法相信的是，金神的全身用纯金包了一层，金人竟然从来没人想过去偷。

　　二层小楼的门口没有人站岗，但是楼顶却有一个平台，一天到晚都有人轮流在上面站岗。

　　这都是过去的情形。现在一踏上河岸，老道长就觉出了阴森和冷清。没有健壮的青年，没有健美的妇女，没有玩耍的孩子，一路上看到的金人居住的茅屋，很多都已经坍塌，一片破败景象。

　　那幢二层小楼尚在。老道长要推门进去，看看这个自己曾经住过半年的地方，却被族长拦住了。族长说，这幢小楼已经是个巨大的坟墓了。

　　老道长很惊愕，看看还比较完好的小楼，问：“怎么成坟墓了呢？”

　　阿坝族长告诉了他们原委。原来瘟疫刚开始时，活的人多，葬礼都是很隆重的，后来死的人太多了，大家就麻木了，随便一埋了事。再到后来，活的人不多了，族长他们也想离开这个伤心之地，就把死人统统抬进了这幢二层小楼。

　　老道长问：“这里面有多少人？”

　　族长很平静地说：“三百多人。我的三个儿子、两个女儿和两个妻子都在里面。”

　　大家却从这平静的声音中听出了沉重的无奈和悲伤。老道长等人依照汉族礼仪，朝小楼鞠躬。

　　张雷鞠躬完毕，刚一抬头，竟然发现有个黑影在二楼的平台上朝下看。

　　张雷指给族长看，族长只看到了黑影一闪。那迅疾的身影，无疑只能是金人。

　　族长飞快地从小楼外的石头台阶爬上去，平台上已经空空如也了。不过，远处有个黑影子弹似的射向丛林。

　　族长从腰里拔出号角，“呜呜”地吹响了。

　　象征着族长权力的号角声，雾一般笼罩了金人的寨子，并向四周弥漫过去。寨子里的几个老人走了出来。他们虽然年老体弱，却在阿坝族长的指挥下，迅速冲向林子，将那个急速逃走的人包围了起来。族长的号角继续吹响，那人转过身，慢慢地被几个老人围着，走回寨子。

　　族长从平台上下来，目视着这个从远处走来的人。那人走到族长面前，低着头，跪下了。 被诅咒的要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