颍州城内,有一户人家正在大摆筵席,而摆宴的人家,正是徐策家里。
原来今年秋闱刚刚发榜不久,徐策在刘汝卿的教导下,终于考取了举人。他乃家中幼子,排行老六,也是徐家第一个考取举人的,徐家老爷子高兴,便杀猪宰羊,宴请亲戚邻里。
然而宾客的名单中,却有刘汝卿的大名。本来刘汝卿是不想凑这个热闹的,但徐策以拜谢刘汝卿多日教导为由,非要他来。盛情难却之下,他只好走十几里的山路,千里迢迢的赶到了镇上。
刘汝卿到时,只见徐家人山人海,屋内摆不下了,院子里也摆了好几桌。灶房里忙得热火朝天,菜虽不是山珍海味,却一道道的流水似地上来。徐策的几个哥哥,正里里外外招呼着客人呢。
刘汝卿在院子里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听旁边的人拉家常。只听一人说道“徐家老六一看就是有福之人,今年高中举人,明年要是春闱再能高中,就能当官了。”
“徐家老六好像刚过而立十年,年纪轻轻,前途无量啊。”
“是啊是啊,真是天资聪慧,世间奇才。”
听到此言,刘汝卿撇撇嘴,心道某人弱冠之龄就高中了状元,徐策最多是肯下功夫,奇才什么却算不上。若论奇才,他只服他家大哥。
刘汝卿正想着,作为此次宴席的焦点,徐策终于从厅内出来,开始招呼院子里的客人了。他眼尖,一下就看到了刘汝卿所在,急忙跑来拉着刘汝卿,说道“卿璇小弟,你怎么坐这儿了,快到屋内上座。”
刘汝卿推辞道“里面都是你家长辈,我又谁都不认识,还是算了吧。”
“不不不,你得上座。要不是你最后教导写文章,我怎么可能如此顺利考中?”徐策边说边拉着刘汝卿往屋里走,刘汝卿挣脱不掉,两人拉拉扯扯的就进屋了。
刘汝卿看着屋内一群人,有徐家老爷等几位徐家长辈,有徐策的哥哥们,还有县上的士绅,顿时尴尬的赶快挣脱徐策的手。
“爹,大哥,这就是我给你们说的,刘家老二,刘卿璇。”徐策出言介绍道。
刘汝卿拱手道“晚辈卿璇见过各位,徐少爷高中,还未向徐老爷道喜呢。”
徐老爷摸摸胡子,笑道“听小儿经常提及刘贤侄,说贤侄学问甚好,堪比族学中的那些教书先生了。此次能够高中,还有赖于贤侄点拨。”
“哪里哪里。”刘汝卿赶紧谦虚道,心想这个徐策还真是什么都说啊。
一个士绅听到此言,颇为惊叹的问道“看来这位小兄弟学问不错,不知是哪科进士?”
刘汝卿听到此言,脸色微微一沉。徐策知道刘汝卿不屑于功名利禄,便替他答话道“卿璇小弟年纪还小,等过两年再去科考。”
看样子是没当官啊。士绅笑着胡乱应付了两句,便坐下了。徐策拉着刘汝卿坐下,低声道“小地方的人,就爱拉是非。”
“士林中人皆是如此,我不会介意的。”刘汝卿看过太多官场虚与委蛇,对这些小事自然不放在心上。
“我以为你隐居山野,不问世事。原来你还知道士林的风气啊。”
刘汝卿摇头叹息,似乎一不小心又暴露了什么。
午时刚过,终于开宴。徐策作为主人,还得去各桌敬酒,只剩下刘汝卿一人埋头大吃。徐老爷见他独自一人,便和他聊了几句。
徐老爷道“听小儿说,你家中还有位大哥,今日怎么没来?”
“大哥身体不好,不宜长途跋涉,所以只得由小弟代他过来道喜了。”
徐老爷摸摸胡须,“哦”了一声,他一直很奇怪,刘家两兄弟是作何营生的。见他们的穿着,不像是穷苦人家的。但看他们不读书科举,也不像是生意人。难道真如徐策所言,是行医的医者?
徐老爷正打算旁敲侧击的向刘汝卿打探呢,结果听外面人说,县太爷都来了。他们徐家并非士绅大户,设个小宴居然能惊动知县,真是奇哉怪哉。
徐老爷只好携徐策去门口迎接,刘汝卿侧过身子也望向门外,这一看不得了,县太爷身后跟了一帮人,其中就有冯彻和张三。
只见他们一身平民装扮,应该是不想暴露身份扰民。可是徐策是谁啊,他当年随着邵安,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见过冯彻真人的。结果徐策一见到冯彻,就惊喜的大呼一声“冯、冯大人?”
冯彻“……”
张三“……”
“冯大人?”徐老爷并没见过前任颍州知州,打量着知县身后几位大人,不知道哪位是什么冯大人。
在场的小老百姓自然也不清楚。徐策激动的向乡亲们介绍道“这就是我们颍州的知州大人啊。为咱治理了淮水,重修了堤坝,整治了贪官的冯大人啊。”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是“冯彻至,洪水肆”的冯大人啊。当然,现在大家再也不会埋怨冯彻,而是感激他赈灾抚民,惩治贪官了。当然,这其中徐策也出了不少力,于是这些年在乡亲们面前,也逐渐变得有威望了。
“冯大人。”众人纷纷行礼。冯彻无语的扶起诸位,而一旁的县太爷一脸看好戏的表情,他就说嘛,以冯彻的名气想要在颍州不被认出来,还是太天真了点。
冯彻看着兴奋不已的徐策,回想了一下便知他是当年精通水利的书生,没想到一转眼,他都秋闱高中了。冯彻拱手道“恭喜恭喜啊。”
徐策赶紧还礼,“多谢冯大人当年栽培,晚生感激不尽。冯大人,您不是去刑部当官了,怎么又回到了颍州?”
“此次前来,是来找人的。”冯彻把徐策拉到一旁,翻出一副画卷,“你可见过画中人?”
徐策凑近一看,又一声惊呼,“这不是……卿璇贤弟吗?”
“我们找他有急事。”
“他就在里面吃酒呢。”徐策忙不迭的领着冯彻进屋,结果一进去就傻眼了,这里哪还有刘汝卿的影子?
徐策问同桌吃饭的人,“刘贤弟呢?”
“刚刚出去了。”那人也一脸茫然。
张三察觉不对,对冯彻附耳道“我的人都在大门外盯着,他应该走不出去。”
既然出不去这个院子,冯彻想了想道“那麻烦这位小兄弟,帮我们找一下他吧。”
徐策被派到院子里苦逼的找人去了,大厅里不相干的人也都很有眼色的出去了。徐老爷摸摸脑门的汗,恭恭敬敬请冯大人、县太爷上座。张三怕徐策请不了刘汝卿,便跟他一起去找人了。
“不知刘卿璇所犯何错,竟然劳驾冯大人亲来。”徐老爷战战兢兢的问道。
冯彻忙宽慰道“老爷子想岔了,并非犯罪,而是我们有事找他。徐老爷不必担心。”
“原来如此。”徐老爷又擦了擦头上的汗,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了。
刘汝卿的确没能出的去大院,不久就被找到了。刘汝卿愤愤的看着张三,又看了看上座的冯彻,面无表情的径直走过去,坐下了。
这就坐下了?也太没礼貌了吧。徐策还以为刘汝卿不知道冯彻身份,忙介绍道“这是刑部尚书冯大人,还不快见礼?”
刘汝卿懒懒的瞅了一眼那俩人,没有动。他自从知道了邵安的秘密后,开始讨厌和邵安作过对,以及分开他们兄弟的所有人。
冯彻摆摆手,表示他不在意。他温和的说道“此次前来,是有事请教。”
“何事?”刘汝卿语气生硬的说道。
冯彻看了眼旁边的徐老爷和徐策,张三立马会意,很有礼貌的把他们请了出去。
等闲杂人等都走了后,冯彻才开口“我们找邵相有急事,烦请代为引见。”
“邵……相?”刘汝卿终于正眼看了一眼冯彻,敏锐的抓住了冯彻话中的关键词。当然,刘汝卿怎么会那么老实的告诉他们邵安在哪里,他摇头道,“我不知道他在哪里。”
“你怎么会不知道呢?”张三神情焦急,见刘汝卿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心道自己这是哪里得罪他了?
“大……大人神出鬼没,早已辞官归隐,我怎么可能知道呢?”刘汝卿差一点就叫邵安大哥了,幸好反应快,及时改了口。
张三自然是不信的,他三队的情报何时出过差错。刘汝卿明明就是和邵安住在颍州某乡间。他低声道“你知道不知道邵安和李洪义的事情?”
提起这点刘汝卿就更生气了,张三居然还好意思问?刘汝卿冷哼一声,不说话。
“看来你是知道了。”张三笃定道,“那你知道吗,李洪义恢复记忆了。”
“他终于想起来了?”刘汝卿终于有了点反应,不再不吭声了。
“他不是自己想起来的,这全是冯大人的功劳。”
刘汝卿略带惊奇的看向冯彻,冯彻不过是个局外人,他居然能帮李洪义想起往事?
张三将冯彻审案的过程简明扼要的讲了一遍,刘汝卿看冯彻的眼色也不再是淡漠的了,而是渐渐变的炽热。等张三讲完,刘汝卿终于起身向冯彻施礼“刚刚在下多有得罪,李将军能和邵相相认,多亏了冯大人明察秋毫。您可真是办了一件大好事啊!”
“唉,什么大好事啊。”冯彻摆摆手,“本官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要是我知道后面还牵连着孙敕,我怎么也不会在这种时候讲出来的。”
张三安慰道“你都自责了一路了,孙敕要反,谁能想得到啊。”
“孙敕……要反?”刘汝卿心道今天是什么日子,短短一盏茶时间,就受到了一波又一波的惊吓。
“是啊,孙敕反了。”
“不可能,我不相信。”
“我们骗你干什么?是这样的……”张三又将孙敕谋反前后的事情再说了一遍。
刘汝卿听完,突然如同疯癫般痛哭流泣,他悲愤道“我早该猜到的,我早就发现了,孙敕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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