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集在邵府的大多是位卑权轻的年青官员,他们围在丞相府门口,请求丞相出面,劝谏皇上收回旨意,但邵安并未回应。后来他们又开始骂邵安未尽首辅本分,只会曲意奉承,不配为相。到最后钦天监夜观天象,以星象为由,称辅星黯然,乃是丞相失得,上书请邵安引咎辞官。
甚至连不知窝哪个山沟沟的冯彻,也很忧心国家大事。他连夜给皇帝写了封长长的奏折,详细的分析了成立侍卫司的各种利弊。然而这封奏折还在途中,估计要过上十天半个月才能送到。
而那些堵门的官员们,一天到晚也不用上朝,可怜邵安,被堵在家里出不来门了。
如今各部各司的那些员外郎、郎中、主书、舍人等,每天除了处理杂事外,还要轮流去丞相府门口蹲守。这天一个同僚正准备出发,见刘汝卿抱着一堆文书迎面走来,便问道“卿璇兄,你真的不去?”
“不去了。”刘汝卿态度坚决,从一开始就拒绝加入他们。
那人不死心的劝道“邵相此举民怨沸腾,你何苦还站在他那边?”
“邵相做事自有深意,岂是我等可以揣度的。”刘汝卿道,“下官还有事,先告辞了。”
即使外面吵吵嚷嚷,然而邵安却是岿然不动,仿佛外面的叫嚷和他毫无关系。等那些文弱书生在外骂了五六天,彻底见识到什么是厚脸皮后,终于败下阵来。大多数人丧失斗志,渐渐散去,只有少数人还在寻找支援。
这日秦叔进来,见丞相埋首案牍,专心致志的写着什么,心生不解。虽说被困的这些天,邵安都在书房看书写字,但现在外面的人都差不多散了,邵安却还在写,也不知在写什么。
“咦,秦叔来了,怎么不说一声?”邵安写了半天终于抬了抬头,才发现了他。
“邵相辛苦,在下哪敢打扰。”秦叔道,“对了,外面的人,已经散去大半了。”
“这么快就散了,比我想象的要弱啊。”邵安不屑道。
“是丞相英明,以不变应万变。不过这样做,治标不治本。侍卫司的事,总要解决才行。”
邵安拍拍手边的一摞纸,“如何解决,方法全在这里了。还差一点,明天估计就能完成。”
丞相果然是丞相,没想到这么快就想出办法了。秦叔好奇的打量着那堆纸,邵安见状道“你拿去看看吧。”
秦叔接过,还未翻阅呢,外头忽然响起匆匆忙忙的脚步声。不一会儿,阿瑞略显慌乱的跑进书房,急道“主子主子,不好了!”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秦叔训斥道,“慢慢说,怎么了?”
阿瑞拍拍胸,喘了口气接着说“主子,李将军要带兵闯府。”
“李将军?疏密副使李洪义李将军?”秦叔皱眉道,要知道李洪义那耿直的性子是出了名的,一般人可对付不了他。
“正是。”阿瑞点头,“主子,怎么办啊?”
邵安倒不怕李洪义闯入对他动手,只怕哥哥进来见到旧景万一回忆起什么就糟了。情急之下,邵安一拍桌子厉声道,“拦住他,不能让李洪义进来!”
然而这急切的样子,和平时淡然的邵相判若两人。秦叔观察入微,这难得一见的一时失态,已被捕捉。看来,邵相和李将军,果然是有故事的。
阿瑞急地直抹汗,哭丧着脸道“奴才让护院们的都去拦了,可挡住不啊。”
邵安稳下心神,缓了缓又道“你先去挡着,我随后就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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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洪义一把推开守卫,就要闯入。其余围观人一阵叫好,纷纷为李将军喝彩。相府守卫见状,连忙跑去关门,结果被李洪义先一步赶到门前,一伸手将门挡住了。
“不能让李将军进。”阿瑞率先赶到,忙指挥着下人们使劲关门,可就是推不动。
李洪义呵呵一笑,招呼着殿前司的士兵,一挥手道“兄弟们,给我上。”
等张三带着侍卫司的匆匆忙忙赶过来时,就看到李洪义在硬闯。他惊奇的看着眼前这一幕,立马带着几个手下上去拦住李洪义,将他拉了出来。
“砰”的一声,阿瑞赶快将门合上了。李洪义气恼的看着眼前这人,觉得眼熟,略微一思索,原来是侍卫司的都指挥使,姓张,人称“三爷”。最近一直都是他在组织抓人,把好几个武将都给抓进去了呢。
“你凭什么拉我。”李洪义使劲一甩手,挣脱张三的控制。
“这是相府,哪个敢乱闯?”张三扫视全场,厉声道,“全都给我滚,谁要是再敢围在这里,就给我去侍卫司喝喝茶。”
门口围着的那些文人们,本就被邵安逼退了一半。这下张三再一威胁,更没人敢留下来了。“哗啦”一下,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有种抓我,我才不怕。”李洪义挑衅道,一言不合直接动手。
张三武功不敌李洪义,被打得连连后退。侍卫司的见长官要吃亏,立马上去帮忙。李洪义手下的兵也想帮忙,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闯进战斗圈,一瞬间,邵府门前鸡飞狗跳,双方打得不亦乐乎。
“都住手。”双方正打在兴头上时,只听清清冷冷却威严十足的警告声,原来闭门不出的邵安终于被他们给引出府了。
“邵安,你果然和侍卫司勾搭在一起了。”李洪义停止打斗,矛头转移,直指邵安。
邵安却顾左右而言他,冷冷道“此乃皇帝潜邸,无故擅闯者,以大不敬罪论处。”
果然,邵安一放下这话,门口闹事的人不得不考虑考虑后果了。唯有李洪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旁边的士兵“什么是潜邸?”
“邵府以前是安王府,皇上旧居。泰安二年,邵相成为状元,圣上恩赐,将府邸赐给了他。”还是一个下属知道的多,上前给李洪义解释了一二。
“那又怎样,难道我们就不闯了?”李洪义简直快被气死了,还有这种挡人的方式,太不要脸了。
“没办法,邵相搬出了圣上,我们还能咋办?”那个下属拉拉李洪义的衣袖,“将军,撤吧。”
“要走你走,我才不走。兄弟们,上!”李洪义才不怕什么犯上不敬什么的,闯,直接闯。这世上,还没他李洪义进不去的地方呢。
殿前司的官兵闻言面面相觑,不知该上还是原地待着。看来邵安这招狐假虎威,还是很能唬住人的。
“你们……”李洪义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这群手下,又瞪了一眼邵安,只得愤愤而去。
张三本以为侍卫司能大展身手,打退那些殿前司的人立立威。没想到邵安三言两语间已经圆满解决。于是张三让手下都各回各家,自己则大摇大摆的进邵府了。
等到了书房,邵安皱眉道,“你来干什么?”
“帮你解围呀。”张三挤挤眼睛,吊儿郎当的说道。
“你是解围还是添乱?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我和你们侍卫司有所勾结了。”
“本来就是啊,我们早八辈子就勾结到一起去了。”张三丝毫没觉得自己有什么错,反而得意洋洋道,“再说了,侍卫司可是皇上亲兵,别人巴结还巴结不上呢。”
“谁想巴结你们?你去看看,朝中反对的声音有多少。”
“那都是些心怀不轨的官员,只要问心无愧,怕什么?”张三翻翻白眼,毫不在意侍卫司被外面的人宣传成豺狼虎豹,依旧我行我素,在朝中制造着恐怖气氛。
“那也不能随便抓人。侍卫司是扈从圣上,侍卫宫廷。而非让你们把朝廷百官,都当成刺客。”
“而然主凶,就藏在这些官员之中,不抓来审审,怎么能知道谁忠谁奸。”
“审问,不是严刑逼供。”邵安训道,“你们把一队刑堂的功夫用到普通官员身上,谁能受得了?”
“死的人是我老大,又不是你老大。而且皇上说了,侍卫司新设需得立威。不抓点人,那些老油条还以为我们是吃素的呢。”
“呵,只是为了立威,就抓那么多人?”邵安冷笑一声。
“反正我们是按皇上吩咐办事,只听圣上的。”
果然是皇帝的主意,怪不得侍卫司能如此明目张胆的抓人。邵安的心如同掉入冰窖,只觉得浑身上下彻骨的寒冷。他想起侍卫司成立前的种种端倪,冷冷道“张哥忠心耿耿,堪比黄盖。可我非曹操,何需用此等智谋对付我。”
“你……什么意思?”张三愣住。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那天你刚给我说完设立侍卫司的事,我出门后就被丁一堵住了。”邵安早就猜到是皇帝和丁一给他下套,然而张三在暗卫明化中起到的作用,才是最为关键的。
“你怀疑我?”张三愣了一下,转瞬便反应过来了。
邵安不置可否。
“他们都说你多疑,我本以为,你至少对朋友还有几分信任。我如此信你,而你只信李洪义。”张三深感心痛,气得转身摔门而去。
邵安按下心底的冲动,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愤愤离开,没有做任何回应。
“主子?”阿瑞见张三怒气冲冲的冲了出去,忙跑到书房门口,看看自家主子如何了。
回应他的是“哐啷”一声巨响,邵安心烦意乱,顺手捞起桌上镇纸,砸向房门。阿瑞吓了一跳,要知道主子他不经常发火,一发火却蛮吓人。他求助似的看向秦叔,秦叔却摆摆手,示意他不要打扰邵安。
刚刚邵安和张三回书房时,秦叔还未走远,他在门口听到了他们两人的争执。而邵安平日里有些事并没有瞒着他。他知道,丞相和这位新上任的都指挥使交情不错,然而今日,却莫名其妙的闹掰了。
秦叔总觉得,这闹掰闹的有些蹊跷,却想不通到底哪里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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