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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守愚
《孔子家语·三恕》聪明睿智，守之以愚。
扬城的人总说，顾家守俞，腹黑，阴沉，却也应了名字的，聪明睿智，事业上的事从来不用的家里长辈说一句话，只是这感情上的事却总也不开窍。
顾家和俞家在扬城都是响当当的大家族了，军界政界，从来没有断过人才。
这样的大家族，树大根深，但是也总是少不了有那么一两个避讳。比如说从商，特别是利用家里的背景从商。
老一辈总有那么一些观念是我们现在人所不能苟同的，比如商人重利，性本奸——奸商。
顾爷爷是从政府退下来的老干部、老党员，但是也还是认同这种说法。所以顾家三代以来，不是军人就是政府干部，只除了一个顾守俞，不论家里人怎么反对，就是要从商，就是要一心往那大染缸里面走。
顾爷爷为此还生了好久的气，只是在怎么气也不敌自己对孙子的疼爱。一家人在名利场的那个不是提心吊胆，勾心斗角，年纪来了，很多事情也看开了。
倒是顾爸爸，一直和顾守瑜斗着气，谁也不愿意服个软，不管顾妈妈怎么在中间调和也没有用。顾妈妈是俞家的小女儿，从小就受宠，从来不知道这种情况要怎么处理，也只能从自己的三两好友那边借鉴经验，可是父子两人的关系就是不见得好起来。
顾守瑜远走美国从商的时候谁也拦不住，所以当他一个人在没过苦苦挣扎的时候，谁也没有问过他：“你过的好不好。”
顾守俞站在窗前，手里叼着一根烟，也不抽，只是让它在这寂静的夜里义无反顾的燃烧。看惯了的夜景再也没有什么感觉，繁华的都市也是寂寞的，因为没有一个人陪在身边，特别是在这异国他乡，连语言文字都是自己不熟悉的，更别说人了。
顾妈妈今天打电话过来的时候，顾守俞刚从生意场上下来，做他们这行，从来都是没有白天黑夜，只有淡季旺季……
顾妈妈也许是知道顾守俞的作息，一个电话直接打到了公寓的座机上，听到电话迅速被接电话还很是诧异。
“守俞？”
“妈……”
“诶，我还以为是那个小姑娘在你家呢！”顾妈妈在官场上从来不是什么温柔的人，但是对家人，她却是下足了功夫。
“……”
“你个熊孩子，你爸过生日你不回来就算了，怎么还不知道给他一个电话，就算让言深带个礼物回来也好啊！”
“妈，我这不工作忙，忘记了嘛！”顾守俞随手将手里未抽的烟掐灭在精致的水晶烟灰缸里，脑袋里飞快的转着：“再说，美国和家里的时区都不一样，您要我什么时候给爸打电话……”
“半夜的时候我不是怕打扰了您和我爸……嗯，那个嘛！”
“……”顾妈妈被顾守俞噎的一阵沉默，偷偷的在那边红了脸。
虽然是几十年的老夫老妻了，不过这样重要的日子，肯定还是要准备一番惊喜的，比如情趣内衣啥的……
“你就会和我贫，怎么不去和女朋友贫？”
“妈……你还是赶快去找我爸吧，他肯定很乐意跟你谈话……”顾守俞一听这开头脑袋就大了……
“你也老大不小了，都快三十的人了，总是一个人，你也不嫌寂寞……”
“你看我跟你爸，有个爱人过的多舒服。回家最起码有热饭热菜，有人说说话吧……”
顾守俞轻声的叹了口气，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头一次认同了顾妈妈的话，只是那个人也要是对的人才好：“妈，你就是来找我秀恩爱的吧！”
“不跟你说！说了你也不明白，你自己看着办吧！”听着耳边嘟嘟嘟的声音，顾守俞勾起唇角，嘲讽的笑出了声。
自己一个人怪谁呢？怪爸妈？怪她？怪林知筱？说白了，还是怪自己……
不过，总有一天，她总会心甘情愿的站在自己身边，不在是将就，不是其他的原因。
顾守俞握了握拳，死死的盯着不远处一副巨大的画报，势在必得的轻声说：“你一定会回来的！”
随手拿起身边的手机，顾守俞拨了一个从未拨过，却熟记于心的号码，在等待的时候，愉悦的跟着电话里的声音敲着节奏。
只是这种愉悦没有敲多久，他就黑了脸。中英文拨报的“无人接听”清晰的传入顾守俞耳中。
不甘心的再拨了两三遍得到的确实同一个结果。
心里的不悦越来越浓烈，只是这份不悦却被突然闪现在脑海的一个“假如”驱散的干干净净，转而变成了无限的担忧……
她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这个时间，难道是被老板叫过去批评？感冒了请假在家睡觉？不会发烧了晕在家里没人知道吧？还是上班路上出了车祸……
“shit！”顾守俞狠狠的把手机摔在了地上，低着头狠狠的抓着头发阻止自己乱想。
那么久不打电话或许是对的，对方不接电话或关机，总会担心她出事没人管；她挂了电话，又会担忧她知道是自己，拒绝和自己说话；她接了电话，又害怕她说“你是谁”，或者听到她要结婚或者有男朋友了的“好消息”……
不如不见，不如想念。
再抬头的时候他已经恢复了往常的样子，胸有成竹起身的捡起经摔的手机，利落的开机，找到许清远的电话号码，平静的等待，礼貌的问候……
“许经理，你们今天应该不休假吧？”
“顾总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今天是工作日当然不休假……”
“哦？那应该没有人请假或旷工吧？”还没等许清远问出口，他就替他解了他心中的疑问：“上次来，我只顾逛，倒是忘记考察这项了，这不只好现在来麻烦您给我数据了……”
“这……”许清远心里暗自纳闷，在这个位子上坐了那么久，他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站不住脚的理由……
顾守俞微微皱了皱眉头，陡然发现自己的智商似乎不再线啊……
顾守俞走到沙发上坐的端端正正，也不管手机那头的人能不能看见：“许经理，是这样的……我有点急事想找一下苏以瑾苏小姐……”
“顾总原来是找以瑾的啊？是她闯了什么祸吧！”许清远轻轻皱了皱眉头，从第一次看到苏以瑾和顾守瑜的剑拔弩张之后，他对顾守瑜就有了不深不浅的隔阂。
苏以瑾毕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她算得上是自己的半个女儿了，能让苏以瑾那么无措的人，或许不应该再给她招过去……
在说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当他自己的私心，他还是像以前一样把苏以瑾当成自己的儿媳妇来看待，顾守俞这个人，他看一眼就自动对方并不怀好意……
“要不我代我们以瑾向您道歉？不好意思啊，顾总，我们以瑾年轻不懂事，您……”
“不是，是有些私事……”
“……”那就更不能让你和她联系了……
没有听见许清远的回答，顾守俞也大概知道了那么一点事。一直知道许清远对苏以瑾照顾有加，没想到是真的。之前一直觉得挺好的，最起码没有自己在身边的时候，苏以瑾身边有个照顾她的长辈。
然而现在看起来并不是那么一回事，似乎有点……碍事……
“上次有点东西拿在了她那边，现在急着要用所以麻烦许总帮我把电话转给苏小姐吧……”
“……”
“东西是关于这次评估的一份数据……”
“好，您稍等……”
“麻烦你了……”
规律的电话铃声响了一遍又一遍，本该立刻接起电话的那个人却不在。平静，顾守俞的脸上看不出有什么不对，还是一如既往的风轻云淡，只是心里是怎么样的翻腾大概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你好，我是苏以瑾。”终于在他耐心快要耗尽的时候，那边的电话被人接起了。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语调，只是那种熟悉里多了一丝丝和那时不同的成熟干练，就像上次见到她一样，熟悉的面孔，熟悉人，只是多了一丝他不认识的成熟淡漠。
他极力忍着自己的心事，害怕一出口会吓到她，不料一出口却变成了赤裸裸的质问：“为什么不接电话！”
“……”苏以瑾一手抱着一份厚重的材料还没来得及放下，听见这个声音，手上的材料却再也抱不住，狠狠的摔在了办公桌上。
“啪”的一声让小隔间里的所有人都看了过来，有惶恐，有不解，却没有一个人像手机那头的那个人一样的担忧……
“怎么了？不是磕着、摔着了吧！”
苏以瑾冷哼一声，自动的把这话过滤掉了：“哟，我不接电话是碍着顾总什么事了吗？”
“再说我和顾总没有那么熟吧，顾总都可以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我……”苏以瑾话说出口才觉得有什么不对，突兀的沉默陡然从电话里蔓延开来……
小隔间里的人一个个早就低着头埋头苦干，不过一个个的耳朵倒是比谁都竖的高。
苏以瑾握着座机的手渐渐抓紧，一抬头就撞上了旁边的小助理李樱樱做贼心虚的的眼神，狠狠的就把电话挂断了，留下电话那端的那个人看着被挂断的电话笑得满足。
最起码，她还是在乎自己的。不在乎怎么会在意自己的不告而别，顾守俞被自己的想法成功的愉悦了，勾着唇角笑个不停，这下似乎连睡觉都觉得没有那么困难了……
李樱樱轻轻凑过来的时候苏以瑾正四处翻着自己的手机，直到把整张桌子都翻遍了才认命的叹了一口气……
“苏姐……”
“什么？”苏以瑾对这种带着讨好称呼的话并不是很喜欢，但是以往她也不太会计较，但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莫名的想要发脾气。
李樱樱被苏以瑾冰冷的语气凉到了，不过还是硬着头皮继续小声说：“苏姐，刚刚部长过来找你，看到你不在，当着我们组的人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嗯……”
李樱樱对苏以瑾的反应不是很理解，往往听见这种消息，苏意瑾总是不忘安慰她几句，然后会气势汹汹的去找人算账：
“苏姐，你心情不好么？”
“……”有那么明显？
“你都不安慰我了……”
这下苏以瑾是真的被这个小女孩给治愈了，原来自己还是被人需要的啊：“啊！我这不一直在想你这样叫我‘苏姐’好老气啊，让我觉得我有五六十岁了……”
“……”李樱樱迷茫的瞪着大眼睛错愕的看着苏以瑾，还是没能理解怎么话题突然就转了。
不过她还是机智的赶快换了称呼：“苏组长……”
“以后叫我瑾儿或者直接叫以瑾吧！你也来这么久了，大家也都熟悉了……”
“瑾儿姐！他们还说你挺冷漠的，其实挺好相处的嘛！”小女孩的直白让苏以瑾越发的开心，只是周围的同事们一个个的头低的更下了……
“瑾儿姐，你为什么喜欢我啊……”
因为你年轻，因为你直白，因为你单纯，因为你就像我当初的样子。“因为你甚合我意啊……”那些话苏以瑾都说不出，只好学着电视剧里的话搪塞过去。
一个人的单纯是最不容易守护的，一点小挫折，一件小事，也许就可以把一个人变成这个社会上大多数人的样子，世俗，尖锐，自私……
苏以瑾拍了拍李樱樱的手臂，示意她回去工作，这些话，大多数是不能说给别人听的。经历过的人，自然不希望别人戳破自己的外衣，没经历过的人，她不忍心……
谁不曾单纯天真过，就像那个她，只是现在回不去了…… 难言缘深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