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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5 奥斯曼人和绝望的皇帝

　　1352年至1373年，奥斯曼人受邀穿越赫勒斯滂海峡，拜占庭皇帝几乎失去一切。

　　1352年，在君士坦丁堡的皇宫中，有两位皇帝。一位是20岁的约翰五世，安德洛尼卡三世之子。另一位是60岁的约翰六世，即约翰·坎塔库泽努斯，曾担任摄政。他们共同统治着一个可悲的衰落的帝国，城市中瘟疫肆虐，而农村只剩下一半人口。辉煌的拜占庭帝国所遗留下来的，只有古老的罗马色雷斯行省、爱琴海北部岛屿的一小部分和孤悬于海岸边的塞萨洛尼基城，周围土地已被斯特凡·杜尚领导的塞尔维亚入侵。

　　国家一片惨淡景象，但年轻的约翰五世除了发现自己缺少权力以外，其他什么也没有看到。他的共治者约翰六世处在支配地位，已经将帝国部分地区交给两位幸存的儿子进行管理。他将希腊半岛偏远的最南端交给小儿子，而将哈德良堡这座具有战略意义的城市交给大儿子马修（Matthew）。

　　1352年夏季，年轻的约翰五世鲁莽地进军马修的领地，并且围攻哈德良堡。马修向他的父亲请求帮助。为了补充拜占庭军队薄弱的实力，约翰六世向旧时盟友奥斯曼苏丹奥尔汗求援。

　　奥尔汗答应了请求，向拜占庭派出了一支土耳其军队，由他的大儿子苏莱曼·帕夏（Suleyman Pasha）来指挥。同时，年轻的约翰五世恳求一个危险的敌人出兵援助。他给斯特凡·杜尚发去消息，请求他的增援。

　　杜尚派出了4000名士兵。拜占庭和塞尔维亚联军试图攻克哈德良堡，而拜占庭和奥斯曼联军尽力防守。在马里卡河（Maricá）河岸，哈德良堡的城墙外，奥斯曼人击溃了塞尔维亚人，年轻的约翰的同盟军撤退了。约翰五世自己也被捕入狱。约翰六世下令将他流放到忒涅多斯岛，距离小亚细亚海岸约24千米。

　　约翰六世现在宣称，他的年轻的共治者已被罢黜，并任命自己的儿子马修为新的共治皇帝。他还声明，他是在悲伤而非愤怒之中这样做的。但是他逾越了界限。他邀请的奥斯曼军队并不受欢迎，［据历史学家尼斯福罗斯·格雷戈拉斯（Nicephorus Gregoras）记载］在他为了获得足够的金银支付援军而洗劫君士坦丁堡的教堂与修道院之后，人们更是充满怨恨。战争结束后，奥斯曼人洗劫了哈德良堡附近的村庄，抢走了自己喜欢的物品。人们认为，那是约翰六世允许他们这样做的。更糟糕的是，奥尔汗的儿子苏莱曼·帕夏占领了色雷斯的要塞——靠近海岸的灿姆佩（Tzympe），并拒绝离开。

　　250多年以前，阿历克塞·科穆宁曾经邀请十字军战士东征，与突厥人作战。因为这件事，他让自己的帝国变得容易遭受十字军的攻击。约翰六世则邀请土耳其人西行，与他的拜占庭同胞作战，并且在帝国境内为他们提供了立足之处。君士坦丁堡也要为这个决定付出代价。

　　约翰六世变得越来越不受欢迎，土耳其人的出现也越来越令人厌烦。1354年，灾难降临在土耳其人的领地。3月2日早晨，一场大地震摇撼了整个爱琴海海岸。君士坦丁堡的城墙在地震中移位、开裂。色雷斯各处的屋舍和城堡变成瓦砾，一些村庄则完全消失。作为控制赫勒斯滂海峡通道的要塞，加利波利城被夷为平地。成千上万的人丧生。幸存者不得不面对猛烈的暴风和雨雪。

　　约翰六世从君士坦丁堡派出救援力量，但是土耳其人早已上路。听闻加利波利遭受的破坏后，苏莱曼·帕夏集合大批土耳其士兵和市民，一同赶往这片沙漠废墟。他们占领了毁坏后的空置房屋，修复城墙，将这座城市视为自己的城市。更多的土耳其人扩散到农村地区，每当发现被毁的村庄，他们都这样去做。这是一种无声且高效的占领，并且他们拒绝离开。

　　拜占庭幸存者期待他们的皇帝能够赶走侵占他们屋舍土地的人，但是约翰六世寄希望于通过外交手段解决。“在衡量自己手中能与敌军抗衡的武装力量之前，聪明的人不会发动战争，”他在自己的回忆录中，为他拒绝发动战事这样辩护道，“这些野蛮人经验丰富，人数众多，同仇敌忾……相比之下，我们的资源微不足道。我们的军队曾经能力出众、威名远扬，现在却败落不堪、人员不足。我们的公共财政收入少得可怜。”

　　但是当他向奥尔汗发出请求时，奥斯曼领导者搪塞了他。年轻的约翰五世利用了这种局势。11月，他逃离了被监禁的岛屿，回到君士坦丁堡。市民们都很欢迎他，在街上呼喊着他的名字，要求他重新执政掌权。

　　约翰六世无奈之下只好屈服。12月10日，他以拜占庭帝国共治皇帝的身份退位，将所有权力转交给这个年轻人。他的退位看起来像一种解脱。他已经管理这个帝国十几年了，霉运一直不离他左右。他去了君士坦丁堡的圣乔治修道院，在此度过了他的余生，最终于91岁时去世。

　　君士坦丁堡现在的状态比约翰六世统治时还要糟糕。1355年约翰五世年仅23岁，缺乏作战经验，却不得不面对东边的土耳其人和西边塞尔维亚的斯特凡·杜尚。这两方都想占领这座城市，抢夺皇位。斯特凡·杜尚为此行动做准备时，在1355年12月严重中风，不治身亡。他终年47岁，尚未指定继承人。他的帝国在继承者之间的争斗中迅速分裂。

　　此后，奥尔汗和奥斯曼帝国成为约翰五世最棘手的问题。在接下来的17年当政时期里，这个问题将一直困扰着他。

　　与约翰六世不同，他愿意攻打土耳其人。但是他很快就认识到，他那已被罢黜的共治者的做法是正确的。仅凭拜占庭军队不足以驱逐土耳其人。

　　既然无法从历史中学到些什么，于是，他向教皇请求帮助。在寄到阿维尼翁的信中，他提出一个建议。这个建议是阿历克塞·科穆宁绝对没有想到过的。为了获得天主教的士兵与船只，约翰五世转变信仰，成为天主信徒，并且把整个帝国带进天主教阵营。

　　教皇克雷芒六世在瘟疫中幸免，患病良久后于1352年逝世。他在阿维尼翁的继承者是法兰西人英诺森六世（Innocent VI）。英诺森是一位训练有素的律师。他客气地派去一名教廷使节，指导这个帝国的信仰问题，但是他故意忽略了约翰五世对援兵的要求。约翰五世不知疲倦地与幕僚商议这份提议。英诺森六世是现实主义者。他知道东正教教会愿意自行解散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向教皇发出请求之后，约翰五世尝试向他人求助，如塞尔维亚人（忙于内战）、热那亚人和威尼斯人（无法提供足够的人手），以及匈牙利国王（忙于与保加利亚的战争）。与此同时，奥斯曼对色雷斯的占领悄然地进行着。在一次骑马事故中，机会主义者苏莱曼·帕夏意外丧生（他的马被处决，跟他一起埋葬在色雷斯海岸的墓地）。奥尔汗派二儿子穆拉德（Murad）穿过赫勒斯滂海峡，继承苏莱曼·帕夏的职位，统治加利波利，领导土耳其人继续入侵。“土耳其历史学家都认为穆拉德王子……是奥斯曼家族最有权势的人，”16世纪希腊编年史家西奥多·斯潘多尼斯（Theodore Spandounes）记载道，“因为找不到能在战争中战胜他的人。他总是第一个发起攻击。”

　　在穆拉德的控制下，这种占领逐渐变成了一种向外的侵略。他包围并占领了季季莫蒂霍（Didymoteicho），那是拜占庭第二大城市，然后占领了哈德良堡。哈德良堡被重命名为埃迪尔内（Edirne），成为奥斯曼帝国在色雷斯的首府。

　　1361年年底或1362年年初（土耳其史书上没有确切记载），他的父亲奥尔汗离世，穆拉德成为奥斯曼帝国苏丹。在去世那年，奥尔汗首次授予自己苏丹的头衔。现在穆拉德一世也采用了这一头衔。

　　同时，对色雷斯的征服仍在继续。

　　阿维尼翁教皇的地位突然摇摇欲坠。

　　律师出身的英诺森六世于1362年9月去世。由枢机主教们组成的教皇选举会议决定，由本笃会修士纪尧姆·德·格里莫阿德（Guillaume de Grimoad）担任教皇。那时，格里莫阿德正在意大利执行教廷的传教工作。据说他在听到英诺森六世的死讯后大声喊叫起来：“如果选出的教皇能够将圣彼得的宝座归还给意大利，我就死而无憾了。”他当选的消息不久就传了过来。

　　地图25-1 奥斯曼帝国

　　在回法国的途中，他取名为乌尔班五世（Urban V）。他是天生的禁欲主义者，训练有素，严厉虔诚，无法容忍英诺森六世奢侈的生活。他相信，罗马教皇不能同时侍奉上帝与法兰西国王。自从当选教皇之后，他就一直计划重返罗马。

　　大多数更偏向于法国的枢机主教对此持反对意见。但是罗马元老院送来了鼓励的信件，60多岁的诗人彼特拉克也送来了一封辞藻华丽的长信。“当你睡在罗讷河沿岸镶金的屋檐下，”他的信以此开篇，“拉特兰是一片废墟，圣母的教堂在风雨中战栗。使徒的教堂就像是无形的乱石堆砌起来一样。”

　　1367年4月，乌尔班五世开始了一场从马赛市启程的航行，将教皇职位（和那些不愿意离开的枢机主教，他们全程都在抱怨意大利风俗、意大利人的行为举止，以及意大利食物）带回它的诞生地。教皇的宫殿实际上已成一片废墟，但他在维泰博附近找了一个临时的住处。

　　两年后，君士坦丁堡的约翰五世到达此处。走投无路之际，他决定再向教会发出一次请求。他已经认识到，希腊教会不会轻而易举地向教皇屈服，但是作为获得支持的最后一次尝试，他决定改变自己的宗教信仰，希望君士坦丁堡的东正教徒们能够跟随他。

　　乌尔班五世同意接受这位皇帝回归天主教信仰。1369年10月21日，在精心筹划的典礼上，约翰五世亲吻了教皇的脚、手和嘴，人们欢迎他加入天主教。

　　作为回报，乌尔班五世提供给他300名士兵，这根本不够对奥斯曼帝国发起一次攻击。但是教皇也发布了一条官方的教皇敕书，命令所有西部基督教君主竭尽全力援助这位皇帝，因为他现在已是信仰上的同胞兄弟。有了这种保证以后，约翰五世试图赢得热那亚和威尼斯的支持。他已经身无分文，在没有帮助的情况下，连家也回不了。但是到达威尼斯后，他发现威尼斯总督仍然在计算为他的母亲安娜提供的3万达克特贷款的利息。她在与约翰·坎塔库泽努斯进行内战时借下了这笔欠款。总督拒绝免除这些债务，约翰五世没有钱继续前行。因此拜占庭皇帝在威尼斯陷入困境，负债累累，无法返回君士坦丁堡。

　　最终他的二儿子曼努埃尔没收了其管辖的塞萨洛尼基市的教堂和修道院里的珍宝，筹措到了资金，前往威尼斯保释他的父亲。1371年10月，约翰五世回到他的首都。他饱受羞辱，皈依了天主教，还一文不名。回来后，他了解到，穆拉德带领奥斯曼军队在塞尔维亚作战时大获全胜，杀死了两位在斯特凡·杜尚死后继承塞尔维亚国土的王子，同时攻入塞尔维亚内地。土耳其的威胁从两侧夹击拜占庭，把欧洲其他地方跟拜占庭剩余国土分隔开来。约翰五世只得从水路返回自己的国家。

　　皇帝放弃了。

　　当时的文献没有记录这一条约的具体条款，但是到1373年，约翰五世立下誓言，成为穆拉德的封臣，职责是协助穆拉德在安纳托利亚对抗与土耳其人有竞争的其他突厥部落。他背弃了自己的信仰，在威尼斯饱受羞辱，却一无所得。他把自己从信奉东正教的拜占庭皇帝变成了信奉天主教的土耳其封臣。最终，除了君士坦丁堡以外，他失去了所有。 世界史的故事（套装共6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