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椴
在夜里,我听着整个城市的呼吸。
这个城市的呼吸是重浊的。一整个庞大的工业之肺代我们吞吐喷薄着。造物像个抽烟的男子,在天上摊晒着他千疮百孔的臭痒之肺。而其下,总是在某个水泥楼宇里,偷一角斗室,我们在其中欢娱俱疲,终于块然而坐着。
我听着夜色里发生的故事,我感到有些人在其中蜷缩而卧,他们感觉到:束缚与孤独。
总是这样,疲倦了、蜷缩了,你累了、却难睡了,睁着眼、钟在走;渴望着、但总错过。
总不过是在想,可以遇到了、珍惜着,哪怕痛、也深的,不琐碎、骄傲过,凡我信、总执着。
时间是一方无涯的水,而社会、是人们用历史的皮屑堆积起来的“千年磐石”。其上,水泥的楼宇枯耸如林,每一条路也都在延伸着它的束缚。再没有什么,可以、泛若不系之舟。
何况、又是一个扬尘的天气——这是一个干燥的世界了。
可仍旧有什么在我们生命里奔涌如江,同时也沉潜如湖着。
于是,我开始怀念起“江湖”。
据说,总有一个什么地方、名字叫做“江湖”的。
传说中,那里的男子都危冠古袖,他们倚剑作歌、或破匣出剑。他们自由得像浮泛于时光上的水气,他们会唱:
我是云中客,时乘天外舟;
扶摇独碧落,坦荡一春秋。
空蒙无涯际,浩渺有浅忧;
行泛水云畔,谁倚第一楼?
他们首先要的是自由,其次、寻找的就是牵挂。
——是呀,谁倚第一楼、究竟谁倚第一楼呢?
而据说、在这场浮泛无涯的江湖中,确是有一些楼的。
那些楼临水而建,一些满裙晕染的女子会在楼头出现,她们穿上中国蓝的裙,蜡染的或扎染的、一大片一大片沉净的蓝上开着朵朵细碎的白花,折蔓连枝。
她们偶生寂寞,也会拟歌做答。她们在楼头唱:
小夜情人语,它生水云休;
欲寻孤鸿影,正在木兰舟;
燕行十二倦,人倚第一楼;
这真是一幅很中国味道的画面。像是那种极致的美。
我想书写这样的一种美。在想像中,还有什么可以比它更美的?
——那样的江湖,那样的自由……与爱情。
我喜欢在有雨的日子写作。指过键上、或笔过纸端,像窗外那一场雨卷过街角,白白的、蒙蒙的在粗糙的路面上一扫而过。那时,我总能闻到一点江湖水气中的缱绻。
我的小说写给那些渴望“舟行”者。
让我们虽身为城市所畜,但终可思入江湖之中。
记得还在很久很久以前,我们吸草木之所呼,呼草木之所吸。
而今天,我们吸城市之所呼,呼时、却不再有什么可将之一吸。
呼之不出,是故郁郁。
所以在暗夜里,有时我会推开窗,在这个城市里推开一个名为“江湖”的窗子。如果终还有人开卷一读,我所要的不过是:
——我们生活在这个城市,但呼吸的是江湖。 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