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的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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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法朗士
先生们,爱米尔·左拉的友人邀我在他的坟头说几句话,我首先要向他的夫人,那分尝与减轻他早年生涯的辛劳的,鼓励他的荣誉日子的,以及在他激情和痛苦的时间用她不倦的专心去安慰他的——40年来他生活的伴侣,致我崇敬与吊唁之意。
先生们,至于说到左拉,他的光荣是再所应得的。我不将对于我的悲痛——以及他的一切友人们的——再说什么话了。对于那些在他们身后留给人以一个伟大记忆的人们,不是用追悼文和诔辞所能颂扬的。我们必须特别赞美他们的工作和生活,并且从中去获得真诚的榜样。
左拉的文学工作是巨大的。刚才你们已经听到了作家协会主席以可钦的精确叙述过它的特点了。你们也已经听到公共教育部长详细讲到它在知识和道德上的意义了。现在轮到我时,请允许我以少许的时间在这方面深说一下吧。
先生们,当我们看到那一块一块堆积起来的他的劳作,我们一定要惊异于它的伟大的。有些人羡慕它。另外一些人在它们的面前惊骇住了;有些人赞美它,另一些人却非难它。赞美和非难是一种的猛烈。这个权威的作家常被人衷心地但是不公正地加以责备(我知道这,因为我自己也曾经这么做过的
)。诋毁和颂词掺杂在一起,可是他的工作却继续向前发展。
今天,当我们从它的全盘总和中去辨识这巨像的形态时,我们也就认清了那浸润在它内部的灵魂了。这是善良的灵魂,左拉是善良的。他有伟大心灵的高尚性和单纯性。他的明显的悲观主义,以及在他的书面这么多地渲染着沉郁的幽默,可是却总隐藏不住地有一种真实的乐观主义,有一种对知识和正义发展的坚信。他的小说——那都是社会的研究——以猛烈的憎恶谴责一种懒惰的琐屑的社会,卑鄙和有害的贵族制度,而且他反对我们这时代的罪恶:金钱的权力。他是一个民主主义者,可是他从来没有阿谀过人民,他努力使他们认识愚昧的束缚,酒精的危险,这些东西都会返过来使他们痴呆,使他们成为每一种压迫、每一种悲苦和每一种耻辱之无助的牺牲者。什么地方碰到社会的罪恶,他就反对他。他的憎恨就是这样的。在他的最后几本书中,他显示了对于人道主义之彻头彻尾的热爱。他努力去臆测和预言一个较好的社会。
他要求那享受人间幸福之果的人数永远增大。在思想和科学中他寄托了他的希望。他希望着劳动人类从机器这个新的力量中,不断地解放出来。
这个真诚的现实主义者是一个热情的理想家。他的工作的高尚性,只有托尔斯泰无可比拟。他们是缪斯女神用欧罗巴思想的两个极端所建立起来的两座巨大的理想主义城市。两者都是高贵而和平的。只有托尔斯泰的乃是忍受的城市,而左拉则为劳动的城市。
左拉在青年时代就获得了名誉。沉着安静而名闻遐迩,他享受着自己劳动的果实;可是忽然他毅然舍去了他的休息,丢掉了他爱好的工作,抛弃了他的生活的平静的快乐,我们在他的灵魂面前所发的声音,应该是**而沉静的;我们不将显示些什么,只是恬静与和谐。但是,你们知道,先生们,除了正义,就没有恬静;除了真理,就没有休息。这不是哲学上的真理——那是我们永远争论的对象——我所讲的是我们全都领会的道德真理,这真理对于我们的本性是有联系的,可触知的和相适合的,而且它是这样地接近我们甚至一个婴孩可以用手去碰到它。我不愿背弃正义。生命令我去赞美那值得赞美的东西。我不愿用怯懦的缄默去隐蔽真理。而且我们为什么要缄默呢?诽谤他的那些人何尝缄默着呀,在这灵魂面前,我只说我所应该说的,而我所应该说的,我全都要说。
在追悼左拉为正义和真理而斗争的时候,难道我对于那些人能够保持缄默吗?他们决心要诬陷一个无罪的人使其破灭,他们知道,如果这个人被救了出来。他们就要完了,因为这种恐惧就是他们用无耻的厚颜去攻击他。软弱而没有武器的左拉挺身而出来反对他们这点,我是有向你们告诉的义务的。我怎么能避而不谈以蒙蔽你们的视线呢?对于他们的谎话,我能够保持缄默吗?如果这样那便抹煞他英雄的正义感了。对于他们的罪行,我能够保持缄默吗?如果这样那便会隐匿他的道德了。对于他们在他身上所加的诽谤和不法行为,我能够保持缘缄默吗?如果这样那便会无视于他的反击和损害了他的名誉了。对于他们的羞耻,我能够保持默然吗?如果那样便会毁伤他的光荣了。不,我必须说话!
我要用死的景象所给与我们恬静和坚定性来追忆起那些黑暗的日子,那时候,自私和恐怖在**会议中霸占了他们的位置。罪恶已经是众目昭彰了。但是,人感到支持和保障这一罪行的公开和秘密的力量是那样强大,以至即使最坚决的人也不免迟疑了。那些有责任出来讲话的人们保持他们的静默。他们中间最好的,即使自己不怕什么,却也畏惧于使他们的党会陷入可怕的危险中去。由于无比的谎话和欺骗,可憎的谰辞的煽动,激起了人民群众的愤怒,他们竟然信了那些出卖他们的人了。一切公共舆论的领袖们,是惯于在这种罪恶面前,束手无策,反而加以袒护的。暗影愈加浓重了。一种凶兆的沉默在统治者。而就在这种时候,左拉给共和国大总统写了那封适当其时的可怕的信,在那信上,他痛斥了阴谋诡计和妄证诬陷。
于是那些犯罪者和他们利益的保护者们、以及被迫的从犯,一切联成一气的反动政党及其受骗的群众,是以怎样的狂怒来打击他啊!你们可以自身来作证,而且你们知道,也许有许多无罪的灵魂,在神圣的质朴中加入到被雇佣的诽谤者之隐蔽的扈从里了。你们也听到了,暴怒的咆哮以及那些野蛮的人要求他死亡的吠声,这死亡甚至于在法庭中也还追逐着他;经过那漫长的审判、根据于假的证据,在指挥刀的操纵下,这一案件终于以故意做作的愚昧而急忙判决了。
我在这儿也看到了在我们中间,有几个当时忠信地站在他一边和分尝他的危险的人们。让他们说,对于正义所加的暴行,是不是从来也没有过比这更大的,让他们告诉我们以他所带给他们的坚定不移的意志。让他们告诉我们,他的强有力的善良性,他的人性的怜悯心以及他待人接物的温情暖意,是不是曾经离弃过他?或者说是不是他的坚贞笃信曾经有过动摇呢?
在那些恶劣的日子中,有许多善良的公民,失望于他的国家的福利,绝望于法兰西的道德命运。受到压迫的不仅是共和政体的保卫者们。即使那共和政体的最坚决的敌人,一个不妥协的社会主义者,也用痛苦的声音喊出这样的话:“如果社会是这样腐败堕落,那么即使它被颠覆了而要它作为一个新社会的地基,也怕是过于卑劣可耻了吧。”正义、光荣、思想——似乎全都不见了。
但是,一切都被挽救过来了,左拉不仅揭发了一件司法上的罪恶,而且他指斥了一切压迫和暴力的阴谋,指斥了它们之狼狈为奸和对于社会正义,共和观念以及法兰西自由思想的摧残损害。法兰西是被他的言辞的勇气所鼓舞起来了。
他的行动的成果是不可胜数的。在今天,它们显示了强大的力量和**性;它们绝无边际地伸展着;它们已经开始了社会主义的运动,而这是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住它的。它们正在引起着事情之新的规律,根据更优良的正义和更深刻的全体权利的知识而找求出来的新规律。
先生们,世界上只有一个国家能够发生和经历这些伟大的事情。我们国家的精灵是多么可钦啊!在过去一世纪中,向欧洲及全世界告诉出人类权利的法兰西的灵魂是多么美丽啊!法兰西是美化的理性和仁慈的思想的国家,正义的掌持者,人道的哲学的土地,都尔哥、孟德斯鸠,伏尔泰和马来谢伯的故乡。左拉应该从他的国家受到奖赏,因为他对于在法兰西的正义,并没有感到绝望。
让我们不必为他的忍耐和受难而怜悯他吧。而我们宁可应该是羡慕他的。在那极可惊地层积起来的暴行上面,举发了愚昧、无知和邪恶的根源,他的光荣已经达到了仰不可攀的高度了。
让我们羡慕他:他已经以巨量的工作和伟大的业绩尽忠于他们国家和世界了,让我们羡慕他:他的命运和他的心灵已经使他获得了最大的幸福,他是当代人类的良心。 经典人文——人文关怀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