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教的激情(节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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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克尔凯戈尔
拯救者之诞生
今天,一位拯救者在你们心中诞生——然而,当他来到这个世界之时,世界仍然是漫漫黑夜。
黑夜不得不延续下去,——白日就包孕在这黑夜之中,拯救者恰好在此时诞生,这是一幅永恒的图景。
今天——:这就是,一帧永恒的时间表。所以,上帝说“今日”,一如“本年印”的附时间表的书出版。对于千百万人中的每一个别人来说,这是一代又一代重复的现象。在每一个人那里,基督确实出现了,而每一次出现也就是:今天,一位拯救者在你心中诞生。
内心性与直接的上帝关系
……只有当单个的人切实返回到自己的内心,也就是说,只有在自我活动的内心性中,单个的人才会留心到上帝,才有能力看见上帝。这种与上帝的直接关系恰好就是多神教(Heidentum)。这意味着,只有当断裂出现了,才能谈论真实的上帝关系。然而,断裂恰好就是内心性的最初行动,它趋于真理即是内心性这一规定。
上帝关系是人的尺度
一个人的伟大只有通过他内心与上帝的关系的强烈程度来衡量。
人的生活与上帝
一个人要想让自己的生活有意思,而不是像动物那样,压根儿就不曾仰望过什么,一个人要想使自己的生活充实,而不是把自己交付给存若浮云一般的东西,不是急不可待地使自己为过眼烟云的印象所惑,也就是说,既不使自己的生活百无聊赖,又不无谓奔忙,那么,就必得要有某种更高的东西存在,通过它人们得以走向高处。这种更高的东西完全不必强求一致;不过,要是这更高的东西真正能在每时每刻都把人引向高处,它本身就不能随意变换,反复无常;毋宁说,倒是它才得以使每一无常富有光彩,它必得是神圣明澈的,一如一位死者的明澈的生命。
永恒
人靠什么方式获得永恒,绝非无关紧要,因为,永恒不是一种随便通过什么方式都能获得的东西;不,永恒从来就不是某种什么,而是方式和方法(die-Art and Weise),即得到那某种什么的方式和方法。要获得永恒,仅能通过唯一的一种方式,因为只是在此方式中,永恒才与其它一切东西区别开来,也正因为如此,永恒才只能靠这唯一的一种方式获得。只有靠唯一的一种方式去获得的,就是永恒,——只有靠这唯一的一种方式,靠这艰难的让人操心以持的永恒性的方式。对此,基督是这样说的:“那条路很窄,通向生命的门不宽,找到门的人也只有极少数”。
人的宗教关怀
任何冥思都使人超逾当下现在,趋于玄远,促使他去把握永恒的东西,由此,他才确实知道自己与世界具有一种切实的关系。不过,这种关系并非是一种关于这个世界的单纯的知识(Wissen),也不是关于作为这个世界之一部分的自我本身的知识,因为人自己在这种知识中对世界完全是无所谓的,不仅如此,这个世界就它自己那一方面来说,对关于它自己的知识同样是无所谓的。只有当关怀的问题在人的心灵中萌生之后,内在之人才在这种关怀中显现自己。所谓的关怀乃是指,世界对于人必须有意义,人对于世界也必须有意义,在人的内心,使人自己能倾听这个世界的那种东西对人来说必须有意义,从而,人对于世界才必得有意义。这种关怀(BekUmmernis)绝不能靠某种精细的或包罗万象的知识来满足,不,它渴求的是另一类型的知识。这种知识一刻也不与单纯的知识沾边,而且,在具有知识的那一瞬间,它就已经转化为行动了。所以,在此根本谈不上什么知识的占有。此外,这种关怀还要求阐明和确证,当然它们完全是属于另一类型的了。要是某人能以这种知识(Wissen)知道一切,同时,他又对这种知识与他自己的关系一无所知,他也许就会尽自己的努力去弄清楚他的知识与对象的关系,亦即要求一个确证。不过,他也许并不能领会到,对他自己来讲,这整个另一番确证是必需的;那样的话,在他的灵魂中,这种关怀就根本还没有涌出。一旦这种关怀充溢心间,他的知识马上便显得无法安慰人。因为,一个人在这种知识中把自己全抹去(在自己面前消失),不仅如此,这种知识得以成立的任何阐明都是模棱两可的:一会儿这样说,一会儿那样讲,它只能意味相互牴牾的东西,正如所有这一类型的证明一样,只要它作出,就把人置于欺骗和谜之中,只能给人带来畏惧。
况且,一个占有这种知识的人何以才能确知,幸福就是上帝的宠爱,以致他敢于领受这方面的欢乐,以宁静的内心领承它呢?他怎么敢肯定,幸福决不会是苍天的愤怒——它只是在人面前掩盖堕落的深渊,使得人对自己的陨落更为骇怕呢?一个人究竟该如何用这种知识去弄清楚,幸福到底是来自苍天的惩罚,而人会被它击得粉碎呢,抑或是上帝之爱的体现,上帝在考验中爱人,促使人在追寻的过程中欢乐地、充满信任地思考爱?一个人该如何靠这种知识去认识到,他在这个世界中是否被置得越高,就越会得到更多的信赖,因为他心中的上帝爱它所挑选出来的造物?或者,这根本就是无稽之谈,因为他应该在人那里获得的是众所周知的威望,除此之外就该是警告的惊吓?也就是说,他的知识兴许能使他确实知悉,他会万事如意,一切顺心,事事都按他的意愿发生,一切都如他所预示的实现;不仅如此,他的知识还得能向他指明那给他造成不幸的一切,欺骗他的一切,以及即将降临到他头上来的每一件令人毛骨悚然的灾难;不仅如此,他的知识还得能使他确信,他越高高在上,就越无人可以信赖,——不过,这种知识不会使他懂得再多了。因为,这种明晰是模棱两可的,这种知识无法安慰人。
只有在宗教性的关怀中,内在之人才显现出来,他要求一种明晰,一种确证。这种确证乃是要向内在之人启明上帝的存在,并由此向内在之人澄清万事万物的意义以及内在之人自身的意义。因为,上帝以他那永恒的智慧把一切维系起来,并委派一个人作为造物主(als Hewn der Schopfung),充当上帝的仆人,上帝亲自向他说明,要他成为上帝的同工;上帝给他每一谕示都会增强他的作为内在之人的决心。在这种关怀中,内在之人就并始彰显自身,他并不是要关怀整个世界,他关怀的仅只是上帝和他自身,仅只是使他能充分领会上帝与他的关系的纯化,仅只是使他更为坚信自己与上帝的关系的确证。内在之人一刻也不间断这种关怀,因为,他觅到的这种作为知识的东西,绝非是可有可无的知识。换句话说,某人要是以为这种事可以一劳永逸地了结,然后相安无事,那么,他心中的内在之人只会憔悴而死,只会再度远遁。然而,要是他确确实实在为此关怀操心自持,那么,内在之人就会显身而出,在上帝的关照下,使其一无所畏;因为,上帝非常忠实,他会确证其无所缺憾。不过,上帝是精神,因之他只能在精神中给出确证,也就是说,只在内在之人中确证自己。关于上帝的任何外在的证明——要是有人竟然能这么说的话——只会与欺骗别无二致。
论爱的源头
爱从何处涌生?爱从哪里奔涌而来,爱之源泉在哪里?爱在哪里滋润,又从何处得到回报?
的确,爱之涌生地秘而不宣,深深埋藏于内心;它是人的内在中最为隐秘的处所。爱之生命就从这里涌出;因为“生命即是从心灵涌出”。你当然看不到爱所涌生的处所。不管你沉浸有多深,结果仍然是:爱之本源深藏不露,绝不彰显,对你避而远之;哪怕你挪出全部力量沉浸到爱之本源中,爱的源头仍然有一片地域始终秘而不宣,始终隐而不露;有如泉流的源头,不管你如何临近它,倾身泽畔,始终有一段源头你无法临近。爱就从这里涌生,尔后以各种方式润化滋育,可是,你绝对无法沉浸到爱之深藏着的润生过程中去。
上帝寓居于光亮,他本身即万丈光辉,世界因此而明亮朗显,然而,你绝对无法沉浸到光的朗照中去观照上帝(因为,当人转向光照时,光已转而照向黑暗)
。同理,爱深深地珍藏着,寓居于隐匿之中,换句话说,爱至为内在地深藏起来,爱泉之涌流总以她那温醉人的涓涓絮语慰人倾近,甚至恳请人们循径而上,沉静追寻,去寻访爱的源头,揭开爱的奥秘。阳光广被人寰,从而世界显现为明媚,然而,值得告诫的是,当人们想扭转身去,好奇冒失地要揭开光的朗照源头之谜时,已是盲目地胆大妄为;在人们眼里,信仰总显得那么和善,简直是人生迷途中的热心向导,可是,它却使每一个竟敢转过身去把握它的冒失鬼化为石头。同样,爱渴望甚至哀恳让自己永远是一桩奥秘,让自己珍藏着的源头隐而不露,让自己羞然于内在最深处的生命含而不宣。不要让好奇之士妄胆胡乱潜入,企望看到什么。因为实际上什么也看不见,相反,好奇只会使人失落爱之欢乐和祝福。
最为痛苦的事莫过于医生眼见自己不得不割裂切入躯体中高贵而又隐藏着的部分;同样,要是有人不去陶然忘己于爱的朗然显发,反而从刨根究底中寻求满足,那是再让人难受不过的事了,这简直就是莫大的败情。对爱寻根问底就是毁灭爱。
爱之隐而不露的生命珍藏于人最内在的深处,人无法究明她,因为她处于与人的整个此在的无法探究的关联之中。宁静的湖泊把自己的源泉深植于没有任何明眼能看透的深处。然而,人之爱有一个比湖泊之源深远得多的本源:人之爱本源于上帝之爱,倘若在深处没有源,倘若上帝不是爱,就不会有一个哪怕是小小的湖泽,不会有人之爱。宁静的湖泽本源于深隐的源头,人之爱不可思议地本源于上帝之爱。宁静的湖泽邀你凝目静观,但昏暗的倒影使你无从透视;同样,上帝之爱中的爱之不可思议的本源也使你无从目睹。要是你执意窥视爱之本源,倒影就会蒙骗你,仿佛它就是本源,而实际上恰是它掩盖了更深的本源。 经典人文——人文思想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