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空岛 艾草文学(www.321553.xyz)”查找最新章节！

　　陈家卫有很高的青石围墙。大门是一个白石牌楼，牌楼边上有两间卫屋。一进大门，就感到一种肃穆的气象。

　　进大门后不远处，见到一个旅馆。不大，但房型、布置都很不错。正如那位凉亭相遇的先生所说，这里的旅馆很见等级。

　　岑乙一进门，就有一个门役拉了一下牵铃的绳。“当”的一响，有一位老者从藤椅中站起，向岑乙走来。门役轻声介绍了一句：“这位是我们旅馆的总柜伯。”

　　“总柜伯”，大概相当于后来的“大堂总经理”吧，上下打量了一下岑乙。岑乙落水上岸后已经走了不少路，衣服不再是水淋淋的了，但还是看得出，潮黏黏地浸过水。

　　总柜伯说：“这位先生，这一带是海防，官府规定，住旅馆要登记。你如果要住，可以先到后间换一身衣服。我们这儿渡海客人多，衣服容易沾水，一直准备着一些可换的甲板衫。换好了，再登记不迟。”

　　这番话，让岑乙对这位总柜伯另看一眼。刚才还在为湿衣服犯愁呢，居然那么礼貌地解决了。他笑着点头，就到后间换衣服了。

　　土布的甲板衫很干净，还能闻得出太阳晒过的气味，穿在身上很舒服。岑乙换了衣服出来，看见门廊边一间茶室的方桌上，放着一本毛边纸的登记簿，砚台和笔墨都准备好了。只需填写四项：姓名、籍贯、年龄、职业。

　　对职业，岑乙犹豫了一下，便随手写了“游士”二字。

　　“咳，《史记》里的人物！”总柜伯说。

　　岑乙回头看他，说：“这下我知道你读过多少书了！”

　　推开簿册、砚台，换上茶壶和杯子，凭着“游士”和《史记》，两人不能不聊一会儿天了。

　　于是，彼此从头寒暄，自我介绍。

　　总柜伯问：“你去哪里？住几天？”

　　岑乙说：“去武运岛。到底要住几天，就看什么时候有船了。”

　　总柜伯说：“这要等很久，甚至一两个月。一般客人先在旅馆住两天，再到村里找一间加筷屋，住久也省俭。”

　　“加筷屋？”岑乙听不懂。

　　总柜伯解释道：“也就是到农家借住，不缴房租只缴饭费。对农家来说，客人来了只是多加了一双筷子。”

　　“住加筷屋的人多吗？”岑乙问。

　　“多。渡海船很久才开一次，大家都这样住着，还帮着农家做点事，我们这里把他们叫外客。”总柜伯说。

　　“外客？这个称呼好，看来我也要做一阵了。”岑乙为总柜伯沏了一杯茶，说：“我没有去过武运岛，听说是最早与外国人做贸易的地方，但现在为什么那么难上？”

　　“这事要从根子上说。”总柜伯说，“海，与陆地不同，一直没人管。所以总有不速之客来敲门，一种是商人，一种是海盗。中国朝廷只会管陆地，对这些海上的不速之客不知道怎么办，结果就不问青红皂白，一律禁海。但是，海盗哪会在乎你禁不禁？反而变本加厉。真正被禁了的，反倒是商船。商船，一要防官兵，二要防海盗，也就置备了武器，结果也变成了另类海盗。禁海的官兵来征剿，把海边的好事情坏事情一起扫除。过了一阵，朝廷终于发现不能没有海外贸易，又开放海禁了……我这样说，你是不是觉得太绕了？”

　　“不绕，一点不绕！”岑乙说，“你用几句话，把明代以来海边的麻烦事说得一清二楚。这真是大本事。”

　　总柜伯听到赞扬，一笑，又说了下去：“这么多的**烦，都压在小岛身上了。就说对面这个武运岛吧，一会儿是生意岛，一会儿是倭寇岛，一会儿又是征剿岛，不知道进出过多少财物，断灭过多少人命。征剿过后成了空岛，把死者的家属都赶到我们这里。不久之后死者家属纷纷告发，说征剿军士滥杀了太多无辜岛民，于是朝廷派员核查后又惩处那些军士，逐出编制、就地戮力，因此也留了下来。

　　“都留在这里了？”岑乙问。

　　“对。这陈家卫，就集中了被杀岛民的后代；那戚门壕，则集中了被惩军士的后代。”总柜伯说。

　　“怪不得有那么大的对立。”岑乙说。

　　“那么久了，双方都还在寨门口立碑，刻下前辈的冤屈，还把历代两村械斗中死亡的族人当作英烈刻在碑上，年年祭祀。”总柜伯说。

　　说到这里，总柜伯看到旅馆大门口进来三个人，就对岑乙说：“你看，这就是寄住在农家加筷屋里的三个外客，一定有事要帮忙，我去招呼一下。”

　　他立即站起身来，笑容满面地迎了过去。

　　岑乙抬头看了一眼，那三个外客，一看就知道不是本地人。为了上武运岛，不知已经等了多少天了，更不知还会等多少天。 空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