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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求一笑，说：“我知道你会对我有点担心。和珅出事后我和其他几个密探都被关了几天，后来是那个退休的工部侍郎救了我，他终于找出了扬州的地库文档。他本是我安排的，还得我去联络，就把我放出来了。昨天刚从京城到这里，做信使，送文档里的地图。”

　　原来，这几天轰传扬州官场的“北京信使”，就是他。

　　岑乙看着何求，一脸疑惑。

　　他问何求：“你不是告诉我，这件事情的疑点已经排除了吗？何况，当初是和珅要寻找王直遗存，现在和珅已经倒了，你们怎么会……”

　　何求轻笑了一下，说：“这事已经与王直、和珅没有关系，只是因为千年富贵之城扬州底下发现了地库、地道，而朝廷又急于收纳隐匿民间的巨大资财。巨资藏在民间，朝廷很不放心。表面上说是追查王直、和珅，只是借口。”

　　岑乙问：“如果与王直、和珅无关，那你们又怎么给民间巨资定罪呢？没有罪名，怎么收缴？”

　　何求说：“已经商量过了，就是逼财主逃跑。只要一逃，就可定为畏罪潜逃。谁也不会询问是什么罪，只在乎逃。”

　　岑乙问：“你们还是要向赵府下手？”

　　何求说：“从老地图看，赵府别院底下有地库和地道，那当然是匿财的重大疑点。”

　　岑乙用森然的目光盯着何求，突然用低音问一句：“这样做，是否于良心有愧？”

　　何求一怔，闭了一下眼，终于说：“老弟，我在和珅手下做过事，是戴罪之身。为了将功折罪，我不能不这样做。我苟且偷生，不为别的，就是为了寻找我失散多年的妹妹，这是我在世上的唯一亲人。”

　　岑乙还是不放过，继续问：“你为了找妹妹，那赵家不就毁了吗？”

　　何求说：“赵家毁不了。我们上次不是查出来了吗，他家至今在苏州还有源源不断的商业进项。我们逼赵弼臣出逃扬州，当场擒获，定下罪名，就可以放他到苏州享福了。”

　　岑乙一时语塞。他心里明白，眼前这事，比和珅做得还坏。和珅只是惦念远年遗存，现在则是加罪窃财了。何求本人，未必有财富目的，说是为了苟且偷生，寻找胞妹，但他实在是把坏事推向了极端。他是可恶之人，又是可怜之人。

　　想明白了，岑乙决定，要用一些计谋套出他们的行恶步骤。他立即放松表情，露出笑容，说：“我明白你的苦衷了。我们也算交往过，你如果有什么事要我帮忙，不妨说一声。”

　　何求笑了，说：“关键是要逼跑并擒获赵弼臣。你能不能去通知一下辅仁书院的师生，要他们这些天多去码头，还要安排一些人守住闸口，检查出闸船只。”

　　岑乙假装什么也不懂，说：“嗬，那么多船，要一只只查，闸口一定堵塞，这江不就死了？”

　　何求说：“所以我要关照码头，任何一条船如果发现赵弼臣，就挂一个信号，例如三角小黄旗，抓到了有奖赏。”

　　“那就万无一失了。”岑乙说，他心里悄悄记住了：三角小黄旗。

　　何求又重复了一句：“只要赵弼臣因逃跑而落网，一切都好办了。”

　　岑乙与他告别后，向梓园走去。

　　到了梓园，先不敲门，而是绕着门外广场走了两圈，注意周围没有动静，才向大门边的一个小侧门，举起手来。

　　岑乙与欧阳老板夫妇并不相识，第一次见面不能多说什么，只是交纸条。但老板夫妇凭着赵家在这个当口上请他来送，已对他满眼热忱。岑乙临出门时低声说了一句：“码头有人做了手脚。船家，三角小黄旗，奖赏。”

　　老板夫妇，是码头上无人不知的大哥大嫂。第二天一早就把黑衣人何求昨天晚上来布置的内容，了解得一清二楚。

　　果然是，只要见到赵弼臣，便在桅杆上挂三角小黄旗。抓住人，赏银两。

　　老板夫妇花了不少时间与几个码头兄弟一起商量对策。老板娘原来也是昆曲中人，至今风韵犹存，她与本城昆曲班的女艺人非常熟悉，因此又加了一些办法。

　　岑乙当然不会按照何求的安排去辅仁书院找学生。但是，何求自己却在赵家门口见到了孙掌门，于是又低头布置了让学生到闸口查船的事。

　　一个人在阴暗角落里待久了，一旦走出来就会变得特别高效，好像是要狠狠地补偿过去。现在的何求就是这样。

　　这个宿州人显然是被自己的方略和高效迷住了，精力充沛地投入了一件坏事。人们心目中的很多恶人，都与这种自我着迷有关。他们耳边，缺少猛喝一声的嗓门，把他们惊醒。 空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