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男生 其他 极端之美——举世独有的三项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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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请读者原谅我迟迟不说昆曲的剧本创作,一直拖到现在。其实,我二十几年前在海内外发表的那个有关昆曲的演讲中,倒是花了不少口舌讲昆曲文学剧本的美学格局。

  记得我当时着重讲了昆曲在文学剧本上不同于西方戏剧的一些特征,来证明它的东方美学格局的标本。例如——

  一、昆曲在意境上的高度诗化。不仅要求作者具有诗人气息,而且连男女主角也需要具有诗人气质,唱的都是诗句,成为一种“东方剧诗”;

  二、昆曲在结构上的松散连缀。连绵延伸成一个“长廊结构”,而又可以随意拆卸、自由组装,结果以“折子戏”的方式广泛流传;

  三、昆曲在呈现上的游戏性质。不刻求幻觉幻境而与实际生活驳杂交融,因此可以参与各种家族仪式、宴请仪式、节庆仪式、宗教仪式。

  我是在完整研究了世界戏剧学之后找出昆曲的这些特征的,因此并非偶得之见,至今未曾放弃。但是今天我不想在这里多说昆曲的剧本创作了。原因之一是,剧本创作,是我的《中国戏剧史》的主要阐述内容,那书不难找到,这儿就不必重复了。更重要的原因,我是想通过调整重心,来表达一种更现代、更深刻的戏剧史观。

  这种戏剧史观认为:无论哪个时代,哪个社会,整体的戏剧生态,远比具体的戏剧作品更值得研究;观众的审美方式,远比作家的案头写作更值得研究。由于这种戏剧史观在中国学术界还比较生疏,我不得不用故意的侧重要进行强调。

  从前面我对昆曲超常生态的描述就可以推断,当时的剧本创作一定非常繁荣。确实,要把明、清两代比较著名的昆曲作家列出来,是一件难事。名单很长,资料庞杂,如一一介绍,哪怕寥寥几句,加在一起,也会延绵无际。我可以从我的同乡浙江余姚吕天成的努力来说明这一点。

  吕天成在一六一〇年写了一部《曲品》,那时尚在万历年间,离昆曲的兴盛的时间还不长,但他要排列可以传世的昆曲作家就已经很麻烦了。他先分出“旧传奇”和“新传奇”两大部分,在“新传奇”中,又分出不同的等级,即便是被他评为“上等”的,里边又分为“上之上”、“上之中”、“上之下”三个小等级。那就让我们来看看这三个小等级里的名单吧——

  上之上:沈璟十七本,汤显祖五本;

  上之中:陆天池两本,张灵墟七本,顾道行四本,梁伯龙一本,郑虚舟两本,梅禹金一本,卜大荒两本,叶桐柏五本,单差先一本;

  上之下:屠赤水三本,陈荩卿十一本,龙朱陵一本,郑豹先一本,余聿云一本,冯耳犹一本,爽鸠文孙一本,阳初子一本。

  除了这十九人,还有不少补遗。但是,这样的排列到了三十年后祁彪佳写《远山堂曲品》的时候,已经被指责为太“严”、太“隘”。也就是说,应该进入上等名单的,还应大大增加。

  在吕天成的排列之后,著名剧作家队伍进一步扩大,随手一写就有范文若、吴炳、冯梦龙、孟称舜、袁于令、沈自征、沈自晋、凌濛初等人。

  到了清代,著名的就有李玉、朱素臣、邱园、毕魏、叶时章、张大复、薛旦、朱云从、吴伟业、来集子、黄周星、尤侗、万树、范希哲、嵇永仁、裘琏、陈二白、何蔚文、刘方、夏纶、张坚、黄之隽、唐英、董榕、杨潮观、蒋士铨、金兆燕、李斗、桂馥、沈起凤……还可以写出不少名字,但不要忘了李渔、洪昇、孔尚任他们。

  孟称舜《娇红记》插图,陈老莲绘

  这样抄名单,是不是有点无聊?不。我试图在汤显祖这样的大手笔背后,画出一片人头济济的群体性背景。人群中的每一位,在当时大多可划入“文化精英”的范畴,各有不小的风光。把他们叠加在一起,便组成了一个惊人的“剧潮曲海”。

  国运未必顺畅,文脉已趋衰势,文人整体窝囊,而戏曲却如此扩张,这里实在沉淀着太多的兴亡玄机。

  在那么多昆曲作家中,我选出的前三名,一为汤显祖,二为孔尚任,三为洪昇。而在汤显祖的四部作品中,《牡丹亭》又遥遥领先,甚至可享唯一性的尊荣。他写的其他几部戏,失去了与《牡丹亭》的可比性。对于这几位剧作家,我在《中国戏剧史》一书中已有专章作长篇论述。在《中国文脉》一书中,我又简略分析了他们之间的高低利钝,读者可以参考。

  我没有把那位被吕天成排为“上之上”第一名的沈璟排入,是从戏剧文学的“器格”着眼。沈璟是一位重要的昆曲作家,在当时影响很大。他是江苏吴江人,一五七四年他二十一岁时考上了进士,在北京做官,三十六岁就辞职回乡了,全身心地投入戏曲创作二十余年,直到五十七岁去世。他的居住地,是吴江的松陵镇,因此,我们凡是读到“松陵词隐先生”“松陵宁庵”“吴江沈伯英”等等称呼,都应该知道是在指他。词隐、宁庵、伯英,是他的别号和字。

  我本人在“**”灾难中被发配到吴江农场劳动,偶尔也会泥衫束腰到松陵镇送粮,走在颓朽的老街上,就会一次次想起沈璟三百六十年前在这里拍曲写戏的情景,这也算是一段远年的缘分。

  沈璟的戏剧努力,主要集中在曲词的格律、唱法上,到了“按字模声”而不怕“不能成句”的地步。他主张“宁律协而词不工,读之不成句,而讴之始协,是曲中之巧”,这就把剧本当作了演唱的被动附庸,以戏剧的音乐价值贬低了文学价值,极为不妥。怪不得,他的剧本都写得不好,那么多数量,却没有一个传得下来。

  与他产生明显对立的,是比他大三岁的江西人汤显祖。汤显祖作为全部昆曲史中排名第一的剧作家,也有着比同行们更健全的戏剧观。 极端之美——举世独有的三项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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