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禾秦进来之后,二话未说,就将云歌拽了出去。
夜色中的阴霾薄雾以极快的一种速度从空气中撤退,外头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细细的小雨像是从天际撤下的银丝,随风在半空交织缭绕着。
天际苍穹如同画笔泼墨,无尽的黑铺天盖地的晕染开来。细雨从天而落,很快落在两人的衣服上,浸透了单薄的衣衫。
悉索的步伐踏着地上的泥泞,衣帛和着雨水黏糊糊的粘在身上,云歌抿着嘴一言不发,一路被禾秦拽出了偏殿。
灰蒙蒙的夜色只手遮天的挡在她的眼前,只有一个修长挺拔的背影头也不回的走在她的跟前,直到脚下踩着烂泥重重一滑,云歌被禾秦拂袖甩了出去。
那股力道防不胜防,来不及抓住任何可以扶住的东西,她被狠狠撞到了粗糙的树干上头。
外力干扰,拔地而起的大树剧烈颤抖了一下,顷刻间,张牙舞爪的树枝摇曳婆娑着落下了豆大的水珠。水珠冰彻入骨,像是一条川流不息的长河,轰轰烈烈的淌过了云歌的眉眼,精致的锁骨,最后隐入了她玲珑有致的身体中。
云歌背靠着树,她的手紧紧的扣入了深褐色的树干中,她微微喘息着,抬头看禾秦,声音像是随时会撕裂开的破风:“你疯了么。”
在她视线中的禾秦,一片模糊,像是朵浓的化不开的乌云。下一刻又像是被风掀起的巨浪,裹着冰凉的气息极速的拍在了她的身上。
一只手,狠狠的扼在了云歌的颈项间。
“人是不是你杀的。”禾秦咬牙冷声问道。
他的声音比这水珠还要令人寒心,冰凉的气息同空中的细雨纠缠在一起,毫不留情的从云歌的头顶浇下。
被迫仰起头,雨水一滴一滴从云歌的下巴落到了禾秦手上。
“你要是……这么……以为,我无话……可说。”她轻不可闻的冷笑了一声,声线在空气中扭曲抖动着。
她怎么会蠢到以为,事情只有这么简单,可是却万万没有想到,这回矛盾是由他来亲手指着自己的。
到底是毒药啊。
颈项上的那只手不断的收紧,眉眼间的雨水糊花了云歌的视线,她忽然想起在月咏楼的那个夜晚。那个萧条孤寂灯光微弱的小巷,有狗吠声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清晰的无以复加。
那一刻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她忍着将要窒息的痛苦,毫不犹豫的伸手勾住了禾秦的脖子。她的十指缠绕在禾秦微湿的发丝间,那些墨发变幻成了无数根尖细的银针,从指尖一路游走到心脏。
整洁的鞋面沾染上了黑色的污垢,像是盛开在黑夜里的花,禾秦那张浅薄刀刻的嘴唇上沾着晶莹的雨珠,他手下顿了顿,剑眉微蹙:“斐云歌,少跟我玩花……”
云歌踮起脚,像只烈风中摇摇欲坠的飞蛾,带着扑灭焰火的决心,吻住了他那张一翕一合的嘴。
冰凉的雨水在触碰间顷刻融化,所有该说的话不该说的话都被堵了回去,像是穿肠毒药游走遍布,明明是引鸩止渴,却叫人欲罢不能。
禾秦震了一下,他的眉眼在夜色里带着碧空泼墨的曜黑,点漆的眸中掠过转瞬即逝的诧异。他的手一松,作势推开,却是唇上一痛,云歌咬了他一口。
两人的身子紧紧贴在一起,温热的气息同冰凉的细雨叫嚣着纠缠着,被雨水浸透的衣衫紧贴在云歌清瘦的身体上,她微微颤抖着,几乎整个人已经陷进了禾秦的怀里。
禾秦看着她紧闭着眼睛,脸色苍白的好像下一刻就会死去,却又像一块坚硬的瓷玉。他的手推在云歌的肩上,犹豫半晌,顺势一落,将她揽在了怀中。
不可否认,食髓之味。
唇齿间口舌相拥,温热的气息和冰凉的雨水相互融化,仿佛汇织交融的血液,滚滚流动,激烈翻腾。禾秦的手落在云歌的腰间,他的手像是带着烙印,灼热的叫人险些失声尖叫。
雨水变得滚烫,从云歌的眼角划过,她忽然顿了下来,像是失了生气一般,手从禾秦的后脑间滑落。她的嘴唇殷红如血,从他的脸颊旁轻轻擦过,声音轻的像是叹息,带着一丝哽咽:“相信我……”
禾秦一把托住她瘫软下去的身子,曜黑的眸中染上汹涌而来的震惊。
天际边开始渐渐泛出深蓝色,毛毛细雨丝毫不见停歇,凉风一阵,细雨便斜斜的撤进了走廊。禾秦负手而立,眉眼间被细雨沾湿,赤色长衣也因雨水而变的颜色更深了些。他看着即将告别黑暗的天色,头一次变得有些犹豫起来。
他哪里是真心想要杀云歌,只不过是想要试探一下罢了。如若不是昨夜她走后那个人带来的消息,恰巧之后后苑那个暗河的杀手不见了,而禾临宫中的丫鬟被绞死在那间屋中,这其中的因果只怕是不叫人怀疑都不行吧。
可是当她体内毒性复发,满脸是血的昏迷在自己的怀中时,禾秦内心忽然震撼了一下。仿佛是空了,又仿佛是被什么东西塞满了,叫人不能自己。
房门紧闭着,禾秦看了一眼,那里头是不省人事昏迷过去的云歌。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转身朝着自己的卧房疾步而去。
脚下的泥泞被一路带起,向来喜净,独独这一次没有察觉到衣摆深灰色的泥渍。穿过长廊,再回来时,禾秦手中已经多了一个细颈白瓷的药瓶。
自上次云歌体内的毒复发时,禾秦便已经着手在配制解药了,后来却因种种而忘了给她。眼下虽然不是时候,但恐怕也找不到比这更适合的机会了吧。
他向来对她有些刻薄,这唯一一次的真心实意,却还连着一个叫人难以承受的代价。
漆黑的夜逐渐被一片灰蒙蒙的白给吞噬,时间接近卯时,天色还有些早。空气中晕开一片浅浅的雨雾,扰人视线。
一路泥泞雨水踏着踉跄不稳的步伐声,云歌跌跌撞撞的行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她的身上从头湿到脚,乌黑的长发像是海中纠缠的海藻,狼狈的贴在她的脸上和肩上。
乌引不见了,绿茵死了,萧月也不见了,禾秦因不知名的误会要置她于死地。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出于下策,云歌不得不伺机从冥罗宫内逃出来。
她已经断了所有念想了,眼下唯一能信任的,恐怕只有那个明朗的少年了。
雨越下越大,从茫茫细雨转为了磅礴大雨,那些雨珠似乎是从天际掉落的珠帘,落在肌肤上的时候带着些微疼的冰凉触觉。
毒性复发的时候是没有感觉的,可之后云歌才能察觉到体内的异样,体内的能量似乎都被消耗殆尽。此时她身体仿佛置身在一片火海中,显然是因体力不支而染上了风寒。
雨水模糊了她的视线,眼看着自己可能就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头顶忽然出现了一把伞。
黄色的油纸伞,竹骨的伞柄,拿着伞的是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喂喂,这是谁啊,怎么混的这么惨?”戏谑的口气带着丝鼻腔内混着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逍遥子手中拿着伞,嘴角叼着一个笑,锦衣玉服站在伞下。他像是一个富家的多金公子,眉眼间的贵气张扬而高调,目光却是一泓泉水清冽见底。
“是你。”云歌微微转身,面无表情,声音嘶哑低沉。
“是啊,我们真有缘。”逍遥子眉头一扬。
云歌朝他身后看了眼,一辆马车不急不缓的往这边驶了过来,驾马的是一个眉目硬朗,英气十足的男子。
看这架势,似乎是有备而来
“恐怕不是缘分这么简单吧。”云歌睨了眼车上那人。
带起地上的雨水,马车压过了一条长长的轱辘印子,稳稳的停在了两人的身旁。
“师傅。”熊召坐在前头,朝逍遥子低低的喊了一声。看了一眼云歌后,见她在看着自己,面色便有些尴尬的别过了头。
逍遥子笑了一声,拂了拂衣摆被沾上的雨水,佯装无奈的摇了摇头叹道:“真是一点也不可爱啊。”
云歌没理他,径直的朝着马车就上去了。
逍遥子能出现在这里,定是没什么好事,只是既来之则来之,恰好云歌也觉得有些撑不下去了,能暂时休息一下是最好不过了。
马车内那个叫做夏芸的女子也在里头,绿衣墨发,温婉动人。
云歌看了她眼,也并未说什么,只是象征性的点了点头,随后无力的在旁边坐了下来。逍遥子并未跟上来,不消片刻后,马车便不急不缓的行驶起来。
“喝口热茶吧。”夏芸看向云歌。
云歌闭着眼睛,脸色一片苍白,嘴唇也毫无血色,看起来极其虚弱。听到夏芸的声音后她并没有说话,依旧磕着眼睛在休息。
除却外头的雨声和轱辘滚动,狭小的马车内静谧无比。夏芸见她不说话,索性将热茶倒进了杯中,朝云歌递了过去。
“来,拿着吧。”
又是一片静谧,在沉默了半晌后,云歌终于睁开了眼睛。她面无表情的看着夏芸,向来清亮的眉眼中透着一丝凉意。 九重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