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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知府上岸来,招呼了一声陆游,然后带着这一干人等直奔禹庙。还没到禹庙,就远远地听到一阵金鼓齐鸣的声音。走近了,雩祀活动已经开始了。有巫师手持鸟羽在祭坛上而舞。雩祀用的是“八佾”之舞,由八到十九岁的舞童八行八列六十四人,穿玄色衣服,手持羽翳,歌唱《诗经》中的《云汉》诗:
倬彼云汉,昭回于天,王曰於乎,何辜今之人。天降丧乱,饥馑荐臻,靡神不举,靡爱斯牲。圭璧既卒,宁莫听我。旱既大甚,蕴隆虫虫,不殄禋祀,自郊徂宫。上下奠瘗,靡神不宗,后稷不克,上帝不临。……宁丁我躬。旱既大甚,则不可推,兢兢业业,如霆如雷。周馀黎民,靡有孑遗,昊天上帝,则不我遗。胡不相畏,先祖于摧。旱既大甚,则不可沮,赫赫炎炎,云我无所。大命近止,靡瞻靡顾,群公先正,则不我助。父母先祖,胡宁忍予。旱既大甚,涤涤山川,旱魃为虐,如惔如焚。我心惮暑,忧心如熏,群公先正,则不我闻。昊天上帝,宁俾我遁。旱既大甚,黾勉畏去,胡宁瘨我以旱,憯不知其故。祈年孔夙,方社不莫,昊天上帝,则不我虞。敬恭明神,宜无悔怒。旱既大甚,散无友纪,鞫哉庶正,疚哉冢宰。趣马师氏,膳夫左右,靡人不周,无不能止。瞻卬昊天,云如何里。瞻卬昊天,有嘒其星,大夫君子,昭假无赢。大命近止,无弃尔成,何求为我,以戾庶正。瞻卬昊天,曷惠其宁。
祭坛下面,好几十号人舞着几条扎着土龙、画龙以及虾蟆、蜥蝎、蛇等动物的道具。再下来,便是跪着以孟知县为首的一大群官吏。史知府怒气冲冲地走到孟知县面前,喝问道:“我下发的抗旱救灾的公文你可收到了?”孟知县道:“收到了,我这不是正在执行吗?”“执行,你就是这样执行的!把村民们都叫到这儿来,让河水就这样白白地流走!我要上本参你!”史知府气得把祭坛下面的祭品都掀翻了。
“以农为本,为百谷祈甘雨是也是本官的重要职责,本官在这儿竭诚祷雨,史大人却来扰乱下官的祭祀活动,还说要参我,我也要向秦大人参你!”孟知县仗着有秦府撑腰,也是个不怕事的主。这时,其它的官员纷纷上场相劝。两人这才作罢。
在祈盼声中,又过去了一个多月,这会儿,连河水都开始断流了。远离河边的庄稼开始发黄、枯死。旱灾已成定局。外地来的灾民已开始在越州聚集。史知府的头都大了。“陆游,你还记得天台寺的大师曾经说过‘赤地千里 ’的吗?”
“当然记得。”陆游说道,“我们现在也是尽力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大人休要如此悲伤,这已不是我们力所能及的事了。”“我知道。其实大师只说了上半句。‘赤地千里 ’的下半句便是‘饿殍遍野’,我们也该作准备的了。我准备向朝廷递交奏折。第一,省繇轻赋,赈济贫乏;第二,以旱虑囚,积极处理冤案,减刑罚,死以下各减一等。第三呢,是平抑粮价。你觉得我们还有什么要做的吗?”
陆游想了一下,道:“前两条,我觉得不错。只是第三条呢,我觉得还需要商量一下。”“这大灾之年,灾民必然会流动。到时候灾民蜂涌而至,无论进不进城,在朝廷赈济粮拨下来之前,总要施粥救济。忽然多出这么多张口吃饭,如此,米价必然浮动。米价一高,免不了有人行此囤积居奇之事,抬高米价,那岂不是要饿死更多买不起粮食的人?这历朝历代,都是把灾年平抑粮价作为首要任务来完成的,怎么到了公子这儿却说不妥?”史知府不解地问道。
“大人莫急。且听我说来。我当年在开锻坊的时候,跟我竞争的对手世子他垄断了这附近的木材、木炭,把价格炒得奇高,可是后来我用石炭替代木材之后,这价格一下子就掉了下来,比垄断前还低多了。”陆游笑着说道。“我们不应该去限制粮食的价格,而是应当鼓励商贩多去采购粮食回来,准备应对饥荒之年。”“你这样反其道而行之,能行吗?”史知府还是有些不放心。
“我包你能成。”陆游看出史知府心中仍有一丝疑虑,便又进一步举例道:“这是有先例的。当年范仲淹范大人主政临安时,他不但不去平抑物价,反而张榜要求商贩将谷价增加到每斗一百八十文。当时大家也都不理解他的所作所为,但接下来事情的发展,却出乎所有人意料:临安谷价提高的消息很快就传到四面八方,许多外地粮商一见有利可图,就不分昼夜地纷纷将谷米运往临安。结果临安的粮食多得没地方放,价格很快就回落了,使临安百姓平安度过了荒年。”
“好,这事就依你的。我就把它划掉。”史知府一听,顿时就放心了。“当然,粮价波动,肯定会有些人买不起粮的。对于这一部份人,我也有安排,先让他们从义仓里面借。等来年收成好了的时候再还回来。还有外来的灾民,这就要靠朝廷的赈济粮食了,当然,我们也会组织一些大户人家施粥的。”陆游把自己的相法都说了出来。
“你这样安排,很是周到。这次幸亏有你在我身旁,要不然,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去应对呢!”史知府道。
“大人这是谦虚了,我这些都不过是些谋术而已,不登大雅之堂的。”陆游道。
“好,我这就去改一下奏折。”史知府转身要走。陆游忽然又想起一件事,道:“大人,我还有一件事,想请大人允了我才能去办。”史知府一听,便又坐了下来,道:“有什么你就尽管说吧。”
陆游道:“以往赈灾,都需要募捐。有些奸商,都舍不得掏银子。这一回,我要让他们心甘情愿地掏出来。”“哦,你还有这种好办法啊,说来我听听。”史知府一听,就来了兴趣。陆游附在他耳边说了自己的方案,史知府一拍桌子,道:“好,这个,我也准了。”
越州府的最好的酒店醉仙楼。这一晚所有的雅座、大厅都被包了下来。史知府今晚在这儿宴请越州府的巨商富豪。宴会正式开始了。席间觥筹交错,言语欢畅,其乐融融。然而彼此之间不过寒暄敷衍而已,大家都清楚,这知府宴请肯定是为了救灾募捐而来的,有的甚至都已准备好了银两。
这时,音乐声忽然从二楼的走廊响起。一个高髻簪花,长裙彩帔,怀抱琵琶的乐伎边唱边弹。全场气氛顿时就兴奋起来。每一个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琵琶女的手上。人们敛声屏气地倾听着从琵琶女手上、口中传出的美妙清脆的音符。“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中有双鲤鱼,相戏碧波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南。莲叶深处谁家女,隔水笑抛一枝莲。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而这音符震动着观众的耳膜,勾摄了他们的内心情感。
一曲终了的时候,史知府站起来道:“诸位,请静一静。今天,我请大家过来,想必大家也清楚了。今年,我们遇到了一场百年不遇的旱灾。大地都开叉了,河流都断流了,池塘也都见底了,我们的庄稼的收成,可能只有平常年的二成都不到。今天 ,在我们大家都在这儿吃着肉、喝着酒、听着音乐,享受幸福美好生活的同时,我们怎么能够忘记灾区那些正在饱受苦难、衣食无着的乡亲们呢?人都是富有爱心的,也从来不乏热心人士,今天这个晚会,能有这么多人来参加就说明了这个问题。我知道,在我们这酒楼里的人,你们都是腰缠万贯的巨商富豪,也有富甲一方的知名人士。来吧!就让我们伸出援助之手,捧出一颗赤诚的爱心,为灾民献上一份绵薄之力吧!”
于是,小吏们捧着一个本子,开始登记各家的募捐情况。每登记一个,就在大厅公开唱道。“张员外,白银一百两!绸庄李掌柜,白银五十两……”等到募捐活动差不多了的时候,史知府又大声宣布道:“各位请不要走,我这还有事情宣布。往年官府赈灾,都是平抑粮价。我觉得这样不好。这是非常之年,理应有非常之策。我打算放开这个粮价,让大家都有钱可赚。这个定价权呢,由粮食理事会决定。大家当中,谁有兴趣当这个理事长的就可以报价,然后我们选出价最高者担任。大家记住了,只准报一次,报了我们就要交钱的。”
有些富商一听说不再限制粮食的价格,连这个决定粮食价格的职位都可竞价,顿时来了兴趣。于是,纷纷留了下来竞争那个理事长的职位。结果,史知府把竞聘金额最高的定为理事长,其它的都定为副理事长。竞聘得来的银两连同募捐的银两都买了粮食交入义仓中。
果然,越州府粮价高的消息一下子就传出去了。不仅是本地的粮商,就是连外地的粮商都涌了进来。漕运码头上,天天都能看到外在往越州府运粮食的船只。史知府跟陆游走在码头上,看着忙碌的搬运工人正在搬运一袋袋粮食,顿时笑了。“大人,这码头最近只要一靠岸的船只,猜都不用猜,一问它就准是拉粮食来的。您这一招还真管用,看来,我们今年虽说是个旱灾之年,也能平安度过的了。”旁边的小吏拍马屁道。
“这些啊,都是陆公子的功劳。灾情过完之后,我定向朝廷禀报,给你请功。”史知府道。
“请功?现在事情还早着呢。”陆游的话给大家浇了一盆冷水,“我刚才算了一下,这现在的粮食,只能保证我们本地的口粮,如果外地的难民大举进入的话,怕还是要出问题的。我们不能掉以轻心。”
“是啊,这大灾之年,流民遍地。我已接到通报,在山阴的城外就已来了一些难民的了。我刚才还在想呢,我们要有一个妥善应对之策。”史知府叹了口气。
陆游问道:“这平常大人依照惯例是怎么处理的?”史知府道:“依照惯例啊,不外乎是隔绝于城外,择地安置,施粥赈济,然后再上奏朝廷,请求拨放赈济粮减……” 陆游颇有些惊讶,愕然道:“隔绝于外?不让进城?” 回到宋朝当陆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