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回 轻财色张阿凤拒赃 买珠钏鲍师爷受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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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天来听见智伯说出打张凤时,知县退堂一节,便问道:"先生哪便得知?"智伯道:"这是赃官伎俩,如何瞒得过我。这等举动,一定是受了贿了。"张凤忍着痛道:"先生既是料事如神,县里伸不了冤,你何妨再写一张状,叫梁大爷到府里去告呢。"智伯道:"你还打不怕,还敢做证么?"张凤道:"死也不怕,打几下算什么。只要先生肯写状,我是到了阎罗殿也要证他的。"智伯又对天来道:"这番要告他钱神用事,词中要牵涉到番禺县的了,不知尊意如何?"天来道:"有此奇冤,自然赴汤蹈火,也要去伸雪的,只是又要费先生的心。"智伯道:"既然梁兄这样讲,我明日就写好呈词送来。"当下辞去。到了明日,果然亲自带了一纸呈词来,交与天来。天来再三致谢,只等张凤将息得棒疮好了,便去广州府呈递。
且说当日凌贵兴听审完了,回到三德店,不胜欢喜,对爵兴道:"今番的千两黄金,果然用得妥当。"说声未了,只见宗孔走了进来,一见便道:"侄老爹,你那天来的时候,也不给我个信,我还不知为甚事来的。后来再到你大府去打听,才知道是为了官司。前两天宗闲也来同我说起,他说闻得这回天来告的状,连我也告上了。还有一个张凤做证。我想赶到省城来帮侄老爹的忙,又因为我衙门里没有一个熟人,来也无用,因此止住了。昨夜我左思右想,想了一条妙计,所以今日特地赶来。"贵兴道:"不知叔父有什么妙计?"宗孔道:"天来不过靠一个张凤做证人。我如此如此,包管天来失了这个帮助。侄老爹,你道好么?"贵兴连道:"妙计,妙计。"宗孔道:"既如此,就叫喜来先去。"贵兴听说,即刻打发喜来到谭村家里,取丫头美兰来。过了一日,果然取到。贵兴便叫且送到简勒先寓处住下。宗孔便天天出来寻张凤,谁知张凤挨了八十板子,两腿疼痛,将息在天和行里,不能出门。一连过了六七天,方才起床,就到街上散步,早被宗孔看见,一把拉住,便道:"阿凤哥,你一向好么?"张凤抬头看见宗孔,心中暗暗诧异道:"他来找我做什么呢?"随口答道:"不破不烂,也不见有什么好。"宗孔道:"我有一句话和你商量。在这当街说话不便,请借一步。"说着拉了便走。
张凤心中暗想道:"这又是什么事?莫非凌贵兴因我证了他,叫这个人来谋杀我么?在这省城里,耳目昭彰,我须不怕你,且跟了你去,探个虚实,也是好的。"想着,就跟了宗孔走,转弯抹角,走到了一家门首。宗孔便让他进去。张凤昂然直入,内中已迎出一个人来,正是简勒先。三人分宾主坐下,勒先便乱嚷:茶来,茶来。只见一个十六七岁的丫头,打扮得十分妖冶,扭扭捏捏的,出来送了一碗茶到张凤跟前,张凤一双冷眼只瞧得一瞧,那丫头也送了张凤一眼,就扭扭捏捏的退了进去。宗孔道:"阿凤哥,你看这个大姐长得好么?"张凤道:"岂有此理。既然到了这里,这个人自然是简兄的内眷,不然也是简兄的使女,你怎么就当面评论起来。"宗孔哈哈大笑道:"简兄,你取出那个来,给他看。"勒先听说,便走进去,不一会,搬出十个元宝来,摆列在桌上。宗孔又在身上取出一个信封,在信封里面抽出一张字纸,也摆在桌上,对张凤说道:"阿凤哥,我对你说,此刻梁天来和我家侄老爷结下冤仇,打起官司来。这件事人人都知道,是与你不相干的,你却甘心同天来做证,这是何苦。想来你的意思,不过要等天来的官司赢了,多少要他点谢礼罢了。不知天来这个官司,万万不会赢的。你的谢礼,几时可以拿得到手?所以我为你想,你不如早早脱了身,不来管这个闲帐。我侄老爷也可以栽培你。哪哪哪,你看这十个元宝,是五百两银子。还有这一张,是这里东街上的一张房契,这房子说大不大,也有三间两廊,后头一个大天井,方才和你送茶的,就是我侄老爷的丫头,今年十八岁,相貌你是看见过的了,只要你答应一声,再也不去与天来作证,这些东西,都是你的,你马上是钱也有了,房子也有了,老婆也有了。你自己想想,打定了主意。"张凤冷笑道:"多承你家的侄老爷好意,只可惜我张凤没有福气,向来不知道什么是女色风流。露宿风餐惯了,也用不着房子,叫化也可以吃得饱,银子更是没用,你家侄老爷的金银,只好去买那些贪官污吏,却买我不来。"说罢,起身一路冷笑着走了。
走回天和行,只见施智伯恰好在那里,催天来递禀。张凤便把遇见宗孔一节告知,且说且笑。智伯跌足道:"张义士,你这可差了,为什么不假意应允了他,领了他来,明日连这个赃证,一齐到府里去告发呢?"张凤道:"先生话是不错,只恨张凤生平不会说假话。"梁天来道:"我却不是这个意思。我的事,本来不干张兄的事,事前多承关照,已是感激不尽了。因为和我作证,前天又白受了八十板官刑,好生叫我不安。此时何不就莫管我这件事。受了他的谢,以后倒可以过个安乐日子了。"张凤道:"我若是肯贪这种便宜,也不至于叫化了。"三人议论了一会,智伯别去。
过了一天,天来就到广州府衙门里递了呈词。叵耐凌贵兴神通广大,早有人送信给他去了。这个人姓陈名邦禄,是府衙里的一名书办,向来和爵兴相好。自从起了这件事,爵兴早就和他说过,又夸说贵兴如何疏财仗义。邦禄听在耳里,记在心上,这天看见天来的呈词,告的是:"财神摆布,巧织瞒详,八命冤沉,号天伸雪。"中间还牵涉着番禺县,好不厉害。便忙忙的来寻爵兴,告知此事。爵兴便引他见了贵兴,大家商量如何设法。邦禄道:"现在本府最倚重的是一个鲍师爷,真是言听计从,若得这个人应允了,哪怕天大的事,都不要紧。只是一层,向来不曾听见他受过人家关节,等我且去试探试探,再作商量。"爵兴道:"陈兄,怎么便这般老实。大凡受关节的,几曾见过明目张胆,胡乱被人家知道,只托你用心去斡旋,我等在这里静听佳音,事后重重相谢便了。"邦禄辞了去,不一日就来回信,说这件事很是难办。这位鲍师爷,确是向来不受关节的,并且生平没有嗜好。我此刻已经又托了人去体察动静,见机行事了。"爵兴道:"只是要费心从速,恐怕被他批死了,就要多费手脚了。"邦禄又辞了去。过了一天,又来说道:"天幸有了个机会了,鲍师爷新近娶了一个姨太太,这位姨太太看上了一副珍珠手钏,一定要买,那价钱可要一万银子,鲍师爷却只有四千,还缺六千,买不成功,打算要退还了。此刻要是有了六千银子,代他还了钏价,只怕还可以商量。"贵兴忙道:"这个容易。"即刻打了一张票子,交给邦禄道:"费心代为关说,再当重谢。"邦禄便辞了贵兴,一迳来寻鲍师爷。
可巧鲍师爷拿着那手钏来玩弄,正要拿去退还。邦禄道:"师爷,这手钏买定了么?"鲍师爷道:"没有呢。东西是好的,可惜我一时手边没有钱。"邦禄道:"在旁处调动了来,也买了。"鲍师爷道:"一时哪里去调动呢?"邦禄递过哪六千的银票道:"这个不够了么?"鲍师爷惊道:" 这是哪里弄来的?"邦禄道:"师爷只管用去,何必要问哪里来的呢?"鲍师爷道:"这必是你有甚要见教。"邦禄就把来意告知。鲍师爷道:"我没有见过这状子,等我看过,看办得到办不到再说。这票子你先带回去吧。"邦禄道:"不必。我也知道师爷一向是公事公办的,这件事明知凌贵兴是受了诬告,才敢来说……"这句话还没有说完,恰好那卖手钏的珠宝客人来了。鲍师爷看看那手钏,又想起了姨太太,不由得就把那票子,凑了自己的四千,交了给他。邦禄看见,早闪了一闪,躲出去了。
鲍师爷送了珠宝客人,回头不见了邦禄,就顺着脚走到签押房。只见本府刘太守,正在那里写字呢,见了鲍师爷,便放下笔道:"老夫子来得正好,请看这张呈子。"的师爷接过一看,正是梁天来的状子。看罢问道:"县里可曾详到么?"太守道:"到了。"就取出给鲍师爷看。鲍师爷看完了详文案卷,暗想这件事好不糊涂,那番禺县虽然断定天来是诬告,但是贼众行劫,烟杀七尸八命,是一个重案,何以单单伤了梁天来,却没有另行缉盗的下文呢?这件事一定有点跷蹊,方才陈邦禄的话,未必靠得住。可恨那六千银子已经付了出去,无从呕还他了,此刻怎样办呢?不觉心下一阵发急起来,打不出个主意。刘太守问道:"老夫子看完了么?你向来料事极明,这个案看来谁虚谁实呢?"鲍师爷因为没了主意,回答不出,因道:"太尊看来怎样呢?" 诸公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