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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高考模拟听力训练,18……”
教学楼里灯如白昼,每间教室的喇叭里都统一播放着英语听力的训练题,语句停顿之间,教学楼里空寂的好像午夜时分的乱葬岗。
高三的生活就要结束了,最后的这段日子,无论谁的神经都是紧绷起来的。在他们以后的人生中,值得紧张的事还会有很多,也许这是第一次。
该发生的事,迟早会发生,就算你千方百计的想要避开它,时机一到,它也会从天而降。
王娜忽然重重的拍打起桌子来,扯着嗓子叫喊着:“18节早就听过啦!唉呀!换一节!”
声音在安静的教室里显得尤为聒噪,像是夏日午睡时窗外的树上落了一只大嗓门的蝉,连喇叭里听力的声音都盖了过去,教室里的人都抬起头来看着她。
高三教室里喇叭的线路统一连接着学校的播音室,每天早读的英语听力都是播音室里值班的英语老师专门播放的,整个高三的学生每天听到的都是同一节听力。
喇叭毕竟不是对讲机,王娜的声音当然传不过去。
但就算真的传达过去,英语听力也当然不会只为她一个人专门调换。
这世上偏偏就有一种人,他们认为整个世界都应当按他们英明睿智的想法运行,他们具备对一切都指手画脚的能力,甚至认为太阳都是专门为他一个人存在的。
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这个世界上居然有能跟他平等的人和事。
王娜起身走上讲台,走到喇叭底下,踩着值日生擦黑板用的凳子,伸手便将喇叭摘了下来。
喇叭里声音还是不停,王娜皱起眉头,认真的观察着插在后面的两根线,喃喃道:“真是的……”
王文强已经低声骂了出来:“真够贱的!”
李朋也低声道:“傻逼!”
何小天也跟着道:“不想听就不听,不让别人听是什么意思?”
王娜站在凳子上,在她的下面是一排排整整齐齐扬起的脸,他们都在看着她,因为她要是把线拔掉,这场听力也就不用再听了
王娜问:“这两根线怎么摘?”
学习好就可以为所欲为,这几乎已成为学校里一条不成文的规定。
所以他们什么都不能说,他们只能接受。
要是学生不能接受,等他们进入社会以后,等他们见识到阶级之间的矛盾和不公,见识到财富与权力对于社会资源和社会结构的操控,他们便要反抗。
所以不能让他们反抗。
中华五千年的文明,是博弈的文明。统治者与被统治者的博弈,阶级与阶级的博弈,男人与女人的博弈。人与自然博弈,人与规律博弈,人与天道博弈,人与一切博弈,以使自身利益最大化。
教育学生,竟是驯化野兽。
八股取士,如今又披着一层怎样的外衣?
付泽坤忽然喊:“那东西漏电,当心电死你!”
王娜一下子就像真的触了电,手一抖,连忙把喇叭放在柜子顶,从凳子上跳下来。
喇叭扣在柜子上,声音变得沉闷。
二
“关掉!”
朱德福一手指着窗户,气道:“考试考不好还想开窗户,有口气喘就不错了!”顿了顿,道:“说一下课程安排。周六上午英语,英语中有一场考试,9:30—11:30。下午数学,数学也有一场考试,3:00—5:00。晚上化学辅导。明天上午考理综,其余时间生物辅导。下午语文,语文有场考试。晚上物理辅导。
成绩单都看过了吧?很多同学的物理和生物都失分很严重,成绩都看到了,自己心里要有个数,现在一定要加强题型专项训练,理论你都知道了,就差加大做题力度了。
再一件事,有报名今年本科困难救助的,需要开一张贫困证明。本来我以为这次考试结束就过大休,结果没过。截止日期是5月27号,这时候你就别回家了,让你家长送来就行了,救助范围是高考能考上本科的同学。”
刘阳伟对何小天道:“我要是能考上本科,我接着就打电话让我妈去办。贫困不贫困的,带两盒烟到书记家,人家接着就给你办了。”
何小天道:“真的假的?”
刘阳伟道:“这都是人情世故,家里人都懂,带两盒好烟,书记一看——啧啧,而且能考上本科又不是什么坏事,就是要写几个字盖个章的事,将来还不知道谁求谁呢。唉,我高考英语要是能考100分就好了,不知道到时能不能抄到。”
付泽坤回头道:“高考只要想抄肯定能抄到,你往前面人手里塞100块钱,他肯定把答题纸推到一边让你看。”
刘阳伟道:“我到时的考场要是在红日中学就好了,如果真在这里考试,监考老师里面肯定有一个是这个学校的,我要是去厕所肯定是咱们学校的老师跟着我,我要是抄他肯定不会管我。最牛逼的想法就是过半个小时我去厕所用提前放好的手机搜到答案,然后抄在手上,带回考场。只要有答案,不可能抄不上。”
三
午休,1211。
何小天道:“六班进线5个学生,和五班并列倒数第一,李长君肯定气死了。”
付泽坤道:“这次连四班都进了8个。”
王文强道:“四班进了几个二线?”
付泽坤道:“二十……七个吧。”
王文强道:“咱班呢?”
付泽坤道:“16个。如果高二的时候咱班主任能好好管一管,别光管那些考一本的,咱班过二线的能破30。咱班学生的底子都不错,最多的时候咱班有26个人进二线,咱班主任我简直操他妈。”
王文强道:“咱班主任只关心自己的前途,才不会管别人,多一个进一本的,他能多挣点钱,进二本学校又不给钱。”
黄子敬道:“那四班为什么要管?”
付泽坤道:“这就要看老师了。”
黄子敬道:“其实也不能怪老师,是你自己不学的。”
付泽坤道:“有老师管着是真的有用。”
黄子敬道:“有用是有用,但还是要靠自己。”
付泽坤道:“话是这么说,但老师要是不管自己就放松了。”
黄子敬道:“现在班主任不怎么管闲事了,今天早上我和赵羽没去,他看到了也没管。”
付泽坤道:“都已经这个时候了,谁都不想管了。”
赵羽道:“昨天你去找班主任,他怎么说?”
黄子敬道:“我刚进门,他就说:‘别找我,去找级部主任。’我当时还有些迷茫,李长君让我找他,他让我找李长君,这是什么意思?但是我再一想,哦,这就没事了。”
付泽坤道:“这就叫踢皮球,现在的官员出了事都喜欢踢皮球,他推他他推他,谁都不想管。”
黄子敬道:“以后出了社会还不知道谁求谁呢,说不定以后他就要求我帮忙了。他到时要是也给我两盒烟——我操,这么点,滚蛋!”
付泽坤道:“其实咱班主任不缺烟,他辅导张亚楠一晚上比他一个星期挣的钱还要多。”
赵羽道:“张亚楠家里很有钱吗?”
付泽坤道:“有个屁,你别以为她穿那个死样家里就有钱,也就是有个好亲戚。”
黄子敬道:“大粗腿还穿丝袜,真难看。”
付泽坤道:“现在刘晓霞是真的熬不住了,她特别想摸我的肚子,上午她写纸条问我可不可以摸一下我的肚子,我说:‘你摸我一下,我亲你一下。’她说:‘不公平。’我说:‘你摸我一下,我摸你一下,这总公平了吧?’她的脸唰的一下就红了,她说:‘流氓!’然后好几节课没和我说话。然后她又问:‘我戳你一下总行吧?’我说:‘你戳我一下,我戳你一下。’然后她就不说话了,好像是在考虑。”
赵羽道:“她现在对那方面特别渴望,再不被弄,早晚就憋坏了。”
付泽坤道:“今天早上合堂的时候,李婷婷坐在位子上,我回头看她的时候,她正在发呆——啊!那种表情,简直太迷人了,你们没见到,她那种眼神,那种神态啊,真是——”
何小天道:“流氓。”
付泽坤道:“不是流氓,是特别,特别——”
赵羽道:“特别特别流氓。”
付泽坤道:“特别特别的迷人,啊!风情万种,柔情似水,迷死人了!”
四
刘晓霞的脸涨红的就像操场上飘荡的红旗,牙齿紧咬着下嘴唇,一拳一拳重重捶打着付泽坤的肩,两颗胸剧烈地震颤着。
付泽坤也不反抗,只缩紧身子绷紧了胳膊上的肌肉,咧嘴嘿嘿笑着,露出纯白的牙齿,轻松的像是老北京胡同里的老大爷坐在摇椅上享受午后明媚的阳光。
现在全班的人都在注视着这两人,刘晓霞是突然动起手来的,知道前因后果的人并不是很多。
刘阳伟问何小天:“想知道付泽坤干了什么吗?”
何小天大概已经能猜出来,但还是说:“想。”
刘阳伟道:“付泽坤说她发育的很完全。”
这时赵羽也趴到何小天的桌子上,凑过头来,问刘阳伟:“付泽坤说的什么?”
何小天道:“付泽坤说她发育的很完全。”
刘晓霞停止了捶打,心不甘情不愿的坐回到位子上。
刘阳伟又对何小天道:“她现在对那方面非常的饥渴。”
何小天道:“我也这么觉得。”
刘阳伟道:“把她叫到KTV里开个包间,喝点酒,接着就能把她给干了。”
何小天道:“你去吧。”
刘阳伟道:“你当我是收破烂的吗?”
何小天道:“你倒是想。”
刘阳伟道:“你太小看我了。当年我读初中的时候,呵呵,有个小妞儿叫我去操场,我不知道什么事,我就去了——”
何小天道:“别说小妞儿,换个清纯一点的词。”
刘阳伟道:“那就小姑娘吧。”
何小天道:“女生吧。”
刘阳伟道:“那个女孩吧。”
何小天道:“好,女孩好,女孩比女生好。”
刘阳伟道:“我一去她就把我强吻了,当场我就懵了,这是要干什么?我跟她又不熟,我好长时间都没反应过来。”
何小天道:“亲了有多久?”
刘阳伟道:“半分钟吧,我不确定,当时我都懵了。唉,不说了,说起来都是泪啊,当时太小不懂事,这要是放到现在,这年头——”
何小天道:“不用再说下去了,再说下去画面就不唯美了。是你的初吻吗?”
刘阳伟道:“哈哈,谈不上。唉,别提了,当年有那么多好的机会,可我全都错过了。其实我觉得我这个人还是比较清纯的。”
何小天道:“后来呢?”
刘阳伟道:“忘了。”
五
数学课。
李育新道:“姚奉瑜数学这次考了88分,呵呵,怎么回事姚奉瑜?”
王娜道:“他没涂答题卡。”
李育新道:“你没涂答题卡?”
姚奉瑜道:“没。”
李育新道:“你是没涂答题卡还是没没涂答题卡?”
王娜道:“他没涂答题卡。”
姚奉瑜道:“我没涂答题卡。”
李育新道:“去年我的一个学生参加高考,数学没来得及涂卡就收卷了——”
学生们感同身受,遗憾的啊了一声。
谭小花道:“她应该请求一下。”
李育新道:“那可是高考,怎么请求?”
谭小花也感同身受,遗憾的啊了一声,道:“那她就考不上了。”
付泽坤回头对刘阳伟道:“要是我我就给监考老师跪下。”
李育新道:“结果考完试她又哭着去找我,呵呵,找我有什么用,我又不是教育部部长。”
六
晚熄灯后,1211。
赵羽道:“今天晚上我和宋金金往回走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在旁边咳了一声——”
门被忽然踹开,重重的发出“砰”的一声,撞在墙上又弹返回来。
一个肥大的黑影出现在门口,接着便是朱德福的声音:“不想睡滚蛋!学习不中用哪这么多话说!”
宿舍里安静下来,整层楼都是空荡荡的安静。
朱德福默默地点上一根烟,慢慢的转过身,走了。
王文强轻轻地下床,脚尖点着地,轻轻地又将门合上。
赵羽接着道:“突然听到旁边有人咳了一声——”
王文强道:“李婷婷。”
赵羽道:“对,我当时实在是尴尬。”
付泽坤道:“宋金金和李婷婷认识吗?”
赵羽道:“认识,所以我当时才尴尬。我正和宋金金吹牛逼呢,当时我吹牛逼说今晚我跑了两个50米,一个100米,目前在班里处于无敌状态。”
付泽坤道:“李长君今天请假请了一个星期,为什么?他爹死了?”
何小天道:“可能是考了倒数第一,受打击了。”
付泽坤道:“有这个可能,现在的六班已经是烂泥扶不上墙了,中用的学生早就没了。”
赵羽道:“要是他带咱们班就好了。”
付泽坤道:“他的胆子很大,经常改革,带咱们班的话,咱班肯定能有10多个一线,能有30个二线。哎,赵羽,将来你打算考哪里?”
赵羽道:“待在本地就很好。”
付泽坤道:“我想等将来大学毕业就去潍坊发展,找个工作,换个房贷,买个车,还个车贷。”
赵羽道:“那你准备还一辈子啊?”
付泽坤道:“让家里垫一点。一辆车20万,一套房100万,再找个媳妇,这样赚钱还快一点。”
赵羽道:“这样子的话,你们连孩子都不敢生了。”
黄子敬道:“这个社会在无形中已经为每一个人上了一道枷锁,每个人都是社会这台庞大机器上的一颗齿轮,组成了一台庞大的绞肉机,一边压榨他们,一边绞杀那些不愿成为齿轮的人。”
付泽坤道:“我特别想傍个富婆。”
赵羽道:“富婆也要看长什么样子吧?”
付泽坤道:“富婆一般都很性感,她们年轻的时候为了事业没有时间谈恋爱,年纪大了就想男人了。”
赵羽道:“这样啊,我还以为富婆都是老公死了的大胖子呢。” 高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