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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渐浓重,虽然已经四月下旬,北京夜晚的温度多少还有点冷意。
我像个傻子似的站在程思瑶家门口旁,趁着微弱的亮光,那扇合上的门,静悄悄的等待着它的主人打开。
老式公寓走廊还算是有盏灯,昏黄的灯光根本无法将整个走廊照亮,周围还是漆黑一片。
我站了一会,发觉双腿开始酸痛麻木,只好依靠着墙面慢慢蹲下来,缓解酸痛。
双臂环绕着自己,侧头看着静悄悄的走廊,耐心似乎很大,能等到一会。
趁着微弱的灯光,我看了一眼手腕上带着的手表上的时间,秒针滴答滴答的转动着,时针已经指向了七点半。
等了一个半小时,还不见程思瑶回来。
胸口突然沉闷的像是压了一块巨石,喘不过气来。我双手紧拽着胸前的衣服,得到呼吸的余地。从口袋里掏出药,强忍着舌尖的苦涩,咽下去。
缓解了好一会,沉闷感才慢慢消失,此时距离刚才,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
我不知道突然从哪里来的执着,一直蹲在程思瑶家的门外,等待她回来。似乎只要她回来,见到她,弘远或许就有救了。
从六点等到八点,从八点等到九点半。北京大半个城市还在狂欢中,唯独这里,冷冷清清无人光顾。
头越来越昏沉,眼皮沉重的睁不开,我枕在手臂上坐在走廊上沉沉的睡去。中间却又突然惊醒,环视了一下四周,最后将视线锁定在那扇门上!
程思瑶,她究竟去哪了?
走廊外的温度逐渐下降,我双臂环绕着自己,身体被冻的瑟瑟发抖。咬了咬牙,从地上站起身,准备离开。
尔而就在我准备离开时,走廊那头响起一阵脚步声,愈来愈近,漆黑的走廊内,根本看不清对方是谁。
我保持着警惕,背紧紧的贴在墙面上,侧头看着走廊那头走过来的人,同时双手在墙壁周围摸索,希望能找到防身之类的武器。
隐没在黑暗中的身影,慢慢出现在微弱的灯光下。紧绷的表情明显松懈了一下,快朝我走过来。
时珩将身上的外套脱下来披在我身上,眉头微锁,语气夹杂着责怪。“这么晚了还不回家,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不管我身在何处,时珩似乎总能第一个找到我,带我回家。
“你朋友的事我听说了,顾言他告诉我你突然从警察局离开,没有说具体方向。我又去问了弘远,才找到这里。”
他面部表情松懈,语气有点无奈。“下次别在不吱声就跑了,害我差点找遍整个北京市。”
“跑的人不是我。”我侧头看着那扇合上的门,似乎等不到她回来。
“我们回家吧,已经很晚了。”
一连几天不见程思瑶的出现,学校也已经知道了弘远发生的事情,正准备着将弘远开除。而另一边,受害者上诉开庭的时间也越来越近。
顾言为弘远请来的律师,能不能申辩成功,要看弘远本人的陈述,关乎着他整个一生,
弘远隐瞒着我们大家都不知道的实情,甚至宁愿坐牢,也不愿意说出来!
我再次见到程思瑶,是距离弘远开庭受审还有三天的时间内,她主动找的我。
距离她的“消失”,已经有短短的半个月,半个月后她主动找到我,并不打算诉说她的身不由己。
半个月没有见到她,似乎比之前更加憔悴,脸颊苍白,身体也消瘦了许多。
“你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的对吧?!”
程思瑶垂下眼眸,看着自己的手指陷入沉思,嘴角泛起的苦涩,没有人能懂她。“余简,你就不好奇我父亲坐牢后,两年内我都是怎么度过的吗?”
她嘴角挂着笑容,却是苦涩的让人揪心。
我没有说话,静静的凝望着她,眉头微锁,对她的故事并不是很感兴趣。
她自顾自的说,从烟盒里掏出一支香烟,点燃,深吸了一口缓缓吐出烟雾,眼神迷离的看着空中满满消散的烟雾。
“我并不是想换个新环境开始重新的人生,而是忍受不了周围同学对我的冷嘲热讽,身上贴着“杀人犯女儿”的标签!我随着我妈一直辗转多个城市,“杀人犯女儿”的标签,也一直跟随着我。”
“你知道吗,曾有几次我忍受不了别人对我的冷嘲热讽,差点自杀!自杀未遂!可笑的是,我妈因为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改嫁给了一个大她五岁的男人。男人好赌成瘾,榨干了我妈,又来榨干我!”
“拿不出钱供他赌博,就会家暴我妈。可我妈不会反抗,不会逃走,因为她越反抗,被打的就越狠。可我不一样,我反抗,我逃走,可最后还是被他纠缠着!”
…………
程思瑶将手中只剩下烟头的烟按压烟灰缸内,转眼整个烟灰缸已经盛满了烟蒂。
她说到最后,稍微停顿了一下继续说:“两年的时间内,我无时无刻不会在睡梦中惊醒,我都是在担惊受怕中度过的,害怕自己突然见不到明天的太阳,害怕突然在梦中被杀。”
我平静的听完她叙述着这两年内发生的事情,联想到那个阿姨说的事情,程思瑶或许真如她叙述的那样,生活并不快乐。
可是这些,也成为不了让人可怜她的理由。
世界上,没有人生来是无辜的!
“你说这些究竟想表达什么?”
“我没有想要你们可怜,我只是过够了这样的生活!”
“所以,你这次是来告别的!”
程思瑶垂下眼眸,缓缓开口说:“我知道我现在离开很过分,可弘远的事情我也爱莫能助。我承受不了最后的结果,只有我离开,一切才能圆满的话上句号。”
我扭头看了一眼窗外的景色,金黄色的阳光透过窗户,透射进来。斑驳细碎的光影照射在矮木小桌上,投射在透明玻璃杯身上。
“你这是在逃避,逃避你眼前看到的事实!”我一字一句的看着她说,想从她的表情中,捕捉到我想看到的神色。 “你知道不知道,因为你的逃避,可能会害了弘远的一生。”
担忧,恐慌,无助,害怕……
这些都没有……
从程思瑶找到我,到现在,只字不提和弘远有关的事情,故意避开这个话题。
她猛地站起身,矮桌颠簸了一下,桌面上水杯中的水,不停的晃动着。
她一点一点将身上的外套脱下来,四月下旬北京的温度很高,衣服穿的单薄并不多,脱掉外套,只穿了一件小背心站在我面前。
细腻并不粗糙的皮肤,暴露在空气中,双臂内侧布满各种伤痕,浅粉色的伤痕如网状攀附在白皙的手臂上,触目惊心。
程思瑶腰间上,一道道鲜红的划痕像是最近新添的,血色结成的痂凝固在伤口上,而脖子下方,暧昧的红印布满全身。
我别开视线,程思瑶苦笑了一下,将外套穿好,看着我沙哑着声音说:“我的人生也已经毁了,那些都是弘远他自愿的,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还有三天,开庭审理弘远的案子只剩下三天。”
程思瑶回过身看了我一眼,最后决然转身离开!
三天后是弘远开庭审理的案件,我和顾言均有参加,甚至还包括利秀的几位老师。
开庭审理正式开始,现场的气氛沉重压抑着,先是有主审法官宣读本次的案件,介于被告方是未成年,并未承担过多的刑事责任。
接下来就是双方律师各自阐述自己委托人的证词,然后再有主审官宣判最终的结果。
“受害人属于成年人,国家法律更为倾向未成年保护法,即使弘远过错很大,根本不用坐牢。”顾言悄悄将头靠近我,压低声音说。
“但愿如此。”
在最终宣判结果时,坐在原告方席位上的男生,嘴角向上勾起,轻蔑的笑着。看着坐在被告方上的弘远,嘴唇翕动了几下。
而正当他得意洋洋时,大厅的门被推开,所有人的视线不约而同的望向门口的方向。
程思瑶面容憔悴,一步一步走向中间位置,双手紧紧攥成拳,手背上的青筋暴起,努力压制内心的冲动,看着主审管一字一句的说。
“法官,我要控告张超强奸罪!”
程思瑶说出这句话时,目光恶狠狠的瞪向原告席上的男生,掏出医院怀孕证明书。
所有人都呆住了,从未想过事情会演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更不敢相信,这个女生的一辈子,就终结在了十七岁!
被告席上的弘远歇斯底里的咆哮着对面的张超,双眼通红。
最后审判的结果,弘远无罪释放,张超因涉嫌强奸罪,被处于三年以上十年一下有期徒刑!
在法官宣判最后的结果时,我看到了程思瑶侧头冲弘远笑了笑,笑容澄净,似乎又回到了十五岁第一次遇到的程思瑶。
高二即将结束的那年,弘远被利秀开除,程思瑶也随即在那天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中。
我不知道他们的结局将是什么样的,我知道,在短短的两学期内,发生了太多让人难以忘怀的记忆。 余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