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红屠闪电冲到火山坑的边缘,灼热的气浪铺面,瞬间就将她的脸庞给烤红了。她还想救人,可看到的最终却是习择坠入岩浆湖里溅起的“岩浆花”,一颗心顿时就沉到了谷底。
完了!岩浆的温度何等之高,就算是合金钢铁都会瞬间融化,就更别说血肉做的活人,简直就是必死无疑。
申红屠一脸的呆滞这到底发生了什么,好端端的他为什么要寻死!?
可一瞬间她就反应过来,小师弟是绝对不会寻死的,这是谋杀!她瞬间就想到了之前发生在酒栈里的事情,心里不由的涌起一股深深的内疚感。刚刚自己若是更加谨慎一点,也许小师弟就不会遭此大难了。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人出现在了申红屠的身边,他穿着一身洁白的西装,就站在天坑的边缘,红彤彤的热浪扑在他的身上,使得他浑身都仿佛绽放着光泽。
申红屠猛的一转身,同时一颗拳头已经轰了过去,虽然是仓促出手,可是这一拳却仍然虎虎生风,音爆阵阵,拳速快如闪电。可以说这颗拳头刚刚打出,就已经“打中”了目标——然而诡异的事情发生了,申红屠这一记猛拳,竟然好像打在空气中一般,完完全全的穿透了那白西装男人的身体。
反倒是这一拳的余威波及到了一个路过的人,那家伙顿时就脾气火爆的骂道“干什么?找死啊!”不过他貌似也就是嘴上厉害,骂完之后就赶紧跑进了人群。
申红屠愣愣的收回自己的拳头,看了看拳头,又看了看几乎是近在咫尺的白西装男人,心里头冒出一个只让她背脊生寒的念头“难道真的见鬼了?”
白色西装男突然扭过头看向申红屠,风轻云淡的道“你放心,他死不了。那小子的命可比你想想的要硬多了。呵呵,说起来,那小子一路走来,多少人想要他的命,可是他就是活的好好的,还做到了许多别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我很欣赏他这股韧性。想来,你的师父也是看中了他的这一品质,才破例收他为亲传弟子的。”
申红屠心里头骇然,表面上却是阴沉着脸面,“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
白色西装男道“我是宋未明。”语气依旧是云淡风轻,没有故作高深,直直白白的就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申红屠心里顿时就掀起了滔天巨浪。
她又怎么会不知道“宋未明”这三个字代表着什么?她只是做梦都没有想到,那个“活着的神话”竟然就这样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至于怀疑真假,此时此刻她心里却是没有半点的怀疑,这是一种非常诡异的信任感,她感觉对方嘴里说出来的话就是绝对的真相、真理,让她不自觉的百分之百相信。
一时间,申红屠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宋未明的双眼俯瞰着岩浆底部,“至于我为什么这么做……呵呵,可以说是对他刚才请我喝酒的回礼吧。二锅头啊,已经很久没有喝道这么纯正的白酒了。我记得上一次喝它的时候还是在地球上,已经有一百多年了吧。”
一百多年?
具体多少年?多少天?
宋未明甚至可以清楚的计算出人类在对抗盖克猿族时的死亡人数,从亿开始,精确到个位数,却记不起上一次喝二锅头是多少年前,这显然不是他记性不好,而是不去计算,或者说不愿意去计算。
计的越清楚,距离故乡就越来越遥远。
习择和申红屠喝的二锅头,仅仅就是酒罢了,而宋未明喝的却是一直不愿去回想的故乡,回想人生中喝下第一口二锅头时候的狼狈模样。
离家越远越是思念,离死越近越是怀念。
申红屠的心绪平静了下来,她突然明悟了,在宋未明面前,自己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徒劳的,“您……想念地球了?”或许,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和他唠嗑?至于习择,宋未明竟然说了他不会死,那自己也就无需担忧他的生死了。
宋未明道“能不想嘛?那是生我养我的地方。有时候真想回去看看,看看那片山,那片天空。不过说实在的,把故乡毁了,再将它抛弃,另寻栖身之地,然后继续干着以前干过的事情,哪里还有脸回去?”
申红屠不由的想起了扬州城。
那里何尝不是自己的故乡?可是曾经的、现在的所作所为,是否也如宋未民所说的那般“把故乡毁了,再将它抛弃,另寻栖身之地,然后继续干着以前干过的事情”?
宋未明突然问道“你知道月亮吗?”
申红屠道“知道,地球的卫星,当太阳落下去的时候,月亮就会升起来。”
宋未明微微摇头。
“我说错了?”
“呵呵,趁着现在有时间,我就来给你讲讲关于月亮的事情吧……”
于是,宋未明开始讲关于月亮的种种,从各国各文明的神话故事,到各个文人笔下的美好意象,及其被赋予的哲理。
申红屠静静的听着。
在地球上,是个人大概都对月亮有或多或少的了解,然而在这“盘古星域”,月亮不过是课本里的一个词,一句话,甚至在大汉帝国这边连一个词都不剩下——在这永远都是白天的“盘古星域”,天上都没有月亮,再讲月亮还有什么意义?故而,是个人都对月亮没什么了解。
这会儿申红屠听着宋未明的讲述,还真觉得挺有意思的。
“……说到咱们华夏有关月亮的古诗词啊,那就不得不提一篇苏轼写的《水调歌头》……”
说到这里,宋未明突然一顿,然后道“呵呵,看来已经结束了。”
申红屠向火山坑望去,便见岩浆湖里竟然飞起来一具黑乎乎的身体,径直的就往这边飞来。
宋未明道“百炼成钢,便是如此了。他就暂且交给你了。关于《水调歌头》啊,你只需要记住一句话就行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蝉娟。”随着“娟”字落下,宋未明的身影便彻底的消失不见了。
申红屠看着地上被一层漆黑的金属物质包裹的人,她知道里面的就是习择,喃喃了一句“但愿人长久,千里共蝉娟”,便不惧滚烫的抱起硬邦邦的习择,转身离去。
眼下有一点是可确认的,那就是习择的确是没有死,她能够清楚的听到了强而有力的心跳声。
……
“你不应该来的。”
看着对面的人,宋未明叹息一声。
能够和他面对面而坐的人不多,周主席恰是其中之一。
周主席给宋未明倒上一杯茶,“你又去喝酒了?”
“呵呵,蹭了一瓶二锅头,不管是一百多年前还是一百多年后,依然是这个味儿。”
说着,宋未明端起茶水饮尽,然后道“我并不抵触和其他文明物种的交流往来。‘盘古星域’浩瀚穷极,不知道繁衍了多少文明物种。反倒是咱们人族,算起来还是外来户。咱们用了一百年时间,才在这里勉强站稳脚跟,能有今天的局面殊为不易。咱们人族既然要在这里繁衍生息,就不能将自己孤立于这片星域的文明物种之外。无论是邦联,还是大汉帝国,皆是如此。”
周雅道“唉,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是这个世界若讲道理,那就不会有道理这个词存在了。咱们人族先在分裂成两个政体,事事都在计较、忌惮,哪怕是一件好事,做起来也不容易。就好比这次,大汉帝国也和美索米亚人接触,甚至还有意建立战略同盟关系,这就已经不是简单的交流那么简单了。来之前,邦联议会召开了紧急会议,开战的声音反而越来越响亮。他们容忍的底线已经被刘景业触碰到了。”
宋未明也有些无语,“年轻人啊。”
刘景业的所作所为根本不像是一个国家元首,反而更像是一个赌徒,或者说一个得到了宝剑的淘气熊孩子,抓着宝剑就耀武扬威的到处砍,伤人又害己。
“另外,根据最新的情报,和刘景业接触的美索米亚人来自沙罗门家族。而这个家族正好与阿德夫家族敌对。倘若刘景业真的和牠们打成了战略同盟,那就等于是和阿德夫家族宣战。这将直接影响我们和阿德夫家族的关系。到时候,让异族介入我们人族之间的冲突中,后果将不堪设想。”
宋未明爽朗的一笑,“哈哈,这还真是有够头疼啊。”
周雅无声哑笑,然后看着宋未明,由于了半晌,道“明天的那一战非得打吗?”
宋未明放下茶杯,淡淡的“嗯”了一声。
“为什么?”
宋未明道“给自己的一生谢幕。”
周雅眼睛一瞪,张口就要说什么,可却感觉有一种手卡住脖子,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宋未明笑了笑,道“我该做的都已经做了,能做的也都已经做了,最后一件能做、该做,却没有做的事情,那就是去死。未来是属于年轻人的,而我属于过去。我死了,很多人就可以松口气。我死了,我所主导的一切制度就会延续下去,为人类培养出更多的俊杰。同时,我的死也能够平衡一下两国之间的国力平衡。哈哈,不是我吹牛,邦联另外七个大元帅合起来都不是我的对手,和霍虢虎、怀斯特也就勉强战个势均力敌。”
周雅再次给宋未明倒了一杯茶,“是因为刘重武的死吗?”宋未明的话她无法反驳,她很清楚,邦联各区,想要宋未明死的人真的很多。其中又以华区为最!为什么?宋未明明明是人类的最强之人,盖世英雄,活着的神话,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想要他死?周雅觉得自己明白个中原因,又觉得自己不明白。
人心人性,看不透!
宋未明饮茶不答,从习择的记忆中他已经判断出刘重武并没有死,但是他不会说出来,他不知道刘重武去向何方,但是刘重武终究给自己谢了幕,这人世间的一切都仿佛已经和他没有关系了,而现在轮到他了。
“我的回合已经结束了。前人的骸骨铺成了后人的路。接下来就看你们自己了。咱们已经失去了一个家园,犹如丧家之犬罢了。守住现在的新家,不要在让后人去做那无根的漂萍。但愿,咱们人族能长久。”
说完这一句,宋未明已经彻底消失不见了,只留下一个饮尽的茶杯,昭示这刚才这里有一个人存在过。
周雅只觉得一股辛酸涌上鼻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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