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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日蒸烤下,一个孤独的身影走在贫瘠的土丘上,脚下是漫天黄沙,天空是湛蓝无云。破败的不知是僧袍还是麻布片,倒是十分干净,如此漫漫黄沙,都未沾染在身上一点。赤着双脚,无论是石子还是荆棘,都被轻易踩在脚下,并无半点不适。唯一称得上宝贝的或许只有手中如焦炭般的木棍了,却也被他当做了拐杖。
难怪有几波马匪从这人身边飞驰而过,却懒得减速多看他一眼。甚至还有一波马匪来回几次遇到了此人,似乎是见他太过于可怜,竟施舍给了他一壶清水与一袋干粮。所以,此人身上终于又多了一壶清水与一袋干粮。
不知走了多久,只觉脚下透过了丝丝凉意,此人才终于低下了头,视野中的黄沙消失了,一汪丈许的清泉落入视野中。水波荡漾,刚刚没过脚踝,虽然走过万里沙海,脚下却不沾一粒沙尘。即便打搅了溪流的清净,却未留下一丝一毫存在的痕迹。
若是换做一人,这汪清泉便是救命稻草,堪比万吨黄金。在此人眼中,却无半点异动。不仅如此,顺手还解下了腰间那壶清水,缓缓倒入了溪流。
“尘归尘,土归土!我无福消受,你们也归去吧!”
见到最后一滴清水欲要滴落,此人手指轻弹,晶莹剔透的水珠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落入口中。
清水入口,却如火炭,烧灼着喉咙以及脾胃,眸中瞬间布满血丝,声音嘶哑不堪。
“咳咳...咳咳....”
伴随着剧烈的咳嗽,那滴清水最后还是被吐了出来,漂浮在手心中。这滴无论如何观察,都是一滴甘甜的清水,却独独不能喝下。无奈的苦笑,自语道:“哎....看来还是没有办法,好像这世界故意与我格格不入!”
随后,又将另一边的干粮拿来出来,是几块干裂的玉米饼,可以看得出,不久前应该还蒸腾着热气,金灿灿的颜色,十分诱人。
怀着忐忑,却既定的心情,弱弱咬了一小口。放在口中咀嚼片刻,脸色变换异常,还是叹息着吐了出来。比较那清水而言,这面饼还算好一些,味同嚼蜡,也是无法下咽。
低头见,瞧见了几条灰土土的小鱼,绕着脚踝游来游去,浅笑道:“那就便宜了你们吧!”
说罢,手掌轻颤,两块玉米饼被震碎,均匀洒落在水面,引动了大片鱼儿钻出水底,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疯狂争抢。
“咕噜噜....”
肚子不争气的叫嚷着,仿佛是对连续几年不食一粒粮,喝一滴水发出的抗议。
揉着肚子,此人笑道:“你抗议也没有用啊!我实在找不到任何能喂你的东西啊!”
低头间,见到苍白无血色的面孔,虽然有些消瘦,但依稀可辨记忆中的容貌。正是苍灯茗。
入夜,依靠在青石之旁,看天际繁星点点,一眨一眨,一闪一闪,霎时安逸。
“不知...哪颗星辰才是婳儿的灵魂呢?”苍灯茗抬起手指,一颗一颗的查着,一边喃喃自语。
“咕噜噜....”
肚子似乎故意破坏着安详的的环境,将苍灯茗从自语中拉了回来。在这静谧的空气中,如此不和谐的声音格外突兀。
苍灯茗似有所察觉,起身欲要离开,只是身子起的有些着急了,踩碎了一颗石子,随着“咔擦”一声脆响,苍灯茗心中突然闪过一丝凉意。
再抬头间,看到一双双绿油油的惨淡眼眸,从这些兽瞳中能够分辨出的,唯有一种感情,饥渴!遏制不住的饥渴!
凄然苦笑,苍灯茗双手合十,躬身行礼道:“各位生灵,我虽未皈依佛门,却也立誓不杀任何一生灵!还请各位放我离去,将来我定为你们祈福超度!”
话音未落,黑暗中,缓步走出十几只体型硕大,口水横流的野狼。毛发根根炸裂,绕着苍灯茗虎视眈眈,不多时便将他团团围住,任何一处都有把守。
“咕噜噜....”
肚子又发出几声惨叫,引得这些野狼驻足观察,口鼻中喷出湿热的白雾。一丝丝愈加浓烈的血腥气,混杂着稍稍的腥臭只钻苍灯茗的脑仁。
见状,苍灯茗知道这些野狼是无法沟通了,看着比自己都高出一些的体型,吞咽了一口口水,默默移开了视线,转而去寻找出路。
“呜嗷.....”
震慑心灵的嚎叫,顿时抓住了苍灯茗的视线。还未看清,两只野狼已经分作两路扑将上来,卷起的凛冽劲风,直刮得苍灯茗脸颊生疼。那凶恶的目光,泛着丝丝透体的寒意。
苍灯茗见之,忙不迭的连连后退,三两步之后却感觉脊背撞在了石头上,虎躯一震,两只野狼血淋淋的大口已经咬住了双臂。
只觉钻心的疼痛,两只胳膊像坠了千斤重担,动弹不得,只是无论两只野狼如何撕咬,并未留下一滴鲜血。
或者是见奈何不了苍灯茗,眨眼间,又是冲出两只更强壮的野狼,同时咬住了他的双腿。疼痛阵阵直逼心尖,莫说冷汗,便是疼的险些昏厥过去。
任凭几只野狼如何拉扯,撕咬,苍灯茗却无动于衷,紧握的双拳迟迟没有击出。却见他双唇轻启,不停的喃喃自语,只是却无法分辨到底说的是什么。
无尽的黑暗中,一道虚影一闪而过,朝着苍灯茗的方向缓慢靠近,察觉到一股更为强大的气息,苍灯茗哭笑更甚,他绝对不会以为这是来救自己的,因为在这个陌生的世界,连泥土与溪水都排斥他。
果真,如他猜想的那般,当一颗硕大的狼头悄然探出树丛时,银灰色的毛发在月华下泛起银河般的璀璨,随风轻抚。
“若是没有猜错,这只应该就是狼王了吧?”苍灯茗略微打量,轻哼道。
“呜嗷....”
一声低沉却富有磁性的狼嚎自狼王口中发出,十几只渐渐围上来的野狼顿时停下了脚步,有些疑惑的回身瞧了瞧狼王,见它并不像在开玩笑。在习惯性的威压下,已经将苍灯茗摔打的奄奄一息的野狼恶狠狠瞪了他一眼,悄悄退回了攻击位置。
沉吟良久,苍灯茗才渐渐回了神,无奈的坐起来望着那雪白的狼王,似玩笑般的笑道:“喂....伙计,是不是嫌我太瘦?没有肉啊?没关系,来吧,苍蝇腿也是肉啊!呵呵....”
不知道为何想笑,苍灯茗渐渐咧开了嘴,随即放声大笑。
“你以为你在救赎吗?只是在被迫去完成任务吧?”狼王突然口吐人言,绿油油的眸子泛起一抹异色。
倒是将苍灯茗惊的身躯一颤,连连倒退了几下,目瞪口呆的盯着狼王,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来。
“怎么?你不曾见过可以口吐人言的魔兽嘛?”狼王裂开大嘴,露出尖锐的獠牙笑道。
苍灯茗突然回神,笑道:“额...我连化作人形的魔兽都见过,这有何稀奇的!只是未曾想在这陌生的世界,竟遇到能与我交流的....野兽....”
苍灯茗将野兽两个字咬的很重,似乎在影射着什么。
狼王摇头叹道:“你可知,有时野兽比人类更重感情!”
苍灯茗不可置否的点点头,问道:“那...你刚刚说的额一句话什么意思?”
狼王不待苍灯茗话落,已经转身准备离去,一众野狼见狼王有了退意,也不敢恋战,本见到一阵撕咬,苍灯茗却毫发无损就已经令它们心头不安,现在见狼王主动退去,也是紧随其后,不久已经走了大半。
苍灯茗急火火的窜了起来,健步如飞,三两步快过十几丈,狼狈的抱住了狼王粗壮的尾巴,惊呼道:“喂喂...狼王,您说清楚啊!”
见苍灯茗此举动,本已经离开的狼群愤而怒吼,冲着他便扑来过来,却见狼王只是轻轻抽打了几下尾巴,苍灯茗便觉像狂风吹拂落叶,身子在空中连连翻滚,眨眼间不知被卷去了何地。
直到落地之前,苍灯茗都在仔细思索着狼王的这句话:“你以为你在救赎吗?只是在被迫去完成任务吧?”
“我不是在救赎吗?我在救赎我自己啊!”苍灯茗摔进了树冠,被锋锐的枝丫划伤也毫无知觉。
“嘣....”
一头撞在一块不知多久的巨石上,苍浑圆的表面可以看得出,这也是块经历沧桑的石头。却在苍灯茗的肉体凡胎的冲击下彻底化作粉碎,散落漫天。
“不想了...不想了....”苍灯茗捂着只是微微有些红肿的额头,苦笑道。
“大....大...哥哥...”
突然听到一个十分娇弱的小女孩的声音,声似黄鹂,嘤嘤啼啼,只是却透着一股凄凉。苍灯茗下意识的抬头望去,只见一名瘦弱的好似枯木一般的女孩,瞪着一对晶亮的大眼正望着自己。
脏兮兮的小脸上,难掩病态的蜡黄。眸中布满了胆怯,却有有着一丝倔强。
苍灯茗露出自以为最和煦的微笑,问:“额...小妹妹,你有什么事吗?”
小姑娘刚想开口,背后突然伸出一双手,将她拉了回去,却见一名同样瘦骨嶙峋,蓬头垢面的女子戒备的盯着苍灯茗,干裂的嘴唇上下轻碰,嘟囔道:“要死啊!快走!快走!不要随意与别人搭话!”
小姑娘被女子拉着趔趄着离去,一步三回头的望着苍灯茗,晶亮的眸子中闪动着复杂的情绪。
再向远处望去,见不远处的官道上,多是像着母女一般的逃难之人,如蜿蜒长蛇,一眼望不到头。
苍灯茗拄着黑兮兮的长棍,缓步追上了这支队伍。凭借他这破麻布披在身上的打扮,虽然面目清秀一些,但混迹其中也并不显得特别突出。
追着那对母女,紧跟几步,穿过衣不蔽体,散发着刺鼻恶臭的难民,苍灯茗一手杵着长棍,一手竖于胸前,眸中一簇黑焰在悄然跳动。
“难道....这就是我的救赎吗?”他在扪心自问,狼王的话又回荡在脑海。
感觉有人在拉自己的衣袍,苍灯茗回过神,俯身望去,见自己已经追上了母女二人,小女孩轻轻拉扯着自己的衣袍。
“大...大哥哥....你....”
小姑娘说话断断续续,但苍灯茗从她的眼神中已经可辨一二。投以鼓励的眼神,苍灯茗翻手从怀中掏出一个口袋,藏青色的口袋出现在他的手中,略显突兀。但此时谁也无心再去纠结这种事。
苍灯茗挥手布下一道禁制,小姑娘初始颤颤巍巍接过布袋,一对大眼死死盯着苍灯茗,但见苍灯茗的表情有一丝不对,脏兮兮的小手便缩了回去。
苍灯茗见状,一把将布袋塞入小姑娘的怀中,笑道:“吃吧!这就是给你的!”
说罢,苍灯茗转身离得远了些,只是灵识还若有若无的留在母女身上。只见小姑娘小心翼翼的将布袋打开一个小洞,似有些不相信一般,反反复复几次,终于才相信眼前并不是做梦。做完这一切,小姑娘率先拉了拉母亲的手,朝着母亲的身侧挤了过去。
当布袋被母亲看到后,两人先是对视一眼,紧接着便是难以抑制的激动,但随即,两人匆忙将布袋塞入怀中,悄悄离开了队伍。
其实布袋中装的东西只是两块玉米饼,是苍灯茗一只塞在怀中的。
“或许...这两块玉米饼对于他们来说,便是性命得以延续的东西吧!”苍灯茗叹息着自语道。
随着心头闪过一抹清亮,他似乎懂了一些狼王对他说的话。看了看如同行尸走肉般的难民队伍,苍灯茗第一次有了种别样的想法。
“或许...我只是为了目的而来救赎自己!我想....能救赎自己的或许应该是别人!”一通胡言乱语,苍灯茗利落的掸落并不存在的尘土,悄悄跟上了难民队伍。
嗅着这奇臭无比的气味,表情却并未有任何变化,每走一步,好像心头的枷锁就松了一分。
“噗通.....”
身侧不远的一人轰然倒地,将正默默沉吟的苍灯茗惊醒,就在他欲要赶去救治时,却惊恐的发现,面对这一幕,所有人都懒得去多看一眼,好似这倒下的只是一块石头,一颗小草。
“即便是石头,大树,倒下了也要去注意几眼吧?”苍灯茗颤抖的呼喝道。
那倒下的人或许早就到了灯枯油尽之时,恰好被石头绊了一下,便倒地后再也起不来了。 殇情一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