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道伟的眼睛半眯了起来,他面无表情地扫了我一眼,淡淡说“以前不是跟你提过,我不爽他,就是那么简单。”
我又不是头脑简单,怎么听不出陈道伟这是在敷衍,这是拒绝回答,别说我不爱勉强他人,就算我爱勉强,按照陈道伟的性格,他不想说的,我就算拿个钳子妄图撬开他的话匣子,他也不可能说。
因为他刚才跟我说的一堆事,我哪怕在思路上完全消化理清了,但是在感情上,我却暂时做不到抽离,我一想到阿达悲惨的结局,内心就难受得慌,我再想想余明辉的煎熬,心情更是沉重得不知所措,于是我抿着嘴,不再说话。
从餐厅里面出来,哪怕我一点儿东西也没吃,就只喝了柠檬水,可是我一点儿饥肠辘辘的感觉都没有,我的心情沉甸甸的,拎着包包随意地摇晃着,跟着陈道伟等红绿灯,过了红绿灯口之后,又是一路沉寂地走。
大概走了三分钟,是陈道伟打破了沉默。
他朝我这边的方向吐烟圈,在烟雾的缭绕中,他望着我,极其认真地说“林四四,你后面如果过得不幸福,我肯定会弄死你的。我特别讨厌别人辜负我的期望。”
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接陈道伟这番话,只得牵强笑笑。
接下来跟陈道伟走的这段路,我整个心思都不再在这里,我全副的心思,都用去了心疼余明辉,我想如果这个时候余明辉来到我的面前,他随随便便给我一个台阶下,或者我愿意不再执拗和拘泥于过去受过的苦难,或者我愿意再冲动一次,鼓起足够的勇气去打破所有的平稳,跟他携手走下面那一段旅程。
我一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跟着陈道伟走过了第二个红绿灯口。
过了路口后,陈道伟随即与我拉开了小小的距离,他又掏一根烟抽了起来。
就在这时,我听到了悠远幽长的一句“林四四,当心!”
我还没反应过来,余明辉以让我措不及防的速度从后面伸手过来将我整个身体团着抱起来,将我抱离地面旋转了半圈才放下来,松开了我。
我在经过了长达十几秒的昏眩后回过神来,一抬起眼帘就看到了余明辉的脸上被戳出了一道口子,那些鲜红的液体争先恐后地溢出来。
我先是惊诧地瞪大了眼睛,缓过劲来之后,我飞快地伸手捂住他的脸,却又突然窥见他手臂上,也有一道红艳艳的口子。
就在这时,那个扛着几根竹竿的中年男人,他忙不迭地将那些竹竿丢在地上,他急急上前来,操着不太纯真的普通话不断地道歉,说竹竿太多,他一个失手没控制住,蹭到人了,他可以赔医药费。
我看这个男人的年纪,跟我爸的年纪差不多,他穿的衣服都洗白了,上面还一堆的油漆,他说可以赔医药费的时候,声音很低,语气小心翼翼,一点儿底气也没有,我有些心软。
我再想想,余明辉是因为护着我才受的伤,不然医药费我来出吧,现在当务之急也不是站在这里讨价还价的时候,得先帮余明辉处理伤口。
想清楚之后,我伸出另外一只手去按住余明辉的手臂,我张了张嘴正要说话,余明辉已经率先开口冲着那个中年男人说“小事一桩,你走吧。”
那个男人千恩万谢,急急弯下腰去抱着那一堆竹竿撒腿走了。
而站在一旁的陈道伟,他盯着我看,他却是不紧不慢地冲着余明辉说“哟呵,我以前倒不知道余总这个人那么好说话的。像余总这样的好心人,不多了。”
我看余明辉脸上的口子还有血溢出来,根本没有心情去细细分辨陈道伟这些话什么个意思,也没有心情回应他这句话,我转而冲余明辉说“我带你去医院处理一下伤口。”
余明辉却将我的手摘下来,他淡淡的语气说“你没事就好。这种小伤,我等下回去自己弄一下就好。”
陈道伟把烟掐了拿在手上,他对着我轻笑说“林四四,他之前断胳膊断腿的时候都没死,现在这点小伤更死不了了,你不必太过担心。我走了,你们好好玩。我祝你好运。”
撂下这几句话,陈道伟大步流星地走了。
才几秒的时间,就只剩下我和余明辉了。
余明辉肯定不知道陈道伟刚才对我说过什么,他也不知道我此刻的心情,他往前了一些,有些小心翼翼的,他扯起自己的衣角,有些小心翼翼,不太自然,语无伦次,此地无银,说“林四四,我没有跟着你,我真的没有跟着你,你不就是跟别的男人单独吃个饭吧,我没有必要跟着的,就是巧合,碰巧遇到的。你的手上沾了血,要不要擦一下。”
说完,他把自己的衣角再递过来了一些,他说“拿我的衣服擦一下。”
我忽然喉咙发干,内心一阵酸涩。
不知道哪里来的冲动,我一把抓住余明辉的手腕,我没应他的话茬,而是跳跃地说“你办公室不是有药箱吗,我们赶紧回去,我帮你止血。”
余明辉没有应话,可是他却顺从地被我拽着一路小跑,进了电梯。
按了32楼之后,我又抓住余明辉的手腕站了几秒,才恍然回过神来,我有些尴尬地放开,后退着站到了角落里面。
在气氛有些微妙间,我们回到了余明辉的办公室,我很快按照他的指向找到了那个药箱,我把药箱抱在怀里,又是急急地朝沙发那边奔去,将药箱放在茶几上打开之后,我拿出了碘酒和棉签。
抬起头来看了看余明辉,我说“有点疼,你忍着点。”
余明辉没马上说话,他而是点了点头,一直盯着我看。
我急着给他处理伤口,自然而然就忽略掉了他一直盯着我看的事,直到我往他的脸上交错贴了三个创可贴之后,我才抬起眼帘说“好了,弄完了。”
却赫然对上余明辉灼热得如同夏天里面热气腾腾的大锅炉一样的眼眸。
我的心忽然扑腾跳得厉害,像是有几千只几万只小鹿在里面跑来跑去,还要拼命撞来撞去一样,我有些慌乱,觉得嘴唇干燥到不行,于是我下意识地咬了咬唇,强撑着故作轻松地问“看什么看,难道我的眉毛真的画歪。”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余明辉的手飞快地穿过我的发际将我的后脑勺扣住,他将我的脸稳稳地禁锢在原来的位置,他突兀地俯身过来,唇一下子不偏不倚地贴上来,挤压在我的唇上面。
我的脑袋轰的一声,像是什么被爆破一样,那些环绕着的理智,瞬间被驱散得无影无踪,我的脸烧得滚烫,呆立在原地,手足无措。
这样亲吻,大概持续了40秒,余明辉似乎是打了一个激灵,他松开我,一脸的讪色和尴尬,他断断续续地说“林四四,这样,那个,我,林四四,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对不起,我一时鬼迷心窍。”
我张了张嘴正要说话,余明辉的手伸过来,在我的脸上轻轻抓了一下,他脸上的讪色更浓,眼神里面全是掩饰不住不淡定的急切“你脸上有头发,我帮你拿一下。别生气别生气,我错了。”
我的眼眶忽然红了。
他在面对着我的时候,越显得笨拙和小心,我越是觉得难过。
想想我也真是,丁展波曾经对我的人生犯过大错,让我的生活轨迹朝着现在这个方向发展,我在李菁劝说我原谅丁展波的时候,我自己思索一下,我想着我不能苛责丁展波是圣人,我想着他这四年无怨无悔的付出,我选择让时间淡忘伤害,我选择原谅他。
为什么我能原谅曾经故意给我的生活设下圈套的丁展波,却没有那么容易原谅与我一样,被动接受这一切的余明辉呢?
或者这就是人性的可笑之处。
我们总是把宽容给那些在我们的生活里面占据着一小部分份量的朋友,或者熟人,却很难很快地将谅解与宽容,给我们最在乎的那个人。或者是因为,越在乎,越是忍不得一丝的失望和委屈,越是苛刻。
我忽然一个冲动,想要马上结束跟余明辉这样不上不下尴尬的关系。
我发现我还是很想拥有拥抱他亲吻他的资格,我发现我原来那么迫不及待地想跟他好,就像以前那样好。
而我不想再等他给我台阶下,我想自己造一个台阶让自己下去,靠近他。
拼命地按捺住内心那些波澜壮阔生生不息的难过,我扬起脸来,我不打算按理出牌,于是我努力稳了稳声音,故意板起一张脸,严肃地说“余明辉,你刚才占我便宜了。说吧,这事要怎么处理?”
被我的严肃弄得更慌乱,余明辉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他的声音禁不住提高了几个度,他焦躁地说“林四四,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占你便宜,是一时头脑发热没忍住,我保证我下不为例,你别生气。”
因为紧张,哪怕办公室里面开着凉快到不行的空调,余明辉的额头上沁出了一些汗珠,我差点忍不住破功,好在我愿意对着这个人演的时候,我感觉我的演技还是不错的。
我拼命按捺住自己想要笑出来的冲动,继续板着一张脸说“余明辉,你刚才这样占我的便宜,轻描淡写的两句道歉没用,你必须马上给出处理方案,如果你暂时想不到什么解决的方案,我可以给你两个,你来选择。”
余明辉想都没想,他咬着我这话的话音,急急地应“好好好,林四四你说,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只要你别生我气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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