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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樱空释缓缓地回转过身躯的时候,他看见,不远处,站有一个人影。
长长的银蓝色头发从他的头上如瀑布般倾泻流淌到地面上,难以估量的长度。他背对着樱空释,洁白的雪光将他的身影裁剪得格外真实,隐隐中有种恍惚的线条流动在他的周身。他就一动也不动地站在那里,仿佛在凝眸深思。他的手中,拄有一根长长的木杖。樱空释一眼便看了出来,那并不是一根普通的木杖!因为,那根木杖浑身,流动闪烁着点点星光,在周围飞雪纷纷飘落背景的衬托下,变得愈发得美丽。
神秘人,和他手中美丽的木杖,在飞雪的裁减之下,所形成的这幅画面美丽得恍若幻境。
樱空释轻轻地怔住了。
这个人的背影,他忽然觉得很熟悉。
仿佛觉察到了他专注的目光,神秘人缓缓地回转过身来。
于是,一张苍老的容颜便出现在了樱空释的视野里。浓黑紧缩的眼眸,浓黑的眉毛,鹰钩的鼻梁,抿得很紧的厚实嘴唇。嘴唇下方,隐约可见一些淡淡的胡须。这个人的容颜,已经写满了沧桑。但当他的眼睛,在碰触到樱空释微惊的目光时,隐隐闪烁出某种光亮。他的眼睛还是灵活的。
——也许正是这双眼睛,所以他才能够一直有思维地活下来。
樱空释的心跳忽然快了一个节拍。
“星旧......”
他的视线从神秘人的脸上缓缓地移动到后者的木杖上,试探着低声问。隐约中,他觉得这个人的脸部轮廓实在是像极了记忆深处的那个人,而那根木杖,赫然正是占星族的头领所使用的“占星杖”!
“樱空释。”一丝诡异而妖娆的笑容悄悄绽放在了神秘人的嘴角,他的眼睛深处,又开始流动着一种精光。在樱空释喊出他的名字的同时,他手中的木杖,也就是“占星杖”上,频频闪出一些银色的光辉,就仿佛无数的星星在闪烁一般,“一别近千年,你怎么样,过得还好吗?”
樱空释苦笑着摇摇头。
他心中的戒备很快便如大海退潮一般消失了。因为他相信星旧。
“你呢?”
他微笑着反问。
“自从星轨死后,我就再也没有踏出过幻雪神山一步。”
星旧淡淡地如此说。时间漫长地跑了这么久,他心中的痛楚也随着变得淡了些。都说时光是最好的疗伤剂,如此看来,这话的确不假。只是,在他每每想起星轨脸上落寞的笑容的时候,他还是会觉得有一阵强过一阵的心痛掠过心头。
樱空释再度轻轻怔住。
“星轨......”
记忆里,他想不起这个名字。
“我的妹妹。”星旧的神情再次暗淡了下去,“我们之间的关系,就如同你和你哥哥卡索之间的感情一般。”
樱空释不说话了。
他忽然觉得自己问了一个多余的问题,而使得星旧的情绪越来越低落。
因为他的问题,对于星旧而言,无异于是在往星旧的伤口上撒盐。
“不知道你今天来到这里,”所以,他匆匆转移过了话题,试探着轻声问,“为的是什么事?”
“因为她。”
星旧的眼光望了望樱空释身后透玲的墓碑。
“怎么?”樱空释诧声问,“你认识透玲?”
“不但认识,”星旧苦笑,“而且很熟。”
说完之后,他轻步向着樱空释走来。然后,绕过樱空释,站立在了透玲的墓碑前。他深深地凝望了透玲一眼,然后便向着透玲的墓碑,深深地鞠了一个躬。
——鞠躬,便是他对她的祭奠。
“透玲,”他的声音有些低沉,“你就这么走了。很久以前,我一直不能理解,为什么你能够一直都有一颗开心明朗的心情。现在想来,是我们对你的误解。你面对生活的态度,是值得我们每个人去学习的。”
他如此低声、缓缓地说。他像是对透玲这么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但更多的却像是说给樱空释听得。
“是的。”一丝淡淡的苦涩从樱空释的眉宇间飘过,“我们活着的人,都应该继续开心地活下去。”
“樱空释,”星旧轻轻转过身来,他忽然用一种深邃的目光注视着樱空释,“这是透玲让我转交给你的梦境。你走进去看看吧,我相信,你可以从这个梦境中,知道很多。透玲天生有一些旁人所没有的灵力,她可以将她根本就没有经历过、甚至都没有亲眼看到过的东西制作成梦境。而我,则是最好的释梦者。所以,我帮她,将她制作的梦境,转交给你。”然后,他顿了顿,轻轻回眸,沙声说,“也算是我,平生以来,第一次为透玲做一件事情吧。”
说完之后,他的身影,渐渐化作一团迷雾,消失不见。
鹅毛大雪,从天而降。
樱空释轻轻地回转过身躯。
他很快便看到了,他的身后,有一团白色的透明迷雾。
他知道,这便是,透玲为他所制作的梦境。
他轻轻叹息。
然后,轻步走进了那个近乎透明的迷雾梦境中。
天地之间,轻轻的风吹着粒粒雪花飘了过来。
............
......
白色的世界,白色的雪花,白色的天空,白色的大地。仿佛这里的万物,都是白色的。樱空释怔怔地立在原地,放眼望去,没有一个亲人,没有一个朋友。但是很快,一阵风迎面吹了过来,吹得樱空释轻轻皱起眉头。然后,樱空释便看见了一个美丽的女子在雪空下奔跑戏耍。孤单的女子,一袭随风飘舞的紫色衣服,她一个人,在美丽的白雪天地之间孤单地玩着。她虽是一个人,然而,樱空释却一点也感觉不到她身上所应该具有的那种孤单。
她在自娱自乐。她在享受着大自然所给她带来的一切美好。所以,她脸上的笑容天真浪漫,如同一个孩子,没有任何的落寞和孤单。
也许,她已经习惯了一个人。大自然的一切都是她的朋友。白色的天空、白色的雪花、时而温柔时而凛冽的风、甚至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白茫茫的雪地。
可是樱空释忽然觉得这样的风景好单调。这样的天这样的地,隐入他的视野,渐渐变成了两个字——绝望!他走不出这样的天走不出这样的地。
他不像这名女子,能把自己的生命融合进大自然。
他甚至永远也不会有这样的心境!
然后,他看见,无数的飞雪伴随着那名女子向他走来。
他看清楚了她的容颜。
他望着她,轻声低唤,透玲......
别哭!透玲忽然惊呼,你要是难过了,就会毁掉这样美丽的天,美丽的地,美丽的雪花!
樱空释想说,他对不起她。
然而此时,他却突然之间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
透玲再次跑远了。
然后,恍惚中,樱空释看见了他自己,冷箭,夜针,浮焰和玉幽在大金国的时候,他们在佛妖飓风的帮助下,艰难逃离金尘地牢的时候,玉幽却不小心丢下了一块小小的玉瓶;他看见在他们四人入住第二旅店的时候,一切入住及注意外界情况都是由玉幽负责的;他看见在诊所里,当浮焰由于气愤而恶意惩罚残忍杀害自己孙女的老太婆的时候,而玉幽却悄悄溜入了善良大夫的面具收藏屋;他看见了他在沉睡的时候,玉幽轻轻摸进他的屋子,拿走了他一时由于疏忽所放在桌上的那本没有任何标点符号的古书;他看见浮焰由于不小心烧毁古书,自杀时眼角惶然淌落的伤心的泪珠;他看见冷箭失踪透玲不在的时候,玉幽孤单地伫立在幻影天宫殿门前,而雪地里却有一些凌乱的足迹正在飞快地被雪花湮没的情景;他看见冷箭死后,透玲匆匆喝下了玉幽给她准备的水液;他看见他在浮焰坟墓前的时候,突然惊慌出现在风煞那头的玉幽,然后他看见他在险境中,那股忽然出现的微风和下一眼视野里出现的玉幽......
樱空释的眼角,隐约有泪珠的闪动。
樱空释,你去吧。不要伤心,继续,开开心心地活下去。
透玲的声音轻轻地传了过来。而她自己,却尽兴地在白色的天地之间肆意地独舞着。
......
............
樱空释惊愕地从梦中惊醒了。醒来以后,他发现,他整个人是躺睡在雪地里的。并且,他的身上,盖了一层薄薄的雪花,只有头颅幸免于难。就仿佛,白色的雪花为他编制了一个极其合身的被褥。樱空释轻轻侧头,望向了透玲的坟墓,隐约中,他似乎看见了透玲脸上明亮得没有任何城府的笑容。
他站起身躯,抖落掉身上的雪花。
然后,他轻步走到透玲的坟前。
“透玲,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他的声音格外得低沉,但却也格外得庄重,“相信我,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说完之后,他大步离去。
不知道从哪里刮来的大风,瞬间就灌满了他的衣袍。他的长发飘舞在风雪之中,闪动着决然的弧线。 幻城后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