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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灵山脚下的乾宝山村。春天来到了,西大河边的柳树已经抽出新绿,清澈的河水汨汨流淌着,田野上,黄色的苦菜花和白色的荠菜花东一蔟西一蔟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泥土的芬芳。
村头老白皮松树下,大青石上,坐着一个衣杉褴褛的老妇人,身旁撂着根打狗棒,脚下一只破讨饭碗。她那蓬松而脏乱的头发已经斑白,憔悴的脸上满是皱纹,暗淡无神的目光凝视着远方……她就是唐山的母亲。
十三年前的那天,她送唐山上学回来去集市上买了二斤肉,准备晚上包饺子。回家的路上,见田野水沟边长着嫩绿的荠菜,便除去鞋子和上衣,赤着脚下沟采摘,衣服鞋子搁在路边。一路采去,不久就摘了一大兜。回到路上,发现衣服和鞋子都不见了!那件青花上衣是当年结婚时丈夫送给的,自丈夫去世后,她一直珍藏起,从未穿过。每当长夜难眠时,她会取出来,灯下睹物思人,了却相思之苦。可如今却丢掉了,心中酸楚,万般懊悔……
中午时分,她走在通往马兰峪的小道上,心情仍旧难以释怀。前面奔跑而来的气喘吁吁的小姑娘是邻家的小芬,她见到唐山母亲大吃一惊,语无伦次:“婶,你不是……唐山他……”费了半天劲才问清楚,原来唐山见到铁路上的尸首后,便发了疯,狂喊着到处乱跑。小芬没有办法,只得跑回村喊人。
唐山母亲听罢慌了神,急急忙忙同小芬朝铁路方向赶去。铁路路基下,仍围着人群,一具女尸趴在地上,头已轧碎,血肉模糊,鸭蛋青碎花底上衣撕裂开,衣襟上的鸳鸯已血迹斑斑。她明白了,死者是偷衣服的人。
四下里不见唐山的踪影,唐山不见了……
春去夏至,秋去冬来,唐山母亲找遍了雾灵山区,京津畿地,一路讨饭一路寻,头发花了,背也驼了,一年又一年,最后,她抱着儿子早晚有一天会回来家的一丝信念,步履蹒跚的回了乾宝山村。
每天清晨,太阳升起的时候,人们都会在村头的老白皮松下,见到她坐在那块大青石上,默默的凝视着远方……
北行的列车,软卧车厢,华心躺在上铺打着瞌睡,唐山心不在焉的望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田野村庄。对面铺位上的两位中年旅客似乎颇有来头,在昆明上车的时候,相送之人委实不少,不但有僧有道,而且其中几位颇像是相当级别的领导。为首的中年人约莫四五十岁,迈进车厢门时,懒散的目光瞥了唐山一眼,颇为惊讶的“咦”了一声。 “大师,时间到了。”旁边那人恭恭敬敬的说道。那被称做大师的人点点头,脱鞋盘腿坐在铺上,深吸了口气,双臂上扬,环抱周天,掌心上翻,闭上双目运功。唐山一凛,先是感到一股强大的磁场袭来,整个软卧车厢都在其笼罩之下,随即那磁场凝成一束,向北破空而去……
“你都感觉到了?”片刻,大师徐徐睁开双目,对唐山微微一笑。
唐山点点头。
“嗯,小小年纪,难得,我叫严新。”大师伸出手来。
“严新?”华心在上铺轻声惊呼,瞌睡顿时不见了。
唐山自幼闭关承恩寺,外界之事所知甚少,并不知这位中国鼎鼎有名的大气功师。他简单的自我作了介绍,问道:“方才大师破空之气凌厉无比,不知是否就是中原气遁之术?”
“小兄弟果然见识不凡,正是气遁。”严新暗自惊讶,懂得这种至高境界气功的全中国也不过寥寥两三人而已。
唐山曾听上师仲巴活佛讲到过古时中原有一种极高境界的气功术,叫做气遁,可以集气功师生物磁场全部能量为一束,携带信息穿透阴阳两界,不过由于现代社会遍布的各种人工磁场如广播电视、卫星通讯等等的干扰,现在已经基本无法再做到了。
“大师,我只是听师父说起,不甚了了,不知大师能否给予指点?”唐山恭敬的请教。
严新略思索,道:“好吧,你听说过虫眼吗?”
唐山摇摇头。
严新解释,比如一只苹果,苹果皮与苹果核代表阳界与阴界,它们属于两个空间,互不相通。但是,如果有一只虫子,在果皮与果核之间钻了一个隧道,连通了两个空间,这个孔洞,就是虫眼,天文界称之为虫洞。在这个地球上,虫眼有多处,大多数虫眼分布在北纬30o线附近,如百幕大魔鬼三角区、埃及金字塔、中国的鄱阳湖等地区,中国民间称之为阴阳门。就像近代化学起源于古代炼丹术一样,最早发现虫眼的是历代地理堪舆师,他们穷毕生精力探索和找寻,如唐朝的袁天罡、李淳风,宋代的赖布衣,明朝的刘伯温等都是其中佼佼者。尤其是江西的赖布衣,善点怪穴,他一生踏遍山川,觅龙点穴,而且大多数基本上都是沿着北纬30o线!
“那么,虫眼有什么作用呢?”唐山关切的问道。
严新饶有兴致的说下去,虫眼是大地的穴位,两度空间的交汇处,是一种地球磁场的异常漩涡,这个强烈磁漩涡的异常频率,当今的科学仪器还无法探测出来,它的作用过程也不清楚,但显现出来的结果却是令人震惊。如百幕大三角失踪的舰船飞机,美国罗斯韦尔小镇坠毁的外星人飞碟,金字塔法老的诅咒,甚至唐山大地震。
“唐山大地震?”唐山心中一颤。
“是的,世界上的一些大灾难或许都与虫眼这个地磁异常有关。至于气遁,我每天定时发出,收集虫眼异常的磁力变化,以期预测某些灾害的发生。”严新解释道。
“您知道虫眼的位置?”唐山由衷的佩服这位大师的修为。
“不,虫眼的位置不是一成不变的,它随着地球运行的方位,星体的角度、引力,甚至人类一些大型工程如水库、地下石油、矿藏的掘取,都影响地球磁场的变化,造成了虫眼的漂移。”严新的声音渐渐弱了,目光也越来越懒散了,最后终于合上了眼皮。
“大师每次气遁,功力损耗很大,都会沉睡一阵子。”严新随从向唐山解释道。
是夜,唐山辗转反侧,难以入睡。想这严新大师功力之高、学识之博,匪夷所思,中原真是藏龙卧虎啊。凌晨时分,唐山干脆起身盘腿打坐。心静之后,那似有似无的声音又出现了,他凝气于足少阳胆经听会穴处,意念剥离开所有干扰的磁场频率,心灵感应那遥远飘渺的微弱信息。慢慢地那微弱的信息逐渐加强,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听到了那声音,那儿时熟悉的声音,那声音如泣如诉:山儿,十三年了,你怎么还不回来……
这是母亲的声音!唐山如遭电击般惊呆了……
清晨,山城重庆笼罩在一片浓雾之中,菜园坝火车站。唐山拱手与严新匆匆辞行,严新紧握住唐山的手,颇有不舍之情:“小兄弟,你我一见如故,这次若不是急着赶去湖北,真想与你同行,好有机会彻夜长谈呢。”
“想来若有缘,必能再见大师,释我心中之惑。”唐山面色忧郁和苍白。
“这是我的名片,可随时找我。”严新拿出一张名片,并写下电话号码递与唐山,名片简洁大方,上有草书严新二字。
列车于浓雾中继续向北行驶。
太阳像每天一样升起来,人们照常日出而做、日落而息,没有人留意到村头老白皮松树下的那个老妇人已经不在了。夕阳余辉下的雾灵山区,在通往乾宝山村的山路上,两个风尘仆仆的赶路人,日夜兼程的终于赶来了,那是唐山与华心。
唐山依稀辨认得出儿时记忆中的咸丰皇帝的定陵及旁边的西大河,越过河望见村头那熟悉的老白皮松树,脑海中当年母亲穿着青花上衣的身影依旧那样清晰,可眼前空荡荡的,只有几只乌鸦在树枝上发出凄凉的叫声。
远远望去,栗树林后的旧草房还在,西南角上的椽子已塌落,掉了半扇门板的屋门敞开着。唐山心中一热,眼眶湿润,站立半晌,喃喃的说道:“妈妈,我回来了……”华心默默站在身后。
草房里静静的,唐山心里咚咚直跳,快步抢入房内,目光所及,墙上的镜框、插在上面的几张陈旧照片、炕柜与小炕桌,一切都与儿时的记忆一样。炕上躺着一个濒死的老妇人,灰白的头发散乱着,双目深陷奄奄一息。唐山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他仍旧依稀辩认得出这就是自己的母亲,他日夜思念的世上唯一的亲人,心中一酸,泪水滚滚涌出。他抓起母亲干枯的手,望着她饱经风霜憔悴的面容,滚烫的泪珠滴落在母亲的脸上。
“妈妈,我回来了。”唐山俯身在母亲耳边呜咽着。
弥留之际的母亲已没有了反应,双目依旧紧闭着……但慢慢的从眼角边渗出泪水,一滴、两滴……唐山闻状心如刀割,悲痛至极。身后传来华心轻轻的抽泣声。
唐山拂去眼泪,强忍悲痛,伸出双掌按在母亲的头顶,分出热温寒凉四道真气输入四神聪的四个奇穴,热温两道真气沿“阳脉之海”督脉、寒凉两道真气沿“阴脉之海”任脉环行周天,热气聚于气海,温气汇入水谷之海,寒气下于血海,凉气散入髓海,时间一分一秒的逝去,最终神、宗、营、三焦元气汇于四海交融。唐山长吁了一口气,收功撤掌,不觉间已去了两个时辰。
老妇人慢慢睁开了眼睛,颤抖着的嘴唇,喃喃道:“真的是你吗?我的山儿回来了……”
“妈妈,是我,是你的山儿回来了,回家了。”唐山泪流满面,紧紧的抱住瘦骨嶙峋的母亲。
母亲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口中喷出一股黑色的淤血,那是郁积于胸中一十三年的心痨啊…… 虫眼禽眼尸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