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呯的一声,卢之晋将手中羊脂玉茶盏推下书案,玉杯撞在石砖地面破碎成几块,杯中的茶水溅出喷在禀报的宫人身上。昭仪宫中正殿走水,借着夜里秋风强劲,火势难以扑灭,因此损毁严重。
“王昭仪如何?”
那宫人畏畏缩缩道:“回禀陛下,昭仪当时在就在正殿,奴才们奋力救火,得知火势将昭仪困住,便冒死冲进火场,只见主子晕倒在地,现下太医正在全力救治。”
卢之晋登时盛怒,一脚踹在宫人肩上,那人被卢之晋一脚踹的向后摔了一跤,胆颤着慌忙跪好。
娈玉被抬进偏殿救治,宫女们打来温水用蚕丝手巾擦净面上的烟熏黑印,侍女按照太医的吩咐给她喂水,并检查身上是否有烧伤。
在偏殿的暖阁外一架银质小炉子正咕噜咕噜的炖着川贝枇杷,另一架上炖着冰糖晶梨。空气中散发着甜腻的香气,甜的像无数少女梦中的爱情。
卢之晋几乎是冲进偏殿,见他盛怒之下,众人皆跪倒在地不敢抬头。卢之晋伏在榻上望着双眉紧锁的娈玉,一时间心口像是被人狠狠地捅进一把尖刀,痛的几乎麻木。
“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救治!”声音略显嘶哑,像是发自心底的一声歇斯底里的呼喊。众人一时间向得了免死金牌似的,纷纷起身忙碌。
像是被掏空了灵魂,心痛得几乎说不出话。半晌,他勉强平静些道:“是谁纵火?”众人皆不知晓,卢之晋大怒,一拍桌子道:“查!三天之内查不出结果,卫尉全族处死。”
只听殿外一声禀报,皇后扶着肚子,也急匆匆的赶来,
卫英柳眉颦颦道:“陛下,妾来迟,昭仪妹妹如何了?她的声音本就温柔多情,此时此刻,更显得惹人怜爱。“陛下不要担心,妹妹有陛下福泽庇佑,一定会平安的。”
卢之晋没有回答,只是拉着她的手拍了拍,凝重的望了许久。
陪同卢之晋坐了半个时辰,卫英扶着肚子坐直身体,显然有些疲惫。
“王后劳累了许久,夜深了,你去休息吧。”卢之晋柔声道。王后抚摸着柔软的腹部,柔声道:“宫中出了这样的事情,实在是臣妾失职,臣妾担心妹妹,所以不觉得劳累。”
卢之晋握着王后的手示意她起身道:“你怀着孩子着实辛苦,寡人在这就好,你去歇息别累着了。”
王后颔首抿住嘴唇,勉强道:“那臣妾现行告退,若妹妹醒来定要告知臣妾,臣妾也好安心。”说罢,一手撑在腰间,一手扶着肚子,缓缓登上轿撵,消失在漆黑夜色中。
卢之晋心绪烦乱,独自面对窗外出神,微风徐徐浮动,好似轻盈的小手抚摸着脸颊。想起自己还是七八岁的孩提时代,看护自己的月嬷嬷搂着自己对着皎皎明月讲一个有一个动情的传说。
美丽的姑娘期盼迷人的爱恋。“今夜天宫最为俊美的天帝使者即将飘落凡尘,幻化成年轻的后生与你相恋。”天帝使者果然与女子相爱并许下爱情纯粹誓言。
天帝使者沉浸在凡人的情爱中迷失了自己。天帝施法缩短了天帝使者的生命,就在女子的情爱中,使者短暂的生命最终消亡。女子失去了她的爱人,于是没日没夜的哭泣,祈求上天能够让她重新坠入爱河。
那些想爱却不能守护的人,终究不会获得永恒的爱情。那些为了爱而爱的愚人,不配获得真正的爱情。”
卢之晋不禁自嘲,自己正在成为曾经最不愿意成为的角色。
忽的,王后的贴身侍女慌慌张张的跑进来跪倒在地,哆哆嗦嗦道:“陛下,王后她,大事不好。”卢之晋听闻只觉得心头一震,忙问:“怎么回事?”
“王后娘娘担心过度,觉得腹痛,太医说娘娘受惊过度,胎儿恐有危险。”
“摆驾俪潼宫。”
卫英正卧在榻上倚着天蚕软枕闭目养神。听见门外宫人禀报便要挣扎着起身,卢之晋一把扶住卫英心疼道:“你身子弱,别起来。”
王后咬着嘴唇默默垂泪一言不发,真正是梨花带雨,千娇百媚。卢之晋一见心中早已酥软,便连连安慰。又问太医道:“王后情况如何?”
太医道:“回禀陛下,娘娘受惊过度,臣已烧艾草止血,并着人去煎药,现下并无大碍,只需休息几日便好。”
卢之晋拭去卫英脸颊上的泪水道:“不必担心了,咱们的孩子不会有事的。”王后哽咽道:“都是臣妾的错,臣妾是孩儿的母亲,却没能保护好他,教他收到这样的折腾,臣妾愧对陛下。”
卢之晋笑道:“这不怪你,是纵火者的罪,寡人一定拿了他,给你一个交代,可好?”说着将被子掖好,抚着王后的长发道:“寡人陪着你,睡吧?”
王后正要合眼,只见紫阳宫的宫人前来回禀:“禀陛下,昭仪醒过来了。”
娈玉感觉自己像是沉入大海胸口闷痛,呼吸都像是把气体硬生生挤进羊皮袋中,艰涩伴随着撕裂般的痛处。形形**的人影,缥缈闪烁的烛火,混混沌沌,迷迷惘惘。
合上眼,再也不想说一句话。
侍女端着刚刚熬制好的枇杷膏道:“主子,陛下刚刚来过了,要奴婢等人好好救治娘娘,这是枇杷膏,清肺滋润的功效。主子刚刚在浓烟中呛着,这会儿吃这个能舒服些。”
娈玉睁开眼睛时已经按捺不住内心的巨大失落,默默地啜泣。
“花月,我想回家。”
花月吓了一跳,忙用手帕替娈玉拭泪,笑道:“主子,百玦就是您的家,您不是说过,陛下在哪儿,哪儿就是您的家吗?”娈玉望着花月,无奈的笑笑。她哪里懂得家的含义,哪里能够设身处地的替自己想问题,她从小就奢望着家的温暖,一直奢望着,直到如今也没能得到。
娈玉不知道,在这短短的几个月里三国的联军,被卫枢的大军打得几乎无招架之力。
祝国主力早已全军覆没,其余两国的将士正负隅顽抗,做着最后的挣扎。
祝国就要亡国了,在不久的将来,人们的口中就再也不会出现祝国的字眼。
皇后娇羞的望着卢之晋道:“妾已经无事,陛下不如去看看妹妹?”
卢之晋忖度片刻道:“夜深了,寡人就在这陪你便好。”又转向宫人道:“你回去,说寡人忙着,叫太医好生伺候就是了。”
王后笑道:“陛下几时这样偏心?”
卢之晋笑道:“不好吗?”便就着王后的床榻歇息。
一轮圆月,两种清梦,一种清甜,一种凄清。
娈玉坐在偏殿的梳妆台前,无心梳洗。
“主子,陛下这会儿,该是早朝去了。不如奴婢先替您梳洗。”
花月替娈玉绾了坠马髻在发髻一端簪了一对白玉竹节笄,另一端插两朵宫纱仙客来。
娈玉随手拿起一支细长的蛾绿:“我原以为,陛下在哪儿,哪儿就是家,现如今,陛下的心已经不在这儿了。这儿对我来说也就是荒芜人烟了。”
花月憋着嘴,半晌才愤懑道:“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把这王后之位让出来。当年主子王后当的好好的,谁知道卫国突然插了一脚。位子让就让吧,谁知道陛下还真的爱上卫国公主了,要我说,陛下的心真是飘忽不定。”
“他只是那见面才能记起情分的人罢了,现下这个情形,我只恨我自己。世事难料,变化无常。谁能想到,昱忞侯在先王驾崩三年后就打起争权夺利的算盘呢?谁又能想到他起步那么容易,像一步登天似的,现如今就算陛下想有些作为,恐怕也是空想。”
“我看,王后倒是城府颇深,没准儿她还真能帮陛下,把昱忞侯降住。”
娈玉轻蔑一笑:“我看,王后 连自己的王兄都降不住,昱忞侯就更不是她的道行能摆布得了的了。”
娈玉望着镜中的自己,恍惚间觉得自己还是祝国的无忧无路的公侯小姐,那时的卢之晋还是刚刚登基的王,昱忞侯卢之晋也没有大权在握,更没有镇国侯卫枢这样的人来祸乱天下,眼前浮现出嫁给卢之晋不久的情形。
烛火掩在红纱幔帐微微颤抖,这一室的红烛红绸红灯喜字恍如徘徊在天宇的火烧云,氤氲浮动,重重叠叠。娈玉静静地躺在满床锦绣之间等待着命运的初始。寂静的近乎是冷清,没有丝毫生机,卢之晋亦是宁静的躺着。
直至晨起的一缕柔软的日光穿过重重幔帐,娈玉默默地起身,默默地享用着卢之晋特意吩咐的服饰和饮食。默默地翻看柳永的一本诗集,从日中到日落。每次打破平静的仅仅是宦官的一声传报,和卢之晋亲切的问询。
美好恬淡的婚姻仅仅持续了短短四年,就被一场突如其来的战争打破了,吕国和卫国只见的一场摩擦,替百玦带来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和亲。
那一日如同往常的一声传报,映入眼帘的是卢之晋整齐考究的一袭便服。娈玉忙整整衣襟,向卢之晋盈盈下拜。
卢之晋一手掺起娈玉,揽在怀中,久久不语。娈玉试探道:“陛下是不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卢之晋凝重的望着娈玉半晌道:“并没什么。”
娈玉见状亦不好多问,便服侍卢之晋用膳。
那一日卢之晋只顾饮酒,桌上菜肴并没有动几口,娈玉自小生活在世家大族,早就习惯了察言观色,深知此时没有劝说的份儿,只是悄悄吩咐宫人准备解酒的饮品,一面搀扶微醺的卢之晋宽衣歇息。
熄了卧房的烛火,娈玉命人传卢之晋贴身侍从福昌前来问话。
福昌行了礼道一声“万福”便退后几步垂手而立。
娈玉端起沉香木雕花桌上一盏金坛雀舌品了一口道:“花月,给福昌公公一金。”
花月应了一声,便将黄澄澄一块塞到福昌手中,福昌瞬间咧嘴笑道:“主子又什么尽管吩咐,奴才实不敢当。”
娈玉上下打量福昌半晌道:“公公明知道本宫要问什么,还请直言吧。”
福昌将金揣在怀里道:“奴才,不知当讲不当讲。”四下寂静,娈玉因饮了酒有些头晕,便闭目道:“直言。”
福昌低声道:“百玦要和卫国和亲了,卫国公主就要嫁到百玦来了。”
福昌退下后,娈玉屏退左右,只留下满室烛火悠悠的燃烧,时而跳动,恰似颤抖得心灵。
娈玉似乎重新的认识世界,一切都是那么陌生黯淡的。
重新回到卢之晋身边,听见他平缓的呼吸声,安详的面容。心中恰似一股温热的流水汩汩涌动,忍不住伸手抚摸这如玉的面庞。卢之晋轻轻睁开眼笑道:“天色晚了。”满眼的柔情满目的春光,温存多情的目光凝视着娈玉,满是宠溺之情。
娈玉心中酸楚,便轻轻伏在卢之晋身旁,卢之晋抚摸着娈玉乌黑的秀发,连时光也似乎停滞在这美妙的时刻。
“妾愿将后位让贤。”娈玉试探的轻声问道,卢之晋心中一颤,手指停留在娈玉发间。
“为何?”
娈玉伏在卢之晋耳畔悄声道:“为国事计,卫国是天下第一强国,卫国的公主断然不能为妃为妾,陛下应该迎娶卫国公主为后。”
卢之晋浅笑道:“王后很识大体,只是委屈了你。”
娈玉笑道:“只要陛下顺心,妾做任何事都不委屈。”
卢之晋正色道:“现下,与卫国结盟,是为了抵抗吕国。寡人不会叫你委屈的太久。”
娈玉从幻想中清醒过来,是啊,委屈的太久了。 乱世之美人权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