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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清持推门而出,就听到了父亲最后一句话,无限怜惜,站在那相拥的两人身后,她又一次感到身为女儿的自己都是多余的,父亲母亲之间,实在是已融不进任何人,慕汐月曾受无数爱慕,幸而劫难历遍,在她身边的那人是柳若尘。父亲半生游离于四国朝堂,本为帝王师留名万世,奈何命途多舛,假死遁世,幸有母亲相伴,终归算是圆满。
“爹,娘。”柳清持走下石阶,在两人身后站定,她步态轻盈,毫无声音。
慕汐月听到这声音,心中一颤,激动不已,一转身便见到了聚少离多的女儿,“清持。”
眼泪止不住就要下来了,柳清持十三岁便独自游历在外,整整七年,都没有见过几回,每次也都是来去匆匆,转眼即是分离。
“娘,别哭,女儿不是好好的么。”柳清持唇角弯起,抬手擦去母亲沁出眼角的泪珠儿,“爹最见不得娘落泪了,他可是要心疼的。”
“他要是真心疼,就不该让我的女儿十三岁就离开家门,至今没见着几回。”这话是故意说给柳若尘听的,三分柔媚,却不是真的怨恨。
柳清持轻声安慰,“娘从前不也是跟着舅舅游历天下,一年不回一次家,女儿这正是效仿娘亲。”
柳若尘悠然笑道:“还是女儿明事理。”
“我才不要什么明事理的女儿,女儿家越懂事,越让人心疼,诸多事宜都只委屈了自己,成全了他人。”慕汐月心里莫名一阵抽痛,柳清持自幼就比别的孩子懂事一些,不哭不闹,想做什么,自己孤零零一个人去做了,想要什么,都自己想办法去取。她的孩子不会向爹娘撒娇,没有亲昵的举动,清持的身边不需要任何人,这让身为母亲的她很是无力,似曾相识的感觉,每每想起都心尖泛疼。
柳清持心中一动,她从没想过母亲竟如此了解女儿,在她眼里,看到的是爹娘的琴舞合鸣,他们之中实在是容不下任何人,即便身为女儿,她也不忍打扰,只像不相识的路人的一般,望见他们如此相配的身影,心里滋生出羡慕。
柳清持短短瞬息间的变化还是没能逃过柳若尘的眼,不仅仅是羡慕,还有忧虑,担忧,以及牵挂。柳若尘看得出,女儿与从前不同了,“清持,与为父出去走走。”又转而抬手抚平慕汐月蹙起的眉尖,“我的女儿岂会这么容易受委屈,可不得给她讨回来。”
柳清持跟在父亲后面,一路走到了父亲从前教导她的后山,数方石台排列有序,就是于此,柳清持读书写字,弹琴下棋,智谋算计,奇门阵法,将父亲身集之百艺学了个六七成,她小小年纪,却是认真,无须柳若尘多费口舌,便已通透,十三岁那一年,学成自去。
“怎么忽然回家来了,这般神情落寞,真是受了委屈?”柳若尘缓声相问,目光里不见探寻,他的女儿,他自然了解,无论他问什么,都会如实相告。
柳清持微有些局促,目光里透着不安,“清持,心有疑问,苦思无解,回来求助爹。”
“关于沈昱宸?”他带着七分肯定。
柳清持轻轻摇头,目光微凉,“不,是关于我。”
柳若尘微不可见地扬了唇角,“哦?你能有什么疑问。”
“居无定所,身似浮萍,落絮无根,风吹即逝。清持想知道命数是否果真如此,无可改动?”这是柳若尘批的命,柳清持一直记在心里,她不敢忘,这样的命,注定孤苦一生,四处漂泊,又哪里还敢去奢求些别的什么。
“你果然偷看了。”柳若尘嘴角噙着几丝别有深意的笑,“这确实是你的命数。”
柳清持目光渐渐涣散,她猜到是这个结果,可心里仍旧还抱着一丝不可能的希望,如今这个希望破灭了,父亲亲口承认,那便是再无转圜的余地,改命是做不得的,她承受不起后果,他们都承受不起改命的后果,太残忍,也太痛苦。
“多谢爹。”柳清持转身往回走,心中凄恻,形影寂寥。
“回来,”柳若尘叫住她,“在靖宫中如何?帝王师,不好做,终归是要受些苦难。”
柳清持道:“清持有负于爹,沈昱宸不需要女儿相助,他一人足矣应付梁族,他待我很好,也不曾让女儿受难。”
柳若尘闻言较为满意,“倒是不错,既然他不需要你相助,也罢,皇宫那地方,豺狼虎穴,也就不用让我女儿继续留在那里,既已出来,就不必回去了。”
柳清持脸色大变,第一次忤逆父亲的话,“不,我必须回去。”她答应过沈昱宸一定会早些回去,她不可以一去不复返。
柳若尘皱眉,“还要回去,做什么?”
听到父亲的问话,柳清持心中一凉,她的反应太过激烈,竟引起了父亲警觉,“父亲当时命我助他灭梁族,如今梁族未灭,我如何能够离开,也许日后还用得到我。”
柳若尘眉头舒缓下来,“无妨,你在靖宫近一年都未曾用过你,日后必定也是无你的事,不必再去。”
“我的琴还留在靖宫,这一年我受沈昱宸照拂颇多,即便是要离开,我也应向他辞行才是。”她说的句句在理,琴应当拿回来,向主人辞行也是人之常情,只是人一旦变得多了,就是异常,在柳若尘面前,任何异常都藏不住。
“你将琴留给了沈昱宸?这琴自给了你就没有离开过你,如今,你将它给了别人。”柳若尘声音徐缓,听在耳中,却是透骨寒凉。
柳清持慌了,目光都忍不住颤抖,“我一定将琴取回,爹,我错了,我不该将琴放在别处。”
她慌乱的神色看在柳若尘眼中无疑是验证了心中的想法,一字一句,直入她的心底,“你竟然对沈昱宸动情。”
“不,我没有,我真的没有,爹,你相信我。”她拼命摇头,泪水簌簌落下,埋藏了许久,她可以任意否决任何一个人的猜测,可在父亲面前,都是徒劳。
柳若尘望向她的目光慢慢冷却,“清持,你太让我失望,今日起,不许再踏出于归谷一步。”
“爹,我只将琴取回,就只是取琴,绝不多留一日,你让我去吧。”她拉住父亲衣袖,苦苦哀求,句句凄凉。
“清持,命数天定,是改不得的,你与沈昱宸没有结果,又何必争这朝夕,日后分离,伤人伤己。”柳若尘神色缓和了不少,可他决定的事,又岂会更改,“何时断了这念想,便允你出谷,不必再说了,莫非你也要落得像我这么个下场么?”
柳清持的手不由得松开了父亲,任由他走了,山风吹来,吹干她脸上的泪痕,微凉一片,桃花清香似也带着些微苦涩。 罗浮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