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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天空灰蒙蒙的,堆满了暗色的云,瞧着像是要落雪。柳清持一路乘马车回宫,怀里抱着手炉,小几上有暖茶,缕缕冒着热气。暗想,倒是有些被养的娇气了。
柳清持掀起车帘一角,只见外头是一片喜庆的红,灯笼是红,福字是红,小摊贩肩上背着的糖葫芦也是红,像是一把火,点燃燎原的年味儿。除夕夜是要团圆的,团圆啊,无可避免地想起了心上人,浑身都是暖的,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回到宫中,下了马车,才发觉已飘了雪,轻盈无根,在风中沉浮,偏是惹人怜。柳清持紧了紧身上的斗篷,从隔水亭一路乘船回罗浮园。一条长廊绵延至小楼,廊下挂满了红灯笼。
沈昱宸已等了她有一会儿了,屋子里炭火正旺,暖意融融,此时正只手撑着头小憩。听到熟悉的脚步声,立刻便睁开了眼睛,恰巧见她进门,解下沾了雪沫的斗篷。
“回来了,”沈昱宸把人把到身边的软榻上坐下,捂着她的手,问了一句,“云岫如何了?”
柳清持轻声道:“兄长在救治,应当是有把握的。”
“如此便好。”沈昱宸淡淡一笑。
柳清持问:“大公子这伤是有救了,你怎么处置?”可莫要这边才救活,却又要斩了他,可是白费功夫。
“处置什么?”沈昱宸摇头,“王叔都那般护着了,还能怎么处置?”
“这怕是不容易糊弄过去。”监国公主何等威信,轻易放过凶手,只怕朝中百官都不会答应。
“逝者已矣,生者犹存。给一个说法,平怒便是。”沈昱宸轻描淡写道,“留一命不是什么难事。不过是毁了前程,云岫当初自请去碧水城,就已经是自己放弃了,损失不了什么。”
柳清持笑笑,不再多问。
“好了,莫要再胡思乱想。这阵子才回来,我可等了好一会儿了,怎么补偿我?”沈昱宸捏了捏她的手心,想着哄她说两句好话。
“你多大了,莫非还要给块糖哄哄?”这幅样子,可不就像那要糖吃的小孩?
沈昱宸一怔,看她毫不知情的模样,倒不像是装出来的。不禁笑道:“看来是真不记得,罢了,先陪我用饭吧。”
“等等!”柳清持细细思索,忽而脑海中闪过一丝光亮,瞬间懊悔不迭。
“想起来了?”沈昱宸声音温柔,望着她道,“下次记住就好了,近段时间事情又多又乱,不怪你。”
“对不起。”此时此刻,除了抱歉真不知还可以说什么。年前几日,是国君生辰。世人皆知,偏她忘记了。
“不必道歉。”沈昱宸轻声安慰,“你此时此刻在我眼前,我已经很满足了,相比去年前年,今年再好不过。”
“你又故意!”柳清持埋首在他胸前,前年泼了他一脸冷水,去年根本不在,今年忘了,还要提起来,可不是又故意让她满心愧疚?
“故意什么?”沈昱宸故作不懂,只温声哄她,“不要恼了,下次记得便是,先陪我吃饭,真饿了。”
“嗯。”柳清持闷声答应。
沈昱宸一时哭笑不得,命人先传膳。一边又笑问道:“到底谁委屈啊?难道不该是我满怀失落,等着你来安慰我?”
柳清持闷不吭声。她在他身边的日子,满打满算也只有两年,仔细一想,却大多数时候都在气他,中间还隔了一年让他饱受孤苦煎熬,今日本该是个好日子,可她偏又忘了。
“陪我吃碗面。”沈昱宸拉着她在桌案边坐下,两碗长寿面放置在两人面前,汤色清亮,香味浓郁,引人食指大动。
沈昱宸看着她动筷,自己才开动。说不失望是假的,可她人在便心满意足也是真的,旁的他都有,唯缺一个人而已。
柳清持静静地吃完了一碗寿面,沈昱宸又给她盛了碗汤,夹了些菜在碗里。寿面不过图个好听,小小一碗,哪里够!柳清持看他一眼,倒也没有反对,乖乖吃完。沈昱宸看得欢喜,这园子里静谧安稳,又没有旁人,他的心情身边人自然感受得到。柳清持心中安定下来,微微一笑,如此倒也不错。
“外头飘了雪,好一会儿了。”今日长廊下挂满了红灯笼,映着飘雪,当是十分难得的景致。
沈昱宸笑问:“外头冷,这会子不怕了?”
“怕冷,并非不能吹风。”想她独自游历那些年,什么恶劣环境没经历过?
沈昱宸取过斗篷,把她裹严实了,才把人带出去。就在小楼旁的池边,寻了块石头坐下,一注水流从假山中倾泻而下,水花迸溅声里,乱一池红晕灯影,雪飘得不大,纷纷扬扬,浮光中散落,又映入眼眸。
柳清持背靠在他胸前,掌心里接了片雪花,轻声问道:“你,想要什么?”
“这是要送我礼物?”沈昱宸唇角一弯,眼角都染上笑意。
“嗯。”柳清持低头,他的气息喷在耳边,有些发烫。
“你在,我就什么都不缺。”沈昱宸低声诱她,“真要送我礼物,就挑一个成亲的日子!”
柳清持握紧环在自己腰间的手,双唇微颤,几次想要张口答应,总是下不了决心。
终还是沈昱宸忍不住一笑,轻声一叹:“说好了年后再谈,终身大事,可不得仔细想好来?我却总是过于急切,不说了。”
“那换一个,”沈昱宸又道,“跳支舞给我看吧,我一个人看。”他以前就说过,想看她跳《于归》,那时她不肯,反倒生气。
柳清持挣开他的手,默默起身回屋去了。
沈昱宸出声挽留,“清持,这也不行么?我不看便是。”可她依旧没有为他停下,垂目一叹,只觉心上重逾千斤,心力交瘁。
仿佛是过了很长的一段时间,他又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抬头一看,整个人都怔住了。清持清丽绝俗,他是知道的,看惯了她素衣绿裙,此时此刻,雪夜红衣,却显得不够真实。
沈昱宸目露异色,张口欲唤,却被她止住。眼睁睁地看着她,提着一身轻飘飘的舞裙一步步踏上了那块最高的山石,身形一转,便是铺天盖地的红落入他的眼,长发散落,只用一根红丝绦系在脑后,眼角点了一颗红砂,灼灼艳如桃花。
于归舞幼时日日看着母亲跳,早就烂熟于心,这支舞是只能为心上人跳的。柳清持一点一滴,将早已铭记在内心深处的这支舞跳给他看,无比虔诚,又惴惴不安,怕他看过太多美好的舞,怕这支他不喜欢,可又怎么能不喜欢呢?这是只给他一人看的,多少甜蜜与羞涩都在里头。
沈昱宸只痴望着她,目光奇异闪动,之子于归,宜室宜家。大抵初见红妆便是如此,眼前分明是美艳鲜活的爱人,心上却患得患失,不敢闭眼,害怕一闭,她便不见了。
柳清持皓腕一转,做好最后一个收尾,眼角望见他动容的神色,心头有些雀跃。忽然就顺势往下倒去,掉落山石,红影在池中逐渐放大,却在落水之前被他飞身抱起,回到岸边。
人在怀中,他仍是不敢眨眼,眼中光彩更盛,低头吻上莹润双唇,一时情动,唇齿相依,厮磨许久。
“冷。”柳清持耳根通红,往他身上缩了缩,“快放我下来。”这舞衣虽好看,却极为轻盈,哪能挡住着严冬风雪。
“这会子哪还能放你下来!”沈昱宸眼角弯起,声音低哑。抱着人便进了小楼,径直上到二楼卧房,小心翼翼地把人放置在床榻上,十指相扣,直勾勾地盯着她,直把人看得面泛桃花,才低头吻过她眼角眉梢,情浓处,衣衫渐乱。
屋外风雪正紧,帐内风月情浓,案上红烛光晕浅,燃到天明。翌日,满城银装素裹,积雪从枝间滑落,惊醒梦中人。
柳清持朦胧睁眼,枕边人呼吸绵长,依旧在安睡。她稍微挪动了身子,侧身着看他,细致又认真,末了凑上去在薄唇上轻点一下。沈昱宸忍不住嘴角弯起,迅速将人捞在怀里,暖声道:“看了这么久,好看不好看?”
柳清持眨了眨眼睛:“勉强还行。”
“真从你口中套不出一句好听的。”沈昱宸失笑,还行也就罢了,还勉强?
“放开,我渴。”柳清持推开他,才要起身又被沈昱宸按住,“外边冷,我去倒。”把被子压严实了才起身去外间要了热茶,放到她手中,暖手又暖胃。
“你还不走?再晚就迟了。”喝完茶便开始赶人了。
沈昱宸长叹一声,“你不提醒我,我也是现在就要走的,说了反倒像是恨不得我赶紧消失。”
“那别去了!”柳清持拉住他的手,目光清亮,倒有三分期待。
沈昱宸十分想应下来,却只能带着十万分的无奈摇头,“不行。”他一向克己自律,无故不上早朝,还从未有过。
“去吧。”柳清持松手,又躺下了,闭上眼睛,连着那三分期待一起收进眼底,听着他的脚步声渐远,始终不曾睁开。 罗浮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