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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那一刻,宋乔终究还是没有杀顾知祥,只是伤了他,让他做了俘虏。
宋乔略一沉吟,抬眸看向蓝平,缓缓道:“带他过来见本王。”
宋乔穿好了衣服,不出一会儿,顾知祥就被带了过来。他的发丝凌乱,衣衫上尽是血迹。不过他的双目仍是锐利,没有失去作为一位赫赫有名的战将的气度。
顾知祥定定地看着宋乔,实在是有些难以相信,自己最终竟然真的输在了眼前这名少年将军的手里。他实在是心有不甘,看来玉抒的嘱托,他终究是完不成了。
蓝平见顾知祥岿然不动,于是推了他一把,想要他下跪行礼。宋乔摆了摆手,示意不需要。
宋乔走到顾知祥面前,缓缓地问道:“顾国公,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顾知祥冷笑,道:“如今我是败军之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无话可说。”
“时至今日,你还执迷不悟么?”宋乔冷冷地道,“从小,本王便听着舅父讲你昔日的辉煌事迹长大的,打心眼里佩服你。后来,哪怕你因为要辅佐宋灝而屡次谋害本王,本王也不曾过多地怨恨你。可是你身为皇朝将军,竟然为了私心,送我朝三万将士枉死,你如何对得起自己身上这一身战袍?”
闻言,顾知祥低下了头,眸中黯淡无光。关于送三万将士枉死一事,他何尝又不愧疚。每每午夜梦回,他都会梦到那些将士朝他索命。
其实,身为将军,他又何尝不爱护自己手底下的将士。只不过,多年来,对于玉抒的承诺,对于宋灝的忠诚终于碾压了他的爱护,他终究下了狠手。
见顾知祥低头,宋乔冷冷道:“原来,你也会愧疚。今日,我还想再替若抒问一句,你总是道她不配为人女,可是你配为人父么?”
宋乔始终记得,四岁的那一年,自己跟宋灝跪在御书房内,顾知祥替自己和宋灝求情时,提及若抒的温柔模样。可是后来想想,当初他会求情,大约是为了让宋灝免遭责罚。若抒从一出生开始,不过是他的工具。
“配又如何,不配又如何?”顾知祥抬眸看他,低声道:“今日一过,难道不是尘归尘,土归土,一切烟消云散。”
顾知祥早就从宋乔的眸中看到杀机,刚才激战的时候他放自己一马,并不代表他就不会杀了自己。他留自己一命,多半是为了解惑而已。
闻言,宋乔冷笑道:“看来,你这一生,除了对待陈德贵妃,其他都看得很通透。”
“我看得还是不够通透,不然怎么会输给你?”顾知祥缓缓道:“燕北王,你能告诉我,你们是怎样悄无声息入城的么?”若是知道这个答案,他死也不算有太大的遗憾。
“郦城三面环山,都是峻峭的山峰,是天然屏障,易守难攻是真。”宋乔缓缓道,“可是,有时候加以利用,优势可以变为劣势。本王让郭家军一千精兵攀上了山峰,趁着夜色,借助大的风筝和晚风,悄无声息地入了城。他们兵分两路,一队人马在储存粮草处放了火,吸引大部分人的注意力,而另一队人马乔装成郦城守军的样子,到城门前做了交接,然后打开了城门。”
从天而降?宋乔确实算得上用兵的翘楚,如此新奇的险招他也敢用。如果不是对手,顾知祥会很喜欢他。
“顾国公,你还有什么话要说么?”宋乔冷冷地问道。
顾知祥摇了摇头,如今败势已经无法扭转,宋灝的江山只有靠他自己守护了。他回忆起自己的一生,前二十年肆意潇洒,驰骋疆场。后来,遇到了玉抒,过上了一生中最为幸福的日子。再后来,玉抒选择了先皇,亲手打破了他们一起织就的梦想。从那以后,他便没有了快乐。如今,他就要死去,玉抒会不会在那里等着自己?
见他摇头,宋乔抓起桌上的长剑,扔到了他的脚下,缓缓地道:“无论如何,你是若抒的父亲,所以本王给你一个体面。”言罢,他便转身离开,那三万将士的亡魂终于能够得到一丝安慰。
一旁的蓝平终于松了一口气,他刚才实在是害怕燕北王因为顾若抒的缘故而对顾知祥心慈手软。现在看来,是自己想太多了。王爷就算再爱顾若抒,最多也不过是给顾知祥最后的一丝尊严,让他自裁。
顾知祥捡起地上的长剑,笑了起来。他这一生,爱过,恨过,得到过,也失去过。到头来,仍然是决然一身。玉抒,等着我,我们在另外的一个世界,重新开始,可好。
长剑放在了颈上,一用劲,便剑入咽喉,鲜血飞溅。顾知祥倒在了地上,赫赫有名的一代战将,终于死于自己之手。
皇城,顾国公府内,路遥的心猛地一紧,心突突地乱跳起来,一种不安地情绪溢满了她整个脑海。莫非,知祥他出了什么意外?
前些日子,当宋乔在边关起事的消息传来时,路遥的心就难以平静。一个是自己挚爱一生的丈夫,一个是自己唯一女儿的丈夫,如今却是敌对阵营的两人,她怎能不揪心?无论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出了事,她都会痛苦。
路遥来到佛堂,在那里不停地祈求,佛主,可不可以给我启示,究竟怎样才是最好的结果?
边关,顾若抒又一次在窗柩前划了一刀。她数了数,已经是二十二道划痕了。宋乔离开这里已经二十二天了,可是她怎么觉得已经有了很多年的感觉?
当父亲顾知祥战败自杀的消息传来的那一刻,她正在房中作画。当时她愣了愣,手中的画笔脱落,晕染了桌上的画纸。
顾知祥,真的自杀了?这个男人,她深深地恨过,可当真的听到他的死讯时,她的心还是生生作疼。那些被她可以压制的记忆排山倒海而来:八岁以前,他们还算是过得快乐。他曾抱过小小的她,带她去郊外骑过马,带她看过元宵节的满城花灯,给她买过她喜欢的点心……而她也曾对他笑,躲在他怀里哭,对着他撒娇……其实他们也曾有过幸福的时光,只是后来隔着慕容玉抒这道跨不过的鸿沟,越走越远。一滴眼泪从顾若抒的脸上划过,落在了她的手心。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原本以为,顾知祥死的时候,自己不会为他掉下一滴眼泪。现在看来,不过是自己的以为而已。顾若抒想起了她的母亲路遥,心中又是一阵疼痛。她的母亲执拗了一辈子,若是听到父亲顾知祥的死讯,恐怕也是会命不久矣了吧。
一想到这里,顾若抒的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尽数落了下来。从今往后,这个世界上将再也没有自己的血亲。
在宋乔离开的第二十三天时,宋翰终于从沉睡中醒了过来,比莲小粥预计的早了七天。
夜宸舒见他醒了过来,竟然高兴得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是一个劲儿地问他渴不渴,饿不饿?
宋翰笑了起来,伸手摸了摸她光滑细腻的脸颊,低声道:“舒舒,我不渴也不饿,就想好好地看看你。”
闻言,夜宸舒终于平静了下来,坐在床边,任由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宋翰的双眸,此时温柔得不像话,似乎像是在看自己丢失已久的宝贝一样。良久,他终于开口道:“舒舒,你清瘦了很多,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
闻言,夜宸舒点了点头,笑道:“不是我不想吃,而是你把我的口味养刁了,别人做的饭我吃不习惯。看来,我这一辈子,只能吃你做的饭了。”
宋翰微微一笑,低声道:“舒舒,我愿意为你做一生的饭。”他的语气前所未有地笃定,经历了一番生死,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渴望过她。
夜宸舒点了点头,亦道:“宋翰,娶我吧。”她向来直接,一旦认定的事,就会说出来。
宋翰看着她的眼睛,眸中星光熠熠。这世界上最美好的事莫过于如是了吧,你想要的人她正好也要你。
“舒舒,到床上来,让我抱抱你。”宋翰低声道,一脸坦荡荡。他们之间向来发乎情止乎礼,既然决定要娶她,提前抱一抱她,也不算过分吧。
夜宸舒是江湖儿女,自然不会像宋翰想这么多。她脱了鞋,直接上了榻,靠在他的怀里。宋翰独有的气息包裹着她,让她心醉。
宋翰吻了吻怀中的夜宸舒,缓缓道:“舒舒,我还有些累,陪我睡一会儿,好么?”
夜宸舒衣不解带地陪了宋翰这么多天,一旦他真的醒来,那根紧绷的弦终于松懈了下来,她也觉得有些累了,于是点了点头,低声道:“好。”
暮色渐沉,他们两人也很快沉沉地睡去,安静祥和。
顾若抒听到当归道宋翰提前醒过来的消息以后,极为高兴,这样,宋乔心中的愧疚终于可以彻底消除了。她立刻带着当归来到宋翰的院落,想要探望他。哪知道,走到门口时,却发现房门紧闭,房中没有人声,她实在是觉得反常。要知道宋翰和夜宸舒两个人都属于话多的那种人,更何况这沉寂了二十三天,反而不说话,着实让人生疑。
顾若抒伸手,想要敲一敲房门,就在那一刹那,收回了自己的手。她蓦然想起,自己和宋乔久别重逢以后,也没有太多的话语,只是紧紧相拥便已经抵过千言万语。
一想到这里,她就忍不住笑了笑。自己刚才真是傻了,差点儿铸成错误。
顾若抒又带着当归从原路返回,离开了宋翰的院落。
当归有些不解地问道:“王妃,我们为什么又回去?”
闻言,顾若抒笑了笑,“当归,这些事,总有一天你自己会明白。” 无乔不成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