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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啊!”苏挽汐吓了一跳,惊叫一声之后连忙捡起掉落在地上的木剑,神色戚戚的看着面前的男子说道:“疼!”
北堂胤麒无奈,伸出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说道:“练剑的时候不要再走神了!”
苏挽汐撅起嘴,捋了捋被他揉乱的头发,坐在了小院一角的藤椅上,顺手放下木剑,一边揉着通红的手背,一边兀自趁着空当再度发起了呆。
北堂胤麒看着那方望着天际出神的少女,心中隐约有些不安和担忧,他走上前,轻声说道:“若是不喜练剑,那便算了吧。”
苏挽汐回过神,愣了片刻摇头道:“不是不喜,只是这段时间,总是梦到许多奇怪的东西,让我很困扰。”
北堂胤麒皱了皱眉,正要询问,苏挽汐却突然开问道:“北堂,我是不是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她抬起头,犹豫间还是露出几分质疑的神色看着他。
北堂胤麒心头一跳,百转千回中还是风轻云淡的说道:“我所知道的都已经告诉你了。”
苏挽汐静静的凝视着他,许久也没有从他的脸上看出些什么,她的心里逐渐浮起一抹愧意,却还是侧过头重新看着远处云雾中高耸巍峨的山脉陷入沉思。
而当她收回目光之后,北堂胤麒的眸子微微低垂,嘴角浮起苦涩的笑意来。
他的确隐瞒了她许多事情,但他答应过君凌天,会给她一世安宁。
他犹记得君凌天眼底的悲苦和隐忍。
当时,君凌天将苏挽汐送到他手中时,他便已经发觉事态似乎发展到一个无可挽回的局面。
就在君凌天离去的第三天,他守护在昏睡的苏挽汐身侧时,却发觉天地间传来隆隆之声,原本晴好的天空,在这样一阵阵不停息的隆隆声响下,突然涌出血色的云霞。
紧接着,自云霞之中落下一团火球,在这样的异象之下,所有人的神色都凝重起来,随着第一个火球的落下,那方山脉顿时燃起诡异的大火,火焰如同活物一般迅速席卷蔓延,就在一片惊呼声中,血色的云霞里再度落下数以万计的火雨。
火焰沾染之地,任何法术与水都无法将其浇灭,他立即想起了苏挽汐幼时在睡梦中无意释放了魔魂之力的时候,也是这样一场妖异恐怖的火焰吞噬了整座伽蓝城。
北堂胤麒知道,君凌天终究是被那可怕的邪念所侵蚀了心性,火雨的落下,顷刻间照亮了整个天际,血与火的交映,让整个世间都被绝望所倾覆。
眼见帝都被大火吞噬,宫殿也在不断燃烧之中不断坍塌,他抱起苏挽汐,想要试图转移到地底密室,却在火蛇涌动之时,愕然惊觉自苏挽汐手上的灵犀戒上,传来一道温和的光晕,这一束光晕吞吐闪烁,在周遭形成了一方小小天地,而在其中完全不会被火焰所燃烧,北堂胤麒这才惊觉,原来君凌天依旧还有一丝本性。
然而这到光晕,只能护着他二人,光晕之外的大地已经被大火吞噬,就连湖泊与海水之上都成了一片火海,四处逃窜的人们瞬息间便被火焰吞噬,痛苦的尖叫声传响不绝。
北堂胤麒不愿再去看这些惨景,抱着苏挽汐便躲入了地牢之中。
天地间的隆隆声与奇异的嘶吼不知持续了多久,在无法看到天色的情况下,北堂胤麒等待了许久,久到他以为这场清洗也许永不会停止之时,一切声响烟消云散。
从地牢中走出外界的时候,他以为自己看到的是梦境,一场可怕的噩梦中的情景。
阴沉的天际,乌云低垂,漫天飘舞着黑色的灰烬,满地焦黑的尸首,城楼坍塌,一片废墟。
死气沉沉的周遭,与各种姿势僵硬的焦尸满地都是,火焰已经熄灭,而被这样一场火焰清洗的大地,似乎完全已经没有了生机。
放眼看去,没有看到一个活口,紧接着他离开魔界大陆,顺着无尽海域向其他地方一一搜寻,不仅连海水都锐减了许多,海中的生物的尸首也密密麻麻的浮在海面之上。
但凡他涉足之处,再也没有看到任何一丝生机。
整个世界都被乌云遮盖,空气中飘荡着大火后的灰烬,他的脸色苍白如纸,从未有过的绝望感油然而生。
然而随着他回到依旧昏迷的苏挽汐的身边,那来自灵犀戒的光束也逐渐有了熄灭的迹象。
持续的闪烁与光芒的锐减,预示着那个人的力量也在逐渐削弱,而当他以为君凌天最后一丝意识也即将随着这暗淡的光芒消逝时,一场大雪悄然落下。
冰寒之气瞬息间让他以为自己已经踏入了昆仑仙境,而随着越下越大的雪,他发觉了这场雪的不同之处,这的确是昆仑仙境的雪,带着纯净而浓郁的灵气,却又有些许不同之处。
来不及多想的他再度将苏挽汐转移到了地底,起初他时常出去查看天色和外界的迹象,但随着奇异的大雪越下越久,他愕然惊觉,那些雪在不断的修复着大地,断壁残垣也在一点一点的如同有了生命一般逐渐修复起来。
北堂胤麒知晓,这一切,一定是君凌天!
随着大雪的不断落下,他本想亲眼看着君凌天是如何将这一切恢复时,却又愕然惊觉自己只要在外界,便会被一股奇异的力量不断清洗着记忆,撕扯着思维,而每当出现这种感觉时,他便会立刻回到苏挽汐的身侧,因为只要在灵犀戒那微弱的光芒之下,他才不会有那种诡异的感觉。
这场雪终究下了多久,他不知晓,只知道有一天从睡意中惊醒时,苏挽汐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过来。
而醒过来的苏挽汐,却将许多事情都忘记了。
就像是大雪消融之后的整个天地,将有关君凌天的一切都遗忘,就像从未发生过,就像君凌天从未存在过。
所有在大火中丧命的生灵全然活了过来,他们甚至都不记得那场大火,好似从未发生过一般。
这个世间依旧呈三族鼎力之势,仿佛回到了数千年前的模样,除了人界依旧有诸多小国所组成,却奇异的对魔界和云沧国并不像之前得知曾经的历史之后那般惊恐和排斥。
所有人都一如从前一般的生活,四大世家也随之复苏,九重圣宗同样四处招收弟子,一切看上去都那般安宁,又那般诡异。
君凌天似乎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让一切都变得安宁而美好,却又唯独让整个世间有关他的存在全然抹去了。
就连他自己都有过彻夜不眠的质疑,质疑君凌天是否真的存在过。
“北堂?”苏挽汐从发愣中回过神,有些疑惑的拉了拉身侧陷入沉思的北堂胤麒说道:“你怎么也开始走神了?”
北堂胤麒连忙收敛神色,默默笑了几声露出几分疲乏之意说道:“这些日子处理朝中堆积的琐事,大概是有些累了。”
苏挽汐闻言顿时有些愧疚的看了他一眼,低声道:“作为女帝,我是不是不太合格?”
北堂胤麒摇头笑道:“失去记忆,你不适应也是正常,若是有心,日后跟我学着处理朝政事物吧。”
苏挽汐默然点头,心里却想着其他的事情,自她睁开双眼,只觉得自己从一场奇异的梦境中苏醒,自己似乎睡了许久,脑子里的一切记忆仿佛不是自己的,仿佛现在她所看到的,都像是一场大梦。
不真实,却偏偏又那么真实。
北堂胤麒告诉她,她的父王只有她一个女儿,于是只有她能够继承帝位,而她的父王和母后则选择传位后云游天下,安度晚年,起初听到这个消息时,苏挽汐在脑海里搜寻了一圈,逐渐在记忆里找到了双亲的容颜,和依稀在一座典雅古朴的大宅子里生活的情景,而她可以很肯定记忆中的宅院并非是魔族的建筑特色。
在不断的质疑之下,北堂胤麒却也一一给出了解答,最终她将这些并没有什么用处的怀疑抛之脑后,然而她在登过几次朝堂后,却无端厌烦,最终在不断请求之下,北堂胤麒才答应了带她出去走走的要求。
他们此刻便是在幽州天泉城。
夏末,天泉城中荡漾着满城桂树的芬芳,此时在他们二人所居住的临湖小院中就有一颗桂树。
苏挽汐百无聊赖的把弄着手上的灵犀戒,鼻尖浓郁的花香令她莫名有些昏睡之感,她倚着藤椅半卧在桂树之下,侧过头看了一眼院中凉亭里不断批阅奏章的北堂胤麒,见他漂亮的眉头总是略微皱着,她的心底也因此时常自责。
这些事本应由她来做,而因她莫名的厌烦以及对那些未知梦境的怀疑,使得这些重担都落在了对方的身上,可是她没办法控制自己,那些深夜梦回的奇怪场景,总是令她莫名的心慌意乱,似乎梦里的一切,对她来说非常重要。
或许自己的这些怀疑,让他人听过去都会觉得自己是不是疯了亦或是得了什么癔症,然而只有她自己明白,那些不断重复着的梦境里,她的心情太过真实。
然而原本只是模糊而杂乱的梦境,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清晰,但她已经不打算再对北堂胤麒多说。
北堂胤麒总是能以最合理的解释让自己信服,所以她决定自己寻找。
而这满院桂香的客栈,便是她第一个找到的地方。
“北堂,我想吃桂花糕,”记忆里的北堂胤麒似乎自小就与自己一起长大,且素来包容忍让自己,作为魔族大祭司的他,从来都不是个善茬,手中的权利与他这个姓氏的势力已经足以颠覆朝政,然而他不光没有因此有了反心,反而对自己百般体贴,苏挽汐很敏锐的察觉到对方的心意,却没有办法给予回应。
那个在外人面前冷俊邪魅,心思缜密城府极深的北堂胤麒,终究让她有几分不敢全信。
北堂胤麒抬起头,搁下手中的笔,轻轻揉了揉额头说道:“你打算一直在这里吃住下去?”
苏挽汐伸了个懒腰,站起身顺手摘了一支金色小花拥簇的树枝,她放在鼻尖轻轻一嗅道:“你知道什么树是粉色的树叶还伴有馨香么?”
北堂胤麒一怔,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之后,强压着心口的狂跳,轻声道:“你说的应是相思树。”
“相思...树?”苏挽汐低声喃喃着这个名字,想起梦中曾出现过的情景,她突然精神一震道:“哪里有相思树?”
北堂胤麒缓步走到她的身侧,伸出手接过她手中的花枝,将其轻轻插入她的发髻之中。
嗡!
风起,细碎的嫩黄小花随风散落一地,微风拂过耳畔的声响伴随着心头一阵嗡鸣使得苏挽汐一时僵在了原地,她垂着眸子,在这一瞬却猛然发觉站在自己身前的那袭紫袍男子的衣摆竟成了一抹霜雪般的白。
猛然抬眸,朦胧的光芒之下,她看到的却是另一个人的模样。
眉如远山,凤眸好似星辰又似大海,薄唇勾着一抹淡然的笑意,伴随着沁凉的风与空气中奇异的冰雪气息,这个陌生的男子就这般毫无预兆的出现在自己面前。
他的眉宇间似乎流转着淡淡的华光,使人莫名觉得此人不似凡间之人,反而好似踏月而来的谪仙一般。
苏挽汐一时看得痴了,心头有一根线被这张面容牵引着,狂跳着。
“小汐?”北堂胤麒察觉不对,见她呆滞的看着自己,满目的惊愕与说不清的情愫,使他顿时有些慌乱的红了脸,而他也分明察觉到对方的目光是穿过了自己,看到的也未必是自己,而他依旧会为此雀跃和欣喜。
苏挽汐的变化他并非没有看清,也正因发觉了不对,他才明显的察觉到君凌天那方的变故,或许在一场清洗与一场复苏之后,他的力量逐渐开始削弱,他似乎正一点一点走向尽头。
北堂胤麒没有在之后见过君凌天,单从整个世间的变化看来,他也只能推测一二。
若林轩的本源是来自于天地万物的邪念和所有黑暗面,那么当君凌天将这一切靠着自己的力量所扭转,将一切黑暗由他的心念转为纯净和正义之气,是不是也代表着原本支持他的那些本源会被消灭?
君凌天可能因此而死去,那么苏挽汐那些被他带走的记忆,会不会也随之归来?
“小汐?你怎么又走神了??”北堂胤麒连忙捏了捏苏挽汐的脸蛋,发觉她似乎又胖了一些,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脸上笑意更甚。
“啊?!”梦幻般的光芒消散,眼前又恢复了原本的样貌,那个陌生的男子也消失不见,苏挽汐惊愕的回过神,忍不住环顾四周。
是这里,她很肯定,和她逐渐清晰的梦境有许多处都完美的重合,除了那个陌生的男子,她的梦里总是有一抹模糊白影,到了如今其他地方逐渐清晰,但那抹白影却始终令她看不真切。
会不会,就是方才的白衣男子?
他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的梦里,又为什么方才自己会突然间看到他?
“我又出现幻觉了?”苏挽汐皱起了眉头喃喃自语,之后脸色一板,看向北堂胤麒道:“我想吃桂花糕!”
北堂胤麒将一切尽收眼底,他装作没有发觉的样子,失笑摇头道:“我这便吩咐客栈伙计帮你买,还想吃什么,都一并买回来好了!”
苏挽汐嬉笑道:“就等你这句话了呢!”她笑着,反身跑进屋里,将桌上闲暇时写好的清单拿给了他。
北堂胤麒看着手中写满吃食的清单,他脸色一黑,狭长的眸子微微一眯。
“全都买?”他看着苏挽汐,有些不敢相信,苏挽汐撇了撇嘴道:“自然全都要买了,我在路上吃呢!”
“路上?”北堂胤麒挑眉。
“恩,我想好了,我们在这里已经住了月余,是时候换个地方了,”她眨巴着眼睛,嬉笑着问道:“之前说的相思树,哪里有?”
北堂胤麒指尖微微一颤,愣了片刻后,他的脸上再度浮起微笑,他将目光投向天际的某处方向,似乎在思忖着什么,过了片刻之后才收回目光答道:“云兮城。”
“云兮城?”苏挽汐听在耳里,心底则暗中不断在记忆里搜寻着这个名字,然而除了发觉这个城的名字不错,却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她有些好奇的看着北堂胤麒,忍不住问道:“我们一路走来,也看过诸多风景名胜,却从未见到过这种树,这个树很特别么?”
“粉色的树叶还不够特别?”北堂胤麒将双手拢进宽大的衣袖中,饶有兴致的看着她反问道。
苏挽汐撅嘴道:“我没跟你打趣,我是问正经的!”
“好好好,”眼见苏挽汐作势要发火的模样,北堂胤麒伸出手弹了弹她的额头道:“这种树的确不常见,云沧大陆我倒不知,但人族地界上仅有两棵这种树。”
“两棵?”苏挽汐惊奇的睁大了双眼,假若这个世间只有两株这种树,那么自己想要找到梦中的那个地方是不是更为容易了呢?
“两棵相思树都在云兮城么?”苏挽汐追问道。
北堂胤麒垂眸温柔的扫过了她略微紧张和迫切的神色,他微微一笑道:“还有一棵,在九重圣宗。” 汐梦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