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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乘风看着暗自神伤的凌韶，问道：“二十年来你都不曾找过我，如今突然带着这个孩子来，恐怕没有这样简单吧？”
凌韶淡然一笑，道：“的确如此，不瞒你说，若不是真到万不得已，我也不会来劳烦你。”
魏乘风问道：“你有什么事情便说罢，曾经的一切已经过去了，如今的我们，只是徒留在这荒凉世上的孤独者罢了。”
凌韶说：“实不相瞒，正如你所看到我如今这样，其实我所剩之日，不多了。”
他们曾经是同僚，是水火不容的竞争者，即便当初他们二人关系紧张，但还是依旧了解彼此，所以在看到凌韶第一眼的时候，魏乘风就猜到一二，可亲耳听到凌韶说出来，他还是觉得有些震惊。
凌韶笑的无力：“人生就这样匆匆过去，我这一生，也将要结束了。其实我这十八年，若不是阿渝，我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度过这漫长的峥嵘岁月。”
“你，”魏乘风看着她，心里竟然有了一丝难过，“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
凌韶摇摇头，她想起当初邱静水垂死之际，她也是这么问她的。
人只有将死，才能看的淡然。
“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还是知道的，当初，我因为一己私欲，练了玄阴大法，算起来，这也是因果报应。”
魏乘风垂首继续往茶壶中倒入清澈的泉水，盖上茶盖，额前一缕白丝垂了下来，随着微风飘扬。
坐在这里的，曾是武林忌惮的红镜阁的两大护法，他们曾是整个红镜阁的中流砥柱，他们二人的手上不知犯下多少杀戮，沾过多少人的鲜血，即使这为人所痛恨，痛恨他们的残暴，但换另外一句话说，他们本身并没有什么错误。在这个风雨飘摇的江湖，向来弱肉强食，人们为了生存，不得不去争去抢，只有那样，才能得到万众瞩目，才能在刀林剑雨里活下去。
恍惚间，凌韶又想起许多年前，那人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强者的路，都是用血铺出来的。”
凌韶一字一句细细体会着这每个字包含的腥风血雨，最终苍白一笑。
“阿渝这孩子心地善良，但也比较固执，这一点和她娘倒是有几分相似，我是将死之人，以后不能继续再照顾她了，过去十八年是我自私，从未让她接触到外界的一人一事，我只是不想让她被这世俗的邪恶所改变，我以为我可以保护她一生，却终究没有料到人定胜天。”说罢凌韶看向魏乘风，眼中透着几分前所未有的信任，“静水是沈三娘的妹妹，亦是你的妹妹，你不会扔下阿渝不管吧？”
魏乘风轻轻一笑：“自然不会。”
“阿渝还不知道我的身体情况，希望在我死之前，不要透露任何消息给阿渝。”
魏乘风说道：“可是她早晚都会知道。”
“我只是希望，她在长安这几日可以玩的开心。”
魏乘风着实没有想到，曾经那样目中无人冷傲如霜的凌韶，竟然也会有这样慈爱的一幕。
“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乘风。”
凌韶从未这样叫过魏乘风，即便是当初，她也没有这样叫过他。
“一切，都拜托你了。”
带着深深的真挚和恳求，凌韶知道，魏乘风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魏乘风看着她，郑重的点了点头。
没过多久，天空又开始异常明亮下来，不多时便飘起了朵朵雪花。
薛渝伸出白皙的手，一片片小雪花落在她的掌心，瞬间便融化成一滴水。
“清涵姐姐，你看，下雪了。”
魏清涵走到薛渝身边，看着满空的雪，不禁陷入沉思。
她突然想起，在多少年前的那个夜，她最不愿意回想起的那个夜，爹娘全部惨死在乱兵之下，尽管那时候她还很小，可是爹娘的死她记得犹为清晰。
“清涵姐姐，你喜欢雪吗？”
魏清涵微微合了合眼，说道：“我从来都不喜欢雪。”
薛渝倒是有些吃惊，因为她平生最喜欢的，就是雪。
“为什么？”
“因为，”魏清涵停顿了片刻，继续说道：“我爹娘就是死在一个下雪的天，就像今时这般的雪一样。”
薛渝看着伤感的魏清涵，也跟着沉默的低下了头。
“其实，我也很想我的爹娘，虽然我没有见过他们，也没有去祭拜过他们，姑姑说这回来中原，就带我去祭拜我的爹娘。”
魏清涵苦涩一笑：“其实你比我好多了，起码，你有爹娘可以祭拜。”说罢，便顺着长长的街道走去。
薛渝垂了垂眼眸，跟了上去。
魏清涵带着薛渝来到一处酒坊，薛渝抬头，看着酒坊的牌匾，默念了一句：“醉还魂？”
魏清涵唇角微扬，道：“我爹最爱喝这里的醉还魂，如今路过也该给他带些回去。”说罢，便走进酒坊。
薛渝看着酒坊的牌匾名称，只觉得有些新奇。
“魏姑娘，你来了？”酒家掌柜见到魏清涵立刻热情的上前来招呼，魏清涵对他微微一笑，说道：“刘掌柜，给我拿一壶醉还魂。”
“好嘞，您稍等！”
魏清涵微微颌首，那掌柜的便欢快的跑到里面去忙活了。
“清涵姐姐，为什么这里要称之为醉还魂？”
魏清涵说道：“听说是因为这里的酒很烈，喝上三杯就会让人醉生梦死，见到自己此生见不到的所爱的人，所以便叫醉还魂。”
“所爱的人？”薛渝大大的眼睛眨了眨，“真有这样神奇？”
魏清涵点点头，说道：“却有这样的神奇之处，所以，”魏清涵说到此处眼神飘忽了一下，“所以我爹才会喜欢醉还魂。”
“难道，魏叔叔见不到他最爱的人么？”
魏清涵停顿了片刻，声音都有些凄凉：“对，我爹最爱的那个女人，已经不在人世了。”
“她死了？”薛渝想到的只有这个可能，“怎么死的？”
魏清涵摇摇头，“我也不大清楚，我爹他从不跟我讲以前的事情，但是我知道，他再数不清的夜晚总是会梦魇，也会喊着一个女人的名字，我想，那就是我爹最爱的女子吧？”
薛渝好奇的问道：“那女子的名字是什么？”
“我只听我爹喊的是云烟，云烟。我爹他从不会跟我说他心里的事情，我也不会去问，因为我觉得，那肯定是我爹最不愿意回想起来的伤痛。”
薛渝听到这里，深深叹了一息：“我姑姑也是这样，她也从不跟我讲任何事情，她也总是犯梦魇，睡梦中总是喊着师父。”
凌韶在薛渝的面前，总是一副强大的样子，其实她知道，在多数夜晚里，她总是会哭，她心里最强大的姑姑，也会哭，虽然她不知道因为什么，她曾经问过一次，可是姑姑并没有告诉她，她知道姑姑不想说，那时候她便抱着凌韶，用自己稚嫩的小手轻轻拍着凌韶的后背，告诉她，她还有自己。
“魏姑娘，你的酒。”交谈间，掌柜的已经将酒拿了过来，递给魏清涵。
“有劳掌柜的。”
说罢，魏清涵便和薛渝便要离开醉还魂。
就在她们纲要出门的一刻，迎面却走来了两个男子，薛渝只匆匆飘了一眼后，便突然站定。
魏清涵看到薛渝突然停下，疑惑的问道：“怎么了？”
薛渝转身，走近那个月白色的背影，轻轻唤了一声：“邱承致？”
邱承致回头，便看到争着眼睛仔细辨认他的薛渝。
“是你啊。”邱承致微微一笑。
魏清涵上前几步，看了眼邱承致和崇越，问道：“阿渝，你认识他们？”
薛渝说道：“上回我的钱袋被人偷了，正是这位邱公子帮我找回的。”说罢，薛渝又对邱承致说道：“你也喜欢喝这里的酒？”
邱承致微微一愣，道：“我素来不饮酒，这次是为家父买的。”
薛渝点点头。
这时，掌柜的便将打包好的醉还魂递给崇越。
“邱公子，上回还没有报答你的恩情呢，恩——不知道你这次是否有空？我请公子吃一顿？”
邱承致听罢，说道：“真是不巧，我还有要事，恐怕是不行了。”
薛渝似是有些失望，但还是有些尴尬的笑了笑：“无妨无妨，他日山高路远，总还有机会的。”
邱承致思虑片刻，说道：“还不知道姑娘的芳名。”
薛渝眼中那抹黯淡下去的光辉又亮了起来，似是有些雀跃：“我叫薛渝，渝是至死不渝的渝。”
邱承致说道：“我记下了，在下还有要事，就先行一步了。”
薛渝喊着笑意，点点头。看着邱承致和崇越他们离开。
魏清涵看着薛渝久久不收回的目光，唇角微扬，问道：“阿渝，你是不是喜欢这个邱公子？”
薛渝立刻收回自己恋恋不舍的目光，否认道：“清涵姐姐，你可别乱说。”
她只不过是对邱承致颇有好感而已。
“你在塞外长大，想必接触的人或事少之又少，阿渝，你千万不恩那个轻易相信一个人，有些人外表上，是看不出来他的真面目的。”
薛渝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也不知是不是真的把魏清涵的话放在心上，因为她的心满心都在邱承致那双温柔的眼神上。
魏清涵没有继续说下去，便于薛渝回了家。 莫道江湖不销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