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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院子里似乎有人轻轻地拨动门栓,声音轻浅,几不可闻,她支起耳朵仔细地听,心里不由一阵欢喜,莫不是他回来了?
她慌忙下炕趿了鞋子,跑出去打开了门栓。朦胧月色里,门外的人涎了一副令人厌恶的笑脸,“弟妹,还没睡?是不是等着哥呢?”
她顿时感到反胃,好像是正在美滋美味地品着一碗汤,冷不丁地冒出来一只绿头苍蝇,令人作呕地讨嫌。
那人就住在斜对门,是她家小男人的亲堂兄,屯子里出了名的泼皮无赖,平日里专爱做些撬门溜锁听墙根的勾当,年轻时调戏别人家媳妇被打折了一条腿,又不上进,年近四十还未娶亲,经常对着她胡言乱语,说些下流惹人生厌的龌龊话,偏生又住的近,抬头不见低头见,躲也躲不开。她受了委屈,自己夜里偷偷哭了几次,方才生出寻个男人过生活的想法。
她疾忙关门,泼皮的一只脚已经伸了进来,“哎哟哎哟”地叫唤了两声,趁她一松手,便斜着身子挤了进来。
“妹子你咋这狠的心哪,哥可就这一条好腿了,挤坏了你不得伺候俺一辈子?”
说实话,她心底是有些怵他的,活脱脱没脸没皮的滚刀肉,况且还是块粘人的牛皮糖。她反手抄起门后面的扫帚,给自己壮壮胆气,“半夜三更的,你若再敢胡唚,我可不客气了!”
泼皮却对她的冷脸毫不在意,笑嘻嘻地反手关了门,“难道就只许那小碗匠偷偷摸摸地来?肥水还不流外人田呢!”
她的心一沉,顿时感觉被塞进了一团乱麻,汗水濡湿了脊梁,嗖嗖地冒着冷风。毕竟两人还没有成亲,传出去终归不光彩,她不怕邻里之间的疯言疯语,最忌憚的便是有人会从中使坏。她暗里使劲咬咬牙,拼命压下胆怯,装出无所畏惧的样子,沉声道,“那是我的男人,你情我愿,你管得着吗?”
“你的男人?”泼皮冷笑了一声,暗里看不清他的表情,却令她觉得有点心颤。“你若是改嫁,这房子这地可是俺老杨家的,绝不允许你带走一针一线。假如你净身出户,那小碗匠可愿意娶你这个累赘?况且还是个寡妇!”
她顿时感到被迎头泼了一盆冷水,彻骨地冷。
男人死后,娘家若是没有依靠的妇人孤苦伶仃,被觊觎家业的兄弟们赶出家门或被逼改嫁,乡里这样的事情是屡见不鲜的。那泼皮家徒四壁,怕是眼馋婆子这点家业很久了,如今,应是正趁了他的心意。
“妹子,”他腆着一副笑脸,“莫如咱俩两好凑一好,搭伙过日子呗,哥不嫌弃你。”说着凑上前来,就要动手动脚。
“滚!”她愤怒地用笤帚朝他劈头盖脸一顿乱打,泼皮捂了头脸,慌里慌张地瘸腿逃出门去,站在门口跳着脚叫骂,“想住着俺兄弟的房子养野男人,劝你趁早死了那条心吧!”
她栓紧了门栓,又用棍子顶了门,倚着门板滑坐在地上,已经满脸的泪。
夜凉如水,寂寥里有夏虫轻拉弹唱。
她听到,有些东西轻轻地,碎了。
扎得她心生疼。 葬浮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