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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年她过得特别热闹。
大年初二的时候又来了许多的大人小孩儿,说是老爷子当年的学生和同事,老爷子和母亲忙着招待,她就只能牵着一群孩子去院子里玩儿。
院子外面的有一颗枣树,枣树又高又大,夏天的时候能遮阴,冬天来了就只剩了一树的空枝丫。
家中一下来了好几个小孩子,全是十岁左右的男童女童。三四个孩子里面,就她年龄最大,最小的一个今年刚满5岁,之前没见过,但小孩子特别喜欢黏着她,总伸手向她要抱抱,她拒绝不了,就抱着那孩子在怀中蹦蹦跳跳的。
那孩子小名儿叫阿宝,除了她,这群孩子都挺宠着这小孩子的,围着他“阿宝”长“阿宝”短地叫。
阿宝是个特别可爱的男孩子,浓眉大眼,穿着鼓鼓的厚棉袄,双颊红通通,笑起来还有浅浅地梨涡。
她教阿宝叫自己“由光姐姐”,教了一整天,到了晚上阿宝才肯支支吾吾地叫她一声,因为那一声奶声奶气的“由光姐姐”,她乐坏了,举着阿宝欢喜地在院子里跑来跑去。
阿宝对那棵枣树情有独钟,一趁她不注意就跑去那棵树旁小胳膊小腿地往上爬。
晚上户外冷,她抱着阿宝进了屋,屋内的长辈都交谈着往事,她时有附和,一不留神,就让阿宝跑出了屋子外面继续抱着枣树爬啊爬。
长辈们都哭笑不得地看着阿宝,说这棵枣树是棵福树。
马路边的火树银花一排排看过去,充满了喜庆,那彩灯印着江面,照得江面五光十色,她站在那片火树银花之中,阿宝吵着闹着不肯离开她,使劲儿抱着她的脖子,要让她一起走。
那些叔叔长辈们都笑着哄着阿宝,阿宝就是不肯松手。
小孩子的感情单纯,接纳一个人也特别容易,这会儿离开了,特别舍不得。她哄着阿宝,哄了许久,阿宝才哭哭唧唧地说,“由光姐姐要来找我玩儿。”
她笑着摸摸阿宝的小脸蛋,“阿宝乖,姐姐有空了就去找阿宝玩。”
阿宝再三问了几次,安顿了许久,这才乖乖地上了车,在车里乖乖地和她挥手告别。
老爷子在旁边一直笑着,目送着阿宝一行人离开后,才叹了一口气,说,“阿宝这孩子,和当年那个……”
话还没说完,就突然住了口,她追问道,“当年哪个?”
老爷子讳莫如深,看了她一眼,见她兴趣盎然,老爷子的口气悠远深长,是极难一次地这样提起一个人。
老爷子当年经历的事儿比她多了太多,大风大浪力挽狂澜的事儿也是不在少数,那个时候的事情,比她如今所经历的一切都要有趣太多。
老爷子却不肯说了,而是转而言他。她也没再继续问,附和着老爷子聊天。
初三的时候母亲走了,大清早一醒过来,人就没了,床铺收拾得整整齐齐,被子里面却一点儿余温都没有了。
老爷子看着她傻不拉几地摸着那一团被子,无情地嘲笑着她那模样像个傻子。
老爷子也算是半个川蜀人了,说的一口川话却特别地道,她听得个半懂,也能猜出老爷子是在骂自己。
其实母亲今年还算多待了几天,往年都是初一一过便见不着人了,说是因为那些琐事背后的人,在年前突然就平息收手了,先前气势汹汹地,仿佛不掀起一层风浪便不肯罢休,这么一平息,与先前的气势大不相同。
母亲给她瞒得很严实,可消息还是漏了风,传到了她的耳边。
晚上的时候老爷子睡得早,刚过九点就给躺下了,她一个人无趣地看着电视,屋内地暖气让人有些胸闷,她索性关了电视,开了门去外面儿透气了。
南方冬日的晚上特别特别冷,白日里无论天气多晴朗,一到晚上,仍然该冷还是冷。
她裹着厚厚的围巾,拍了拍绯红的脸蛋,呼出的热气在黑夜里凝成了白气。
她记得,那时候的院子里,仿佛还有腊梅清香,她一个人在清净的院子里,四周皆听不见任何响动,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她想起了许暮之。她总是很容易便想起他,想起多年前的他,也想起如今的他。
曾经有多么骄傲热烈,如今便有多么清冷深沉。
她特别想知道,他究竟发生过什么样的事儿,才会让一个人性情大变,变成了另一个人。可是她始终打探不着,不知道是自己能力有限,还是他隐瞒的手段太过高明。
她拿起树枝,在地上的沙子里写了一个“许”字,转笔又写了一个“暮”,围着围巾行动不方便,半张脸都陷进了围巾里,她写完了一个“之”后,站起身,一脚下去,全毁了那几笔字。
她长舒一口气,望着远处的黑夜里出了神,而也就是这个时候,绕过那交错的梅林,透过那无尽的黑夜,她堪堪只一眼,便看见了那站在榕树下的人。
榕树四季常青,这院子里没有路灯,只有微弱的家门户中折射出来的光亮,可那光亮到底太微弱,她看不清那人的模样,却分辨出了那个人的身影来。
她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揉了揉眼睛,在视线由模糊到清晰的过程里,那个身影缓缓地移动了过来。
这样冷的空气里,他还是穿着一件黑色的大衣,头发好像更短了些,手揣在大衣口袋里,面容看上去,却并不精神。
她惊愕地站在那里。她总以为他早已经离开去了莫斯科,可如今这个人活生生地出现在她的面前,先前所有对他的埋怨与愤怒,在见到他的那一刻,顿时烟消云散,化作了百般柔肠。
她笑容顿浮,“许暮之你……”
他看上去并没有特别开心,反而面色凝重,仿若氤氲了一场终年不化的雾气。她自小学会看人脸色,这般心事重重的模样,同她以为的惊喜大大相差,她的笑意顿在嘴角,不知道他为什么是这样的模样,但也猜到,他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儿。
她看着他渐渐走过来,渐渐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小的U盘,他给了她,他的模样近在咫尺,温暖的掌心握着她的手,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定定地看着她的手没说话。
“许暮之……”她轻声唤道。
他终是开了口,却说着她听不懂的话,他说,“告诉许老,他说得没错,我认输——”
“我不玩了。” 不负时光终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