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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下午五点多钟的时候，于珍茹送走了来看广告样稿的客户，刚刚在办公室里坐下，桌上的无绳电话机就急切地响了起来。
于珍茹看着红色的话机，并没有马上去接，而是双手捂住耳朵，闭上了眼睛。她想好好歇一歇，刚才送走的那个客户是她见过的最难伺候的主了，总共在时报上六分之一通栏的小广告，却反反复复地折腾了两天，将设计部创意设计的样稿改得一塌糊涂，面目全非，使原本挺有新意的平面广告变成了传单似的非法印刷品，气得设计人员火冒三丈，撂挑子不干了。于珍茹只得好生相劝，说客户是上帝，实在得罪不起，才使修改工作进行下去。
“喂，你好，哪位？”良久，于珍茹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又伸了个懒腰，才拿起电话，有气无力地说。
其实，这时对方早就将电话挂断了，于珍茹的问候语只是一种习惯性的条件反射，就像电脑的驱动程序，一旦开机就快速运转，马不停蹄了。
于珍茹原本以为，电话会再次铃声大作，但是，她等了半天却依然没有动静。这会是谁的电话呢？打电话的人为什么这么没有耐心呢？她纳闷了，不再响起的电话成了她的心事，她不禁对刚才的迟迟不接电话感到后悔莫及了。
七八分钟后，电话再次响起的一刹那，于珍茹就腾地下站起来，一把抓起听筒，紧紧地贴在耳朵上，好像电话是只动作敏捷的小鸟，稍有迟疑就会飞走了一样。
“喂，你好，哪位？”于珍茹重复着刚才说过的话。
“我，何桐。”电话里的何桐说。
于珍茹慢慢地坐下，说：“噢，何总啊，你找我有事？”
“没事就不能找你吗？”何桐笑如洪钟，反问道，“当然有，你到我办公室来一趟好吗？”
“好的，我马上去。”于珍茹爽快地答应说，“哎，何总，刚才是你打的电话吗？”
“刚才？没有啊，我刚从财务处回到办公室。”何桐停顿了一下，说。
放下何桐的电话，于珍茹反倒更加迫切地想知道刚才究竟是谁打的电话了。会是谁呢？她对自己说，不会是田野吧？要么就是唐小唐，这几天她正缠着要看广告样片呢。
在那次酒会的第二天，于珍茹趁热打铁，主动上门找到了田野，商讨合作事宜。田野果不食言，经过两天的讨价还价，蒲公英广告公司与巨霸超能家用电器公司正式签订了广告策划拍摄代理等一揽子合同，并在合同签订后一个星期内付了首期费用。现在，广告样片已经拍摄完毕，唐小唐再次出镜风光了一把。从样片的效果上看，唐小唐十分胜任，表演得精彩至极，身段相貌自不待言，一颦一笑撩人魂魄，就像洗完澡马上就要上床的**，而那曾经迷倒大制片刘笑天的频伸频缩的舌尖，更是让人口腔生津，欲罢不能。里面还有一句台词，是晨报记者赵则刚想出来的，大意是，巨无霸电子浴缸，温柔可人又大方。
于珍茹对唐小唐的某些画面和这句台词曾提出过异议，因为她觉得有些太过分宣扬**的意思，既无生活气息，更无艺术韵味，整个一港台三级片的风格。但是，田野却极为推崇欣赏，赞不绝口，执意不准改动，于珍茹必须尊重客户的意见，只好悻悻作罢。
于珍茹的办公室在二楼，何桐在三楼，她拾级而上的时候，突然觉得双腿异常沉重起来，就像灌注了铅水一样。
屈指算来，于珍茹已经有一个多月没到何桐的办公室里去了，有事请示都是通过电话。自打那个醉酒的晚上起，她就没有勇气跨进何桐办公室的门。令于珍茹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这究竟是为什么？一切都结束了，沉重的心理负担已经卸下，不必再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内疚，他们举杯相认，以兄妹相称，应该轻松自然才是，而结果却是适得其反，尴尬到无意会面了，好像双方都在故意躲避着对方似的。
“何总，你找我有什么事？”于珍茹在何桐办公桌对面的沙发上坐下，说。
何桐站起来，走了几步，说：“珍茹啊，你有好长时间没到我办公室里来了吧？”
“是吗？好长时间了吗？”于珍茹立时局促起来，说，“我怎么没觉得啊。”
何桐给于珍茹倒上一杯纯净水，放在茶几上，说：“不愿再见到我了是不是？”
“没有，没有啊。”于珍茹矢口否认，说，“我为什么要那样呢？”
何桐眼睛一眨，说：“不说实话呀，看来，你并没有把我当成你的哥哥啊。”
“我自小没有哥哥，所以也没喊过谁哥哥，可能是不太习惯吧。”于珍茹的脸红了下，木讷地说。
何桐是个细心而善解人意的人，他总是觉得，自己是为了刻意证明什么而有意冷落了于珍茹。他想，于珍茹毕竟是女人，对有些事情要比男人更在意一些，不会说忘记就忘记掉了。他应该对她多一分关心，让她尽快地调整好自己，使他们真能像兄妹一样相处。
“是啊，习惯成自然，不习惯就不自然，你说是吧？”何桐似笑非笑，说。
“有道理，我想是这样吧。”于珍茹端起水杯，喝了口，说，“何总，你最近好吗？”
何桐想，与刘笑媚和好如初，是好事，而张子路不幸身亡，是坏事。
“好，也好不哪里去，坏，也坏不哪里去，不好不坏吧。”在办公桌坐下来，想了想，说。
于珍茹嘴巴一撇，说：“何总是在谦虚吧？”
“不谦虚，不谦虚，珍茹，你怎么样？”何桐双手扶着老板台，身子靠在椅子上，说。
“跟你一样，不好不坏。”于珍茹笑不露齿，说。
“是啊，都是普通老百姓，这样就不错了。”何桐点上一支烟抽着，说，“巨霸超能家用电器公司的广告你操作得很好，我听说你们是群策群力，同心同德，一举把田野拿下，你功不可没，值得庆贺啊。”
想起了那天晚上在明湖大酒店里精妙绝伦的表演，于珍茹就忍不住大笑了，这是她谈广告生意最简单最痛快的一次。
“何总，我的功劳其次，主要是赵则刚，刘笑天，还有唐小唐在暗中支持，否则，那个田野还不会有这么大的手笔啊。”于珍茹笑着说。
何桐知道这些情况是他舅子哥刘笑天告诉他的，刘笑天第二天就给他打来电话表功，并让他适当奖励一下。
“众人拾柴火焰高嘛。”何桐点点头，说，“不过，这个片子一定要做好，别忘了是你们引诱人家田野投这么大资的，蒲公英广告公司也有个信誉问题，现在不都在讲诚信吗？另外，在电视台投放广告的时候，直接把我们拿到的折扣给巨霸超能家用电器公司，除了创意制作费之外，就不要在第一期挣人家的钱了。如果效果好，我想田野一定会追加投入的，到时候再挣钱也不迟。你说怎么样？”
于珍茹知道，何桐这样做已经不是首开先河了，蒲公英广告公司之所以网络了那么多客户，并长期保持着良好的合作关系，与何桐的这种经营思路是分不开的。
“这倒没什么问题，也是何总的一贯做法啊。”于珍茹先是点头赞成，然后话锋一转，说，“只是田野的眼光也粗俗得太到位了，简直俗不可耐了。你说那个唐小唐吧，本来是挺优秀的一个广告模特的料儿，可是，她也非死心塌地往邪路上走，拉都拉不回来。样片你没看过吧？我怎么看都觉得像那些不堪入目的盗版毛片。”
“是吗？这个田野也是有文化的吧？你说的情景我能想象得出来，以前也有过类似的现象。”何桐思索了会儿，说，“这样吧，你们在田野要求的基础上，尽量往高雅上剪，争取雅俗共赏。你们可以再做做他的工作，我想他会理解我们的意图的。客户嘛，也有个引导的过程。”
“只好这样了，尽力而为吧。”于珍茹无可奈何地说。
何桐拉开抽屉，拿出一个大信封，放在桌子上，说：“晨报那个赵则刚最近在忙什么？没跟你要辛苦费吧？”
“还没呢。”于珍茹摇摇头，说。
何桐拿起信封，看了看，说：“这是五千块钱，我刚从财务处领来的，你给赵则刚送去，也代表我谢谢他。”
在广告公司的支出里，少不了类似辛苦费，业务提成，回扣等不能直接入账的款项。这些支出没有**，领款者也不能签字，为此留下把柄。所以，何桐总是以个人的名义从财务处直接领出来，然后再交给相关人员。何桐这样做的目的是想风险自担，不影响他人。
“何总，按你刚才说的，我们公司根本就没挣到钱，哪来的辛苦费呢？”于珍茹走到何桐的办公桌前，拍拍信封，说。 谁来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