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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月没料会突然对上杜姗姗的目光，心底咯噔一下，整个人都感觉没底了。她从来没见过一个活人的目光会这么死气沉沉，漫无焦距。江月有点害怕地往后退了两步，背后是墙壁，她睁大眼看着杜姗姗朝自己走了过来。
姗姗究竟是在梦游吗？可除此之外，江月想不到任何别的理由，会让杜姗姗大半夜跑出来，还偷走宿管阿姨的钥匙……
正想着，杜姗姗从她面前拐了个弯，便往大厅里走去了。当杜姗姗经过江月身边的时候，甚至没有片刻停留，就好像全然没有看见江月在她面前。于是在最初的慌乱之后，江月的跟踪更加大胆起来。她跟着杜姗姗走出大门，进入了茫茫的夜色中。
夜深人静的校园有种说不出来的诡秘，秋分后的淡淡雾气笼罩在一排排繁茂的黄桷树上。偶尔会听见草丛里传来虫子的叫声。
长江边上的城市本就水分充足，虽比不得江南那般，吸一口空气，七分都是水，但到了秋天的夜晚，空气里仍是飘着细细的水珠。说是清凉，却又凉到了骨子里。江月从没觉得桥都的秋天这样凉过，她穿着单薄的睡衣，跟着杜姗姗穿过了大半个学校。
在一栋看似已经废弃的老楼房前面，杜姗姗蹲下来，开始在草丛里挖掘什么东西。
江月小心翼翼地靠近一些，却又不敢直接走到杜姗姗背后。她现在完全搞不清楚杜姗姗是个什么状况，反正这情景让她挺害怕。
杜姗姗竟然用双手在挖泥巴！
江月陡然睁大了眼睛，平时再怎么不拘小节的人，也不至于大半夜的跑到这种地方来徒手挖坑吧？江月惊讶得差点叫出声来，连忙躲到墙后用手捂住嘴巴，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生怕这不寻常的夜色里会突然冒出什么东西来似的。
本来脑子里只是禁不住地这么想，可她竟然真感觉到一股子莫名的寒意从旁边传来。
江月有一种被人注视的错觉——她慢慢地转过头去，看见一张惨白的脸就在自己旁边，瞳孔放大的双眼狠狠地瞪着自己。真的是瞪着！
“啊！”江月的神经还是没能绷住，吓得抱头尖叫起来，背转身就是一路狂奔。
午夜过后的校园小径没有路灯，更没有半个人影。江月听见自己趿着拖鞋奔跑发出的清脆声响，像是在整个安静的校园上空回荡。她也不知道自己跑出了多远，等她回头看的时候，视线里已经没有那栋老楼房的影子，更没有什么可怕的脸。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脚步慢下来，脑海里一再回放刚才所看见的画面。
那是一张女人的脸，没有血色，齐刘海到上眼睑的位置，眼睛很大，目光阴狠。这是江月唯一能想起来的对那张脸的描述。
“糟了！”江月想到这里，突然想起她把杜姗姗一个人留在了那里。她往回看去，茫茫然的一片，让她心里产生一种难以言说的恐惧。先是杜姗姗的诡异行为，再是那张可怕的女人的脸。或许后者是她的幻觉，毕竟在那样的情况下，心里太过紧张产生了不好的想法也是常事，但杜姗姗的行为又怎么解释？难道这也是自己的幻觉吗？江月一下子联想到自己之前的“跳楼”行为，父母都说她是抑郁症犯了，可她自己很清楚自己看见了什么，那真实的感觉根本不像是幻觉，就好像她说她在家里能够感觉到姐姐的存在一样，没有人会相信她。
江月又赶紧往回走，尽管心里很害怕，她也觉得不能把杜姗姗一个人丢在那种地方。说实话，桥都大学本来就是一座有点历史的建筑，占地面积又大，其中有多少废弃的老楼房，还真说不准。平时在学校里乱逛，都不敢随便偏离主路线，因为随时可能会迷路，很多大四毕业的学生也没有真的去过学校里所有的地方。比如学校的旧医学大楼，供医学系学生做实验和存放各种医学器具使用的，听说里面有个福尔马林水池，要是死在里面，可能多久都不会有人发现，之前就有个医学院的学生失足掉进去淹死了自己，尸体过了一个多月才被人意外找到。
一想到学校里有这么些古怪的地方，江月就感到不寒而栗，她还是半夜一个人在校园里穿行！不过刚才她只顾着跟踪杜姗姗，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那栋老楼房附近，后来她是夺路而逃，根本没走大道，她却怎么都想不起刚才穿插进去的那条小路在哪里了。
“姗姗……”江月小声地沿路叫喊，道旁的矮树丛通往不知何处，幽森的黑暗编织成一张巨大的网，一直网在她心上。她听见自己被束缚的心跳，咚咚咚地清晰地响动着。
蹬。蹬。蹬。
一段有节奏的高跟鞋的声音在江月背后响起来，听上去像是走夜路的女孩子。
在这个时候有人能跟自己做伴，当然是最好不过的事情，但听到这样的脚步声，江月却怎么都觉得有点渗得慌。她憋了一口气，扭头往后面看。她最怕的是看见身后空无一人，而脚步声还未停下。
但没想到，后面真的有一个女孩子，穿了一身夜店装，长腿黑丝，头发烫着大波浪卷披在身后，从她的侧脸看出，她画着浓妆，肩上背了一只金色的单肩包，双手抄在胸前，行色匆匆地走在夜色里。
江月微微松了口气。在学校里有时候也会见到这种打扮的女生，到了大学，都像是挣开了束缚的鸟儿一样，很多女生开始注重打扮，也学会了混迹夜店。桥都是个不大不小的城市，桥多，小吃多，娱乐场所多，但大部分企业产权却都捏在同一家人手里，市场上多是垄断行业，像桥都大学，就是这样的垄断企业出资兴办的。可以说，这些垄断企业在桥都当地的势力，就跟古时候的土霸王似的。在现代社会，这种现象并没有真的消失，只是隐匿在了新中国那些容易被忽视的小城市的角角落落里。
“同学？”江月忽然想到，或许那个女生知道刚才那栋楼在什么地方，于是上前询问。
女孩停下脚步来，偏过头看着江月。
“同学，不好意思，我在找一栋老楼房，大概有三四层那么高，很旧了，有点发黑……好像瓷砖上面有烫金的字，‘力’还是什么的……”江月绞尽脑汁想她之前粗略看过一遍的楼房到底有什么特征，不然她随便乱说一通别人也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哦，你说的是活动楼吧？”女孩子恍然大悟，大概是受了那个“力”字的启发。江月想一想，好像是觉得自己看见的“力”字比起正常的汉子来说要偏瘦许多，现在看来应该只是“动”字的偏旁而已。她用力地点点头说：“你知道在哪里吗？”
“那栋楼是有点历史了，不过，听说那里发生过事故，已经废弃好久了，你大半夜的去那种地方干什么？一个女孩子，不害怕吗？”女孩关心地问道。
这个问题江月也不知从何说起，难道告诉别人她要去那里找她梦游的室友？江月露出尴尬的表情，支支吾吾地说：“那个……我之前偶尔路过那边，好像把重要的东西掉在那里了，所以想回去看看，但是又一时找不到过去的路了，才想要问问看。”
“丢了什么东西，这么重要，非得大半夜的跑出来呢？”女孩继续追问道。
江月觉得这人刨根问底，让她有点不知所措了，一般人听到这样的话，出于礼貌的话应该是不会追问下去的了。看来这个女孩子好奇心还蛮重。
“嗯，是过世的亲人留下来的东西，所以一定要找到才行。”江月实在想不出一个更好的理由了，只能随口胡诌。
“那……要我帮你一起找吗？”女生歪着头问道。她的长发随着脑袋摆动的弧度偏向一边，露出她另一边的脖子和半张脸。
江月隐隐看见一道鲜血淋漓的伤口，就在女孩的脖子上，之前是被头发盖住了，但是现在在月光下却显得特别清晰。但是女孩子脸上却保持着完美的微笑，似乎丝毫不觉得疼。
这是……
江月觉得背心顿时寒透了，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摆着手喃喃地说：“不、不用了，我、我自己去找就好了。”
“为什么呢？不是很重要的东西吗？一起找会更快哦。”女生脸上的笑更加浓了，江月甚至觉得她脸上的浓妆都被她的笑容化开了，腮红在她的脸颊上红得像血一样。
“真、真的不用了！”江月说完这句话，转身就冲了出去，一边跑一边回过头看。
那个女生还站在原地，脸上保持着笑容，从她脖子上的伤口淌下来的鲜血正顺着她的肩膀往下流，简直像泄了闸的洪水一样！
江月觉得自己的胸口里有什么东西崩到了极致，很快就要炸开了。脑子里也嗡嗡作响，“砰”一下，整个人就不知道撞到了什么东西上。 午夜悲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