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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正是十月间天气,旷野寒风已是侵肌削骨。幸叶不君所患是火症,在地上睡了一夜 ,翌日经风猛吹,竟然醒来。很觉肚中饥饿难挨,便想回到店里,买些饭吃,又苦身边一文不剩。料想那个没有天良的店主,不给钱决不会赠饭!遂竭力挣扎起来,打算找一大户人家去讨些饮食。
约莫行有半里多路,忽见前面山坡下,有两条极雄壮的牯牛,在那里拚命相斗。牛的犄角,皆有两尺多长。两个牧牛的小孩,各自牵着牛用力往两边拉扯。但两牛斗已红了眼,那里拉扯得动?孩童都急得哭着叫喊起来。
叶不君原想上前,将两条牛分开。奈自己大病之後,恐敌不过两牛的力量。没得反被牛斗伤了,给人笑话!可两牛正挡住自己去路,山坡下的道路又窄。两牛既斗红了眼,打跟前经过,也需提防被那长角挑箸!
正盘算如何才好,就瞅从山坡里走出一个十四五岁的童子,穿着得十分华丽,相貌也生得十分清俊。左手把箸一张朱漆雕金双弦小弹弓,右胁下悬着一个绣花弹襄。笑盈盈开口问两个牧童:“牯牛斗架不是很平常么,为何哭叫?”
即听得两个牧童答道:“少爷那里知道?像这般的斗架,轻则把角折断,重则两牛都得斗死。折断角,也是成变废牛了!”
那童子笑道:“你们有缰绳在手,拉扯不动?”
牧童道:“实在不能再用力了,若一下扯缺牛的鼻间,就更没有法子了。”
童子笑着向牛跟前走,牧童连忙止住道:“少爷快不要上前去,两条畜牲都红了眼,把你挑伤,我们更是该死!”
那童子也不答话,一伸右手,握住一条牛尾,回头道:“让开些。”
牧童忙避向旁边,那童子拉住牛尾向後便退。将那条牯牛,拖退丈多远!
牯牛被拖得哞哞的叫!但是拖退了那条,这条却赶上去斗,牧童便连声叫苦道:“少爷专拉我的牛,我的牛太吃亏了!”
童子闻听,即停住脚,用手在那牛屁股上,向前一推。这条牛抵不住,也往後退。吓得这牧童避让不迭,也连声嚷道:“少爷帮他斗我的牛,我的牛不太吃苦了吗?”
叶不君立在一旁,不由得暗暗纳罕!暗付:这孩子的力量真不小!看他衣着气度,可知是一个富厚人家的少爷,我今日穷途落魄,能在他跟前,显点儿本领,何愁得不着一顿饮食,恨我这时,偏在大病之後,又瘦无力,这便如何是好?心中一急,忽生出一个计较来!思量:师父传授的千斤坠,还不曾有机会使用,这时正需用得着,不妨试他一试!主意已定,便不迟疑。趁那童子把那两牛推走时,几步走到两牛当中,一手接住一个牛头,口中笑道:“你们毋须争论,等我来替两牛讲和罴!”
话音未落,两牛被按得都跪下了前蹄。叶不君随手一带,两牛皆翻到在地,口流白沫,两眼泛白!
原来这种千斤坠,又名重拳法。并非实在功夫,乃一种内功修为。不过极难练成,倘若和实在功夫一样,随时随地都能应用,那怕是篮盘大的麻石,运用千斤坠一掌劈去,能立刻劈成粉碎,不问有多麽壮健的牛马,一遇千斤坠,就压得伏地,动弹不得!本人坐在船上,可用千斤坠将船压沉。会使千斤坠的人,使起法来,任凭多少人,也拖扯不动。但动手和人较量武艺时,却用不着!
那童子果惊异无比,忙走过来请问姓名。
叶不君报上家门,也回问他。
那童子恭敬回道:姓任,名天和,说罢定要请叶不君到他家里。
叶不君巴不得有此一请,遂点头应好。
正要举步跟走,两个牧童忽同时放声哭道:“你这人把我们的牛打死了,就想这样走吗?”
叶不君回头笑道:“我何尝打死你们的牛!这两条牛不都好好的吗?”
牧童不依道:“既是活着,如何一动不动?”
叶不君道:“要他动很容易,我一走他就会动了!”
牧童那里肯信,四只手将他衣角拉住不放。
任天和见两牛躺在地下不动,也道是要死了!便教牧童松手道:“打死牛没要紧,算是我打死的便了!”
牧童闻听,才把手松开。
叶不君道:“两牛因斗疲了,又被我一按,所以躺在地下不能动弹,少顷就会起来的!”
两个人厮跟着转过山坡,走到一所树林茂密的庄院。任天和道:“这就是寒舍了!”
叶不君看那庄院的规模,比洪礼兄弟家还要宏大。一望就知,是一个资产雄厚的绅耆家。
任天和引他走进大门,见几个青衣小帽的人,从门房里出来,垂手侍立的迎着。任天和把头略点了点,问道:“老太爷已起床 了麽?”
中有一人抢着答道:“已起床好一会了,刚还传话出来,请少爷回归时,赶快上去呢!”
任天和也不答话,侧着身体,让叶不君到里面一间书室就座。随告罪说道:“且等小弟进去禀明家祖,再出来奉陪。”
叶不君连说请便。
不一会,任天和即携扶着一个白须老者出来。
叶不君忙立起身。
任天和介绍道:“这是小弟的家祖。”
叶不君抢前一步行了个礼。
任太公也忙答礼笑道:“适才听得小孙称赞老哥的本领了得!老朽不由得十分钦佩,请问贵处那里?何时到敝乡来的?看汝气色,敢莫是病了才好麽?”
叶不君见老者说话的声音宏亮,精神充足,全不像是上了年纪的人。料想也是一个有本领的人物,便将自己的身世来历略述一遍。
任太公笑道:“原来是亢老英雄高足,怪不得有惊人的武艺!亢老英雄和老朽最要好。可惜我和他相见得迟,他去世得太快,本来打算将小孙拜给他做徒弟的。一则因亢老英雄存心客气,说自己的本领,不够做小孙的师傅;一则因玲珑府的云道长,欢喜小孙,定要收小孙做个徒弟;老朽知道云道长的本领,原不弱似亢老英雄;既是欢喜小孙,便算与小孙有缘!当下就依了道长的。无如小孙的资性顽梗,何尝能得着他师傅的好处啊?若承老哥不弃,得便指教指教,老朽真是感激不浅了。”
叶不君慌忙拱手答道:“敝老师尚且自知本领不够!小子有何才识,敢当指教的话?”
任太公回头对任天和道:“叶公子大病新痊,昨夜又露宿一宵,此时必已很疲了,还不去催厨房里快生开饭!”
任天和应着是去了。
叶不君正苦不好开口要饭吃,听了这话,恰如心愿,顷刻开上饭来。
任太公起身笑道:“恕老朽不能奉陪!寒舍房屋宽大,如不嫌没好款待,望多住些时,小孙必能得不少的益处!”说完,又叮嘱任天和几句好生陪款,挽留多住的话,自支着拐杖进去了。
任天和陪叶不君吃过饭,同立在丹墀边谈话。叶不君见丹墀当中,安放一口偌大的金鱼缸,里饲养着数十尾鼓眼暴睛的金鱼。其中有两尾最大的,足有一尺长。叶不君指着笑道:“像这麽大的金鱼,我还不曾见过呢!大概在这缸里,已养得不少的日子了!”
任天和摇头笑道:“前日才弄到缸里来,这种金鱼缸,那能养成这麽大的金鱼?这两尾鱼,怕再养不上几日,仍旧得退还原处去!”
叶不君问道:“这话怎讲?难不成这麽大的缸,还养不下这两尾鱼?”
任天和道:“并非养不下,鱼是我师傅的,我偷了来,养在这里。师傅不知道便罢,若知道仍得退还原处去。”
叶不君看他天真烂漫的样子,不觉好笑,问道:“不就云中麒道长吗?他养了多少金鱼,你如何偷来的?”
任天和笑着点头道:“师傅前日向我们大家说,他老人家要去西安看个道友,约莫有十来日盘桓,教我们不要到观里去。他老人家亲手掘了一个鱼池,养了一池子的金鱼,也不知有多少,皆是这麽大的一尾。他老人家每日在池边走来走去,鱼都养亲了。他老人家立在池子东边,鱼也集聚在东边,伸出头来,望着师傅;他老人家一到西边,鱼也立时跟过去。他老人家临走时,对我们大家说:池里的鱼全是有数目的,少一尾都知道,谁也不许动他一动!他老人家走过之後,我们商量:这一池子鱼,师傅那有数目?一定是怕我们偷,故意是这麽说吓我们的,不见得偷去一两尾,他老人家回来会真个知道,大家都说:偷了没有地方养,要我偷到家里来,我因此就偷了两尾。”
叶不君道:“从这里到西安,数千里的途程,怎麽说有十来日的盘桓呢!”
任天和道:“我听他老人家是这麽说,也不知西安在那里。如今已是第九日了,明天他老人家就要回来了。回来后,我带大哥去府内玩玩。”
叶不君以为是童子听错了,决不是陕西的西安!
次日同任天和走到玲珑府。一进大门,就看见有十多个小孩,年龄都与任天和彷佛,分两边在大殿上练拳脚。一个魁梧奇伟的道士,反操着两手,笑嘻嘻的立在旁边看。
任天和对叶不君道:“师傅果然回来了!立在殿上看的就是!”
那道士的年纪,不过四五十岁的光景。一回头看见任天和,即大笑说道:“好!偷鱼的贼来了!”
任天和脸上一红,紧走几步,上前请安。
云中麒一面扶起任天和,一面很注意的望着叶不君。
叶不君也上前行礼,说道:“久仰仙长清德,今日特来叩谒,望赐指教!”
任天和说了叶不君的姓名来历。
云中麒闻听,两眼管把叶不君端详。好半晌才连连点头笑道:“居士已有胜过我十倍的名师,得见交为幸!指教的话,太不敢当!”说着,让进大殿里坐。
叶不君因贪看众小孩练拳脚,立着不动。
云中麒笑道:“所谓儿戏即这类把戏,合教他们小孩玩玩,那看得上眼!”
叶不君看那些小孩练的拳脚,一个个都老练异常。稳重的时候,比泰山还稳重;轻捷的时候,比飞鸟还轻捷!觉得自己苦练这麽多年,若专论拳脚工夫,怕不见得能比他们高强多少!口里不好说甚麽,心想拳脚功夫练到这样,还说是儿戏,这道士的本领,就不问可知了!
云中麒见他看得出神,便对任天和道:“既是叶公子欢喜看这类把戏,你也使出些儿来给他看看!你使出来的,或者比他们中看一点!”
任天和有些踌躇,不肯卸衣。
叶不君听得比他们中看一点的话,遂向任天和拱手道:“何妨使我开开眼界呢!”
任天和道:“大哥这麽高的本领,却来打趣我!也罢,横竖免不了要现丑的!”随脱去身上长袍,笑问云中麒道:“师傅教徒弟在那里使呢?”
云中麒用眼四周望了望,指着殿前竖的两根桅柱道:“到那上面去便罢!当心点儿,不要给叶公子看了,笑话你不成材!”
任天和对叶不君拱手道:“我便遵命现丑了,请大哥把眼光放低些,瞧不上眼,不要见笑!”
叶不君正欲拱手答礼,只见任天和一蹲身,但觉影儿一闪,便不见了!
赶紧回头看那桅柱,任天和已使出金鸡独立的架势。一只脚立在桅颠上,一只脚倒竖朝天贴着耳根。
叶不君不由自主的,叫了一声好。
呼声才毕,任天和直挺身体往前一扑。贴耳根的那脚,仍贴着不动。
那一扑,俨然将要坠下地似的,吓得叶不君心里一跳!思量那桅颠离地,足有五丈多高。地下的麻石,若是扑跌下来,便是铜打的金刚、铁打的罗汉,也必跌个粉碎!
谁知任天和立在桅颠上,竟如钉住的一般;身体扑下来,就倒挂在上面,用双手抱住桅,翻身到了斗内。那斗有见方一丈大小,他就在上面便出许多架势。瞬眼间,已如飞鸟一般的落到殿上。
惊得叶不君连连抚掌高喝:“好、好、好!”
任天和拱拱手道:“大哥不要见笑!”
叶不君暗付:真是山外有山,怪我的眼界太小!今日既已到此,遇了这种名师益友,岂可再和书院一般,错过良机,还不拜这道士为师,更待何时?心中主意已定,正待回身向云中麒下拜。
云中麒已伸手挽住他的手,笑道:“请进殿内里谈话。”说时,同众弟子道:“你们以为我失了两尾鱼,是不会知道的,池里共有八百尾鱼,於今剩七百九十八尾。倘若不信且跟我来,数给你们看!偷鱼的贼,是任天和。我也有凭据给你们看!”一面说,一面挽了叶不君的手往里走。
任天和已穿好长袍,和众师兄弟跟在後面。
走进一个小小的花园,云中麒复对叶不君笑道:“我也玩个把戏给居士看!”遂指着园中鱼池道:“这是我手凿的,很费了不少的精力!”
叶不君看那鱼池有两丈多长,一丈六七尺宽;满池的清水透明见底,不过五六尺深浅;许多的金鱼,在碧绿的水草中,穿来走去,煞是好看!
十几个小孩,都立在池边。那些金鱼见惯了人的,一些儿不畏惧!
见云中麒拿起根丈多长的竹篙,在池里赶鱼如赶牛羊似的,口里喂呀喂呀的,呼唤几声。那些鱼真像通了灵气,一尾都不敢乱窜,衔头接尾的,都聚集在一个池角落里。云中麒将竹篙浮在水上,边做着手势,边一二叁四的数。云中麒口里报一个数,便见一尾鱼从竹篙那边,跃过竹篙这边来;数箸跃着,一尾也不错,数到七百九十八尾,再往下数,就不见有鱼跃过来了!
云中麒望箸任天和笑道:“还想赖麽?瞧瞧这些鱼,那一尾不是睁开眼瞧着你的?他们是怪你,不该将他们的同偷去!”
叶不君仔细看那些鱼,果没一尾不是抬着头,睁箸眼,望着任天和的!心里越是诧异,越觉得云中麒是个神人,是不解如何能教化这些鱼,都有这般灵性?
云中麒弯腰拾起竹篙来,教众小孩散学各归家去。独引叶不君、任天和二人到方丈里。
任天和叩头谢了偷鱼的罪。
云中麒哈哈笑道:“我这鱼不是你能养的!我尚且能暂时养着!”
叶不君闻听,不懂这话是何意思。但也不便问,等任天和立起来即上前跪倒说道:“弟子终年在外寻师,今幸遇着高人,千万求道长不弃顽劣,弟子愿侍奉师傅一生!”
云中麒双手拉他起来,笑道:“前已说过,居士已有胜过我十倍的名师。”
叶不君道:“弟子恩师已去世好几月了,实不曾更有师傅!”
云中麒摇头道:“居士何用隐瞒?”随用手指着任天和道:“汝将来必和他同出一人门下。”
叶不君笑道:“若不蒙师傅收容弟子,怎能和他同出一人门下?”
云中麒笑道:“任天和在我这里,犹之居士在亢老英雄那里,一般的是师傅,能学些粗浅的工夫。得道自有得道的师傅,居士就把西湖书院拜的那位师傅忘掉了吗?”
叶不君一听这话,心里又惊又喜!忙答道:“年来实未敢一日忘怀!不过弟子当时过於疏忽,不曾拜问他老人家姓名居处,所以无从访求!此时老师傅既提醒弟子,必知他老人家的所在!”
云中麒笑道:“居士且暂在此地多住些时,自有师徒会合之时。”
任天和忽跪下来道:“听师傅语气,弟子将来不能长远跟随。我不愿再拜别人为师,愿侍奉师傅到老!拜求师傅,不要半途把弟子丢了!”
云中麒扶起任天和,大笑道:“你却为甚麽要做贼,偷我的鱼呢?”
任天和毕竟是个小孩,吓得连声哀告道:“弟子下次再也不敢了!”
云中麒道:“这时还早,且到那时再说!”
叶不君便与任天住在玲珑府,眨眼间过去十多日。
云中麒每个早晨,在大殿上看徒弟练拳脚。众小孩去了,便去池边看鱼。
叶不君虽未曾拜云中麒为师,却跟箸任天和,也得了不少的益处。
这日,三人在池边看鱼。忽见池里的水,如煮沸一般,满水面的热气,直往上冒。八百尾金鱼,在水里乱穿乱窜,彷佛被热水烫的难受似的,叶不君与任天和都觉得很奇怪。
云中麒也像很着慌的样子,急跑到里面托一个钵盂出来。内盛着白米,云中麒抓起往池里撒下。撒一把米,热气便减低几寸。八百尾鱼的穿窜力量,也减少了些。停一刻不撒米,热气又蒸腾上来了!他一面撒米,头额上的汗珠一面直流下来。 玉霖碧雪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