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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士彟出奇的精神,一直望着我,不是那种充满的眼神,而是种很期待的神色,我怀疑的看着他,摸摸他的额头,体温正常,应该没事啊,可为什么大晚上的不吹灯,不躺下,只是笑盈盈的看着我,似乎等我说什么。
“相公,你看我一晚上了,有话直说吧?”我终于耐不住性子了,开口询问。
“我没话说,我以为你会有话跟我说。”
“没有啊,今天家中一切正常,媚娘的诗经已经念完了,故事也都背了,丽娘会背九九表了,看帐目的东西也没什么问题了,对了蔷儿会叫娘了,我正在教她叫奶奶,这样娘会开心。”我使劲想着家里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似乎没什么值得拿出来跟夫君大人报告的啊,想想狐疑的瞟向他,“你不是想纳妾吧?”
“如果我想纳妾不是应该是我向夫人汇报吗?怎会问夫人是否有话对我说?”他白了我一眼,气呼呼的躺下,但还是侧过身来看我,“真的没话说?”
我看他躺下了,只好自己起身吹灭了床边的那盏竖灯,再爬回床上躺下,但还是面对着他,看他黑漆漆的大眼睛,他似乎真的觉得我有话对他说,我笑了,“你想听我说什么话,我说给你听?”
“就想听说话,什么话都行。”他轻轻的说道,有点像是诱拐小孩,我又笑了。
“嗯……”我低呤着,他的神色更专注了,觉得身体都紧张起来,看来很期待着什么,我真好奇起来,“你怎么啦?”
“没事。”他泄劲了,使劲的摇头,我咯咯的笑着偎入他的怀中,宽厚温暖的胸堂是我最好的床垫,当然夏天除外。
“想睡了?”这是我的习惯,我这样偎依进去就表示我累了,想睡了。
“嗯,还想聊吗?”我闭着眼,想着话题,想想问道,“你不觉得我多事吗?”
“为何?”
“知道太多不该女人知道的事,读太多书,意见太多……总之很烦就是了。”我喃喃低语,我其实一直想问的,这对我来说是件疑惑了很久的事。
“我不觉得你烦,你很多的观点比那些所谓的士大夫们更为精辟,与你清谈受益良多。”他温柔的说道,好一会儿,继续说道,“我喜欢看你神采飞扬的神态,我从未见过世间有一女子如你这般扬眉得意。”
“我也爱看你那个模样,觉得那份得意忘形是属于我的,因为信任、爱于是在我面前才会如此放荡不羁。”我进入浅眠状态了,轻声低语。矇眬间,我耳边传来他的低语。
“我爱你。”
我睡着了,睡前,我想起他想听什么了,我个笨蛋,他想听我先说爱他,梦里下着决心,清晨时,一定告诉他。
早饭前,我们手拉手一起去大厅吃早饭时,我才想起,于是装作不经意的站住,为他理理根本就不用整理的衣冠,丫环们看我停下,于是自觉的退后了几步,我看她们退开,轻轻的在他耳边说道:“昨晚我忘记说了,士彟,我爱你。”
刚说完,我被抱起,就在花园之中,士彟抱起我转了好几个圈,放我下来时,我都站立不稳,还是他咧嘴笑着扶住我,丫环们捂嘴偷看着我们,似乎觉得我们很奇怪,三个孩子的“老夫老妻”了,却还这么‘不知进退’!我使劲的锤了他一下,拉着他往前走,春天真的来了,花园里似乎满是青草的香气。
我怀孕了,在我们在利州生活三年后,本就没什么完全的避孕措施,更何况,我们身体都非常健康。这两年,公婆不止一次的暗示着我要不要看看大夫,明明我和士彟如胶似漆却不见我的肚子有动静这本身就可以把我赶出门去了。所以当大夫高声宣布我有喜之时,公婆自不用说,就差没当场下跪,以谢天恩。而我那位夫君大人则笑得像个傻子,一个劲的问是真的吗?是真的吗?孩子们也很高兴,蔷儿说她终于也当姐姐了;丽娘最大,一个劲的说要有个弟弟,只有媚娘过来抱住我,轻轻的说:“太好了。”
“为何?”我轻轻的反问,现在大家都太高兴,没人注意我们。
“奶奶不用给爹纳妾了。”
我心凉了半截,想是公婆在她们面前念叨很久了,家中没有男丁,对两个老人来说就是心病。我要生吗?或者说,我能生下来吗?
怀孕成了家里最大的事,督都府里就差没放焰火庆祝了。士彟似乎告诉了每一个人我有喜了,于是每天门口排满了送礼的人,他们知道士彟不收金银财宝,于是家里堆满了各式珍贵的补品,我们都不是假道学的人,水至清而无鱼,如果什么都不沾,只会让自己的路越走越窄,随波逐流才是活下去的根本。东西太多,也吃不了,换给南货店,让他们直接把米粮送到门口,由衙门的人分给百姓,以求平安。这么做大家也都无话可说,大家只会笑都督夫人想儿子想疯了。
可我心中的隐忧却不足为外人道亦,每一个人都似乎在期待着我肚子里的生命降临,我想不要都不可能,可是……
“夫人,这是老夫人请大夫开的补药。”晚饭前,孔妈端上一碗黑漆漆的中药。
我叹了一口气,但又觉得有点不对,放下笔,“怎么用这个碗?”我终于知道哪不对了,至强儿死后,我把家里的餐具全换成了银的,而此时孔妈端上的是普通的漆木碗。
“哦,大夫说此药特别,用银碗会冲撞了药性。”她躬身言道,我看不见她的眼睛,想了想,深吸一口气,把药一口喝下,也许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我放下药碗也不看她,拿笔继续做事,边写边漫不经心地吩咐着。
“孔妈,一会出去给大小姐买个小针线包,大小姐原先的那个有些旧了,对了看到糖人也给小小姐带几个回来。”她带着碗下去了,我已经给了她机会,能不能把握就是她自己的造化了。我的手轻轻的放到小腹,会是我所想吗?我会失去吗?我强忍着心中的刺痛咬牙不去想那个还没成型的生命。
晚饭时,我开始疼痛,我强忍着,不露声色,等大家吃完饭了,我终于拉住了士彟的手,什么话也没说,丫环们看到了地上的血迹,开始惊叫,家乱了,叫大夫的叫大夫,问为什么的问为什么,我倒住了士彟的怀里。
再醒来,房间里只有士彟一人了,他保持着呆若木鸡的姿势就在床边。我笑了笑,叫着他,他马上扑了过来,“怎么样,还疼吗?”
“本来就没多疼,我怎么啦?”不说话不知道,一开口,觉得牵动了全身的肌肉一般,要耗尽全部的力气。
他垂头,好一会儿才轻轻的说道,“孩子……孩子没了。”
“为什么?”我想哭,也想学电视剧里那些女子那样歇斯底里,可是实在没力气,我要一个解释,还有我想知道孔妈被抓住没。
“是孔妈,我们在她房里找到了药和一封信。这几年,她一直在给你吃不能怀孕的药,没想到……她只有出此下策,让你吃了药,她也没打算活着,回屋就自尽了。我们找到她时,身子都硬了。”
我的泪终于滑落了,不是为自己,也不是为那个还没成型的细胞,为那个可怜的孔妈。一连几天我一句话也不说,呆呆的望着窗外发呆,我杀了孔妈吗?我让她走了,不,我不该喝那碗药,如果不喝,她就不用死了,我明知道那药是有问题的,却为了自己而喝掉,陷孔妈于不义,全是我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