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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观十六年(642)太子承乾与李泰之争日趋白热化了,而长孙对李治也越来越亲切,亲切到李治都有些怕他了,又是七月,从十三年开始,李治他们就习惯了每到这时都会跟我回文水老家,虽然要向李世民报备一下,但大家都没有多想什么,已经开始收拾行装了。报备的事当然是我去做,三年了,我已经可以自由出入宫庭,并且有了不经通报见李世民的特权,但我一次也没使用过。从十三年开始就小心的处理着我和李世民的关系,从褚遂良事后,他常常会和我谈起国事,谈太子,谈李泰,可是我从没有给过他任何建议,我只是当他的垃圾筒,听他说些不可对人言的话,等离开他就统统忘记。甚至不会告诉媚娘。
打听准了李世民在哪,我慢慢的走去,从他的去向我便能知他的心情如何,而此时,他又在高台上。表示太子与李泰之间又有事发生了。
离他五步时我站住了,轻轻的扣扣栏杆,他回头,对我笑了一下,我慢慢的走到了他的身边。
“朕是不是老了?”
“陛下在讥讽臣妾吗?也对,敏之已经四岁了、慧之两岁,天天跟在臣妾的后头叫外婆;蔷儿也有了身孕,来年应该可以抱个胖娃娃。”我笑着打趣。
“蔷儿好吗?”
“很好,夫婿是个手艺人,很疼她。这还得谢谢陛下,如若不是陛下开明,蔷儿也许不会这么幸福。”蔷儿两年前嫁于扣子,两人在集市上开了一间漆器店,蔷儿绘图,扣子制作,配合得天衣无缝,日子过得很好。而我也如同当初之约与蔷儿断绝了户籍关系,但他们常常回家来我们。而能这么做,也得到了李世民的暗许,我带他去蔷儿的店里看过,他非常欣赏扣子。
“是你聪明,知道什么对孩子最好,杨妃那日跟我说丽娘也过得不错,让我升越石的官,我没理她,也许这样就好,小富即安。”
“谢陛下。”我点头。
“今儿,青雀被刺,好在被救得及时,人无大碍。”青雀是李泰的小名,我听说前一段魏王泰上《括地志》,得到了李世民的嘉许,正是圣眷正隆时。此时被刺,傻子也能猜到是太子所为了,他们兄弟还真是誓不两立。
他看了我一眼,笑了一下,“你还是想闭着嘴巴什么也不说?”
“我喜欢承乾,他对兕子很好,也从不来烦我。”我实话实说。李世民深深的看了我一眼,这是我第一次很直接的表达了我的喜欢。他笑了起来,“不来烦你,你就喜欢?”
“是,至我照看兕子以来,一直便有人不停的烦我,唯有承乾在看到皇后的画之后,亲自送妾与兕子出宫,对妾长揖一躬。一句话也没对妾说过,至那之后,兕子便常能得到承乾派人送的礼物,但承乾从没去看过兕子,陛下猜不出原因吗?”
“猜得到,他同朕一般感激夫人,而且感念幼妹时常关照。”李世民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似乎也感动了,却看到我在摇头。
“承乾让妾感动之处便在于撇清。”我滴下泪来,李世民一震,他明白了我的意思,他感激我、他关怀妹妹,可是却从不在我两人面前现身,他怕连累我们。也就是说,他那时便已经知道自己可能被废了,于是刻意的在和我们撇清关系。
“泰儿呢?”
“妾不熟。”我也实话实说,李泰眼高于顶,也许是因为才华出众,深得李世民的宠爱,于是谁也不放在眼里。
李世民点点头,“今天怎么说了,朕以为你这辈子都会在朕面前装聋作哑。”
“今天妾也站在皇后的面前。”我望着昭陵轻轻的叹了一口气,“陛下,无论他们做了什么,请让他们活着。”
“你替皇后在说?如果是皇后,她会比朕更严厉。”李世民恨恨的说道。
“妾相信,只是妾是母亲,妾更相信,打在儿身,痛在娘心。皇后已经很痛了!”
李世民眼圈红了,双拳紧握,似乎在用全身的力气在抑制着什么,我竟然有想去抱他的冲动,可最终我克制了自己,静静的站在他的身边,不知不觉,日落了,我指向了日落。他抬头观看,我们静静的站在那儿,看着红日西沉天色渐暗。
“又到七月了吗?”他下楼之前突然问我。
“是!”
“你还是躺在士彟的墓旁威胁他不准纳妾?”他故意调侃,我知道他只是不想让我跟他一起难过。
“才不,这几年我都躺在他边上,听他说话,看着天上的星星,想着一年发生的事。”
“去吧,雉奴和兕子都盼了好久了。”
“今年让他们陪你过中秋吧!我……也不回去了。”我本想说我一个人回去,可是话到嘴边,看着他的眼睛竟然变成了我也留下。我们静静的站了一会,不再说什么,他走在前面,我静静的跟着。
“我派快车送你,士彟应该会等你,你早去早回。”他轻轻的在前面说道,我没说话,是啊,士彟在等我。
我安慰了李治和兕子,告诉他们父皇的身体心情都不好,他们两个还是留下陪伴比较好。俩个本就是很纯良的孩子,见我这么说了,也就留下了。媚娘看我,我笑了笑,我独自回去,奶奶的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
媚娘点头。
如李世民所言,我坐着他派的四马快车赶回了文水,路上几日不眠不休的赶路,我在路上便想,我这是怎么啦?四十岁了,难不成真是玩什么帕拉图?对象还是李世民?
车在山下等我,我如往常一般依在土堆上。本来就提前了几天,又是快马加鞭,天还热着呢,夜里即使不披袍子也没那么冷,我倦在土堆旁心乱如麻。
士彟不可能给我答案,我只能自己想,本想着第二天一早就下山,可是我却一直等到第五天才慢慢的走下了山。侍卫们没说什么,静静的打开车门让我进去,再快马加鞭的往长安赶。在车里我也昏睡不醒,五天,我就只吃了一点干粮和水,我并没想出任何的答案,最后干粮吃完了,我下山了。
刚回家,宫里便来人,急急的说,兕子病了。我想回身上车,想想,又冲回房间去拿挂名弟弟给的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