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韵之摸摸自己的脸，她还是有点儿晕，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梁晶晶看她有点魂不守舍，就问她要不要回去休息，她拒绝了。科学家对科学的兴趣，那是经年累月积累起来的，一旦被激发，不继续是睡不着觉的。

　　“舒上校去穿越虫洞之前，琼斯人给他身上涂了三层活性材料防护。我记得琼斯人说过，这种材料能自我修复……”许韵之定定神，思考着，她忽然大喜过望：“你说的可能很对，它是活的，它需要养料！”

　　“但需要什么养料不知道，”梁晶晶说：“所以不敢轻易下手！”

　　“我记得，当初我们曾经搞到几十具琼斯人的尸体，割下了一些皮肤，那跟舒上校的皮肤一样吗？”

　　“不会，不一样！”梁晶晶说：“很奇怪，琼斯人身上也有那种涂料，但我发现它们不会长，而且很难保存，放在空气中就会腐烂。”

　　“这就奇怪了，怎么会不一样呢？……”

　　“这个我也觉得奇怪，但就是不一样，我不知道为什么。”

　　“我们明天再说吧，”许韵之终于渐渐地冷静下来，告诫自己不要操之过急：“今晚先让它待在寻常环境中，不要密封了。”

　　“好的，我先测量一下它现在多大……”梁晶晶说着，开始测量皮肤的大小：“要不这样，我们先让它在寻常环境中待个十天半月，看看有没有变化，这段时间我们可以考虑一下，如果加营养液的话，该加哪些营养成份？”

　　“嗯，这样好，比较稳妥，”许韵之同意了：“我们继续喝酒？”

　　梁晶晶笑了：“许教授有这雅兴，我一定奉陪！”

　　两人又回到梁晶晶的屋里，继续喝酒。许韵之被那块皮肤的事弄得有点兴奋了，她告诉梁晶晶，关于琼斯人，她有个想法。

　　“你知道吗，当琼斯人提出，很可能是舒上校穿越过来改变了时空性状，想送他回去时，我就在想，这很可能是真的！”她说：“但后来迟迟没有变化，琼斯人等不及跑了，我也有点动摇了……结果，琼斯人跑了，但时空性状却改变了，你知道我怎么想吗？”

　　“你怎么想？”

　　“我有个想法，也许这跟琼斯人也有关系！”许韵之说：“也许不一定是舒上校的穿越，也有可能是她们的星际旅行等一系列行为扰动了时空！”

　　梁晶晶愣住了：“有这可能？”

　　“不敢肯定，只能说可能，”许韵之说：“试想，舒上校自己根本不可能穿越过来，而是琼斯人过去把他弄过来的。如果按琼斯人的说法，舒上校是万年之前的物质，似乎也说得通，但时空烙印究竟是怎么来的，就凭她们的两个人在虫洞关闭时湮灭了？”

　　“这话我不太能理解？”梁晶晶想了半天，说。

　　“我的意思是，穿越过去时，是琼斯露露和另外两个琼斯人，回来时是琼斯露露和舒上校，另两个琼斯人没能回来，对不对？”

　　“嗯……”

　　“我们把那次穿越当成虫洞间的两个时空的物质交换，”许韵之说：“那就是说，这个时空并没有多余物质出现，反而可能少了一点！而且，后一次穿越，不光是舒上校，还有琼斯露露等三个琼斯人也交付予虫洞了，这个时空的物质是不是少得更多了？但结果，天劫反而消失了！”

　　“嗯呢，你这么说，似乎被扰乱的应该是一万年前的那个时空……”

　　“对呀！”许韵之说：“所以我认为，扰乱时空性状的，不仅仅是那次穿越，而是琼斯人的一系列行动，包括她们的跑路！”

　　“很绕，想得我头疼！”梁晶晶拍拍脑门：“而且越想越可怕！”

　　“可怕？为什么？”

　　“因为你的观点如果成立，一旦我们地球人有了星际旅行的能力，”梁晶晶说：“我们也只能困死地球，否则，我们也会扰乱时空性状的！”

　　“我要说的就是这个！”许韵之说：“否则还真无法理解，辐射能很轻易地让人类繁殖系统崩溃，如果地球没有了大气层，人类立马玩完，为什么人类如此脆弱！”

　　“玄，有点玄！许教授你这个脑洞开得……有点儿玄！”梁晶晶苦着脸说：“跟那个什么平行宇宙有得一拼！”

　　许韵之笑得前合后仰：“我可以做个科幻作家了吧！”

　　“完全可以！”梁晶晶也笑了：“不过我猜不到，你这是闹着玩还是当真了？”

　　“说实话，晶晶，亦真亦幻！”许韵之说：“宇宙的奥秘，除非是自以为是，否则我们不能不承认，根本参悟不透。就象你刚才说的，无论是相对论还是量子理论，抑或超弦理论，都是我们人类的理解，是不是真的符合宇宙实际状态，谁也不敢保证，对不对？”

　　“对，那些理论，一直以来被人称道。到最后，还弄出个‘量子佛学’来，到底是科学还是宗教都混淆了！不过，也许只有我在疑惑：是不是一开始就走了歪路！”梁晶晶苦着脸说：“因为我也是没法给自己的观点证伪的！”

　　“所以，我觉得琼斯人的做法比较符合理性思考。她们的所有研究，似乎都是针对两大目标，其一，万一母星球要玩完，逃命技术为第一要务；其二，要逃命，就必须在针对有机生命在宇宙中的严酷处境难以生存上下功夫！”

　　许韵之说着，看看梁晶晶：“你觉得呢？”

　　“好象有点道理……”梁晶晶想了很久，说：“第一，她们发现无法掌握宇宙奥秘，就毅然放弃，转而研究怎么利用宇宙力量，如利用空间自然产生的曲率飞行。她们从材料方面着手，研究出能经得起折腾的航天材料，以应对曲率飞行的需要。第二，她们从自身的弱点，即有机生命在星际空间难以生存的现实着手，着力点选在加强自身防护这个关键点上。同时，她们发展了克隆人意识传递技术，以保证科技发展的连续性。”

　　“这两项具体目标，从技术上说，都可以归结到一个点上，即材料的研究！而不是花大力气去探索什么宇宙规律。”

　　“我记得萨曼莎曾经赞扬哥，说他很象琼斯人，冷静而善于思考，悲观而坚韧不拔……”梁晶晶回忆着：“我想，悲观而不消极，这可能就是琼斯人的宇宙观。”

　　“是的，很可能！”许韵之说：“她们自称理性，也许就是因为她们不做无用功。”

　　“但我还是有些疑惑，”梁晶晶说：“即使她们总是以实际需要为目的搞研究，但如果基础物理学理论研究也是很需要的呀！”

　　“但至少她们不会脑洞大开说什么平行世界、量子佛学之类的奇谈怪论！”许韵之说：“很可能是这样，如果她们的研究中出现平行世界之类的所谓理论，很可能第一时间就会被判定为伪科学，遭到唾弃！”

　　“其实我们这里也没有多少人当真，”梁晶晶说：“只不过是关于平行世界的科幻小说和科幻影视风靡一时而已！”

　　“但对公众的误导的负面影响是不可低估的！”

　　“这倒也是，”梁晶晶同意：“特别是青少年，看了这些东西，开始想入非非。结果，原本长大了会成为很好的科研人才的，就此走了歪路。”

　　“是啊，潜移默化的结果，后果一时半会不可能显现出来，久而久之，危害不可谓不小！”许韵之说：“就以‘量子永生’这个说法为例，有人说人死了意识不灭，这跟神学殊途同归，与科学研究反而是风马牛不相及了。允许其横行，能行吗？”

　　许韵之说的，是美国北卡罗莱纳州维克森林医学院大学教授兰萨，他居然说从量子力学角度出发，足够的证据表明人死了其实没有消失，这只是意识造成的一种幻象。

　　他认为，我们熟知的死亡其实并不存在，死亡是不可被描述和定义的，死亡只存在我们的意识之中。他发现，当人的心跳停止跳动、血液停止流动，即物质元素停顿时，意识讯息仍然可以运动，也就是说除了肉体外还有“量子讯息”也就是我们俗称的“灵魂”。

　　他认为，在人的生命失去机能，走到尽头时，还会在另一个世界重新开始。也就等于说，上帝和他的天堂正在恭候你们！

　　“我怎么觉得，许院长要制定科研纪律了？”

　　“确实有这想法！”许韵之承认：“严酷的宇宙，人类要想生存下去，不能不抓紧时间，否则前途渺茫。”

　　“是不是急了点，”梁晶晶说：“天劫刚刚消失，大家都还没缓过劲来？”

　　“不！”许韵之说：“我觉得人类的时间已经够浪费了！”

　　梁晶晶默然。确实，从现实来看，地球人类已经浪费了一个时间轮回了。虽然过去的积累不少，但人类已经陷入资源匮乏、无法再全面铺开搞科研的局面中了。

　　而且，现在人类只有五千人，即使下一代进入生育年龄，人口增长也是以后的事。就现在的情况，从数量上说，跟原始人类的人口状况差不多。要想让人类发展成正常状况，没有几百年怕是做不到了。

　　“还有，除了尽量让人类社会再繁衍起来外，”许韵之说：“我们还得尽快发展一些太空力量，目标是火星基地及小行星带，我们需要那里的资源！”

　　“哦！所以你让张司令官她们想法修复九号舰了！”

　　许韵之点点头。火流星雨中，张静怡的旗舰即原九号舰和一号舰无法进入地下城，被火流星雨打击，不能用了。一号舰完全被毁，九号舰还好些，所以想修复它：“修好了九号舰，我们至少可以用它去火星基地了！”

　　“许教授，”梁晶晶忽然想到，这事儿应该跟张静怡、唐丽青、项紫丹等核心成员一起商讨了：“是不是应该把你的想法告诉大家了？”

　　“是的，这些天我一直在思考这件事！”许韵之笑着说：“这不跟你喝酒来了兴致，先跟你说了嘛！”

　　“我这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了！”梁晶晶也笑了：“这是地球人类重新起步的方案，确实需要群策群力才行。” 悲怆的生命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