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玄宗被一个电话叫进医院。
“老爷子心情不好,正在乱发脾气,你……自己看着办。”病房门口,显然被折磨够呛的蒋庆正拍了拍儿子的肩膀。
蒋玄宗点头,见父亲眼下青黑,皱眉道,“您去休息一会吧。”老爷子最近因为他做对徐明翊做的事,疯魔了一般,他奈何不了孙子,便折腾儿子,毕竟除了用孝道压人,他也没其他依仗。
面对儿子的关心,蒋庆正向来严肃冷硬的脸上稍微柔和了一瞬,“进去吧,别惹你爷爷生气,其他的,他说什么你不用管。”
蒋玄宗心中了然,父亲这是对蒋老爷子也没了耐心,他身为人子不好议论长辈是非,但对蒋老爷子,蒋玄宗也谈不上有多少感情。
他推开病房的门,就听见里面‘哐当’‘哗啦’摔东西的声音。
又不如意了吧,老爷子心气但凡不顺就喜欢砸东西,从年轻时就带着的臭脾气,一辈子被人捧着纵着,想来也改变不了。
“爷爷。”蒋玄宗高大的身躯站到病床前,微微颔首,“听良叔说您又差点发病,父亲很担心,请您务必注意身体。”
坐到蒋老爷子这位置,许许多多人都紧盯他,自从蒋老爷子住进医院,蒋家任何一丝风吹草动都会被有心人无数倍放大琢磨背后的含义,即便蒋老爷子只是因为觉得丢脸才躲进的医院。
“哼!”厌恶至极的一声。
蒋老爷子不喜欢蒋玄宗,看见他就仿佛看见那个勾走他儿子心,造成他跟儿子一辈子离心的狐狸精女人。
蒋玄宗跟蒋老爷子是一样的心理,从来没有对他付出过过家人关怀的蒋老爷子,在蒋玄宗看来,只不过是担着爷爷名分的陌生人。
他眉目清冷,又淡漠从容得如同一块坚硬的寒冰,敲也敲不碎。
而他的这幅模样,正巧是蒋老爷子最反感厌恶的,儿子跟他离心,总归是亲生的儿子,蒋玄宗不过是留着他蒋家血脉的孙辈,也敢给他甩脸子。
不知所谓!
“爸,该吃药了。”
徐思媛拿着药片和水杯低眉顺眼的说,打断了一室的僵硬。
她这些日子憔悴了不少,站在蒋玄宗身边,卑微的仿佛一个给主家卑躬屈膝的保姆,她佝偻着身体,脸上怯怯懦懦,看得老爷子气急又忍不住对她迁怒少了点。
明翊那事是他品性不端,儿媳妇悉心教导,他不该迁怒她。
毕竟比起无所作为的孙子,儿媳妇自从他住院后勤勤恳恳照顾他,不怕辛劳委屈,这些日子因为徐明翊的怒火也在徐思媛的做低伏小殷勤服侍下慢慢消退。
“放着吧,过会我吃。”
徐思媛将碎发绕在耳后,温柔的声音轻哄,“爸,不是我不同意,良叔走前特地交代,您的身子需要仔细照料,千万不能马虎,您吃完药后我看一会,问题不大我再离开,不然我放心不下。”
就算是自己的亲生女儿,恐怕也不过如此。
蒋老爷子被徐思媛的一番话说得心里软乎,接过水杯和药片,一饮而尽,“你啊你,还是这么熨帖,庆正要是有一半你对我的用心,我就算死也开怀了。”
与儿子的隔阂一直是老爷子心底的刺,时不时拿出来就被扎一手血。
“爸!”徐思媛急急忙忙道,“您别这么说,庆正一个大男人,粗心惯了,他对您的关心即便是我也比不上,昨个夜里直接就躺在了外面躺椅上凑合的,您说这话我可不同意。”
蒋老爷子撇了撇嘴,不过的确被徐思媛哄开心了。
他这一生从不后悔把徐思媛许给儿子,不仅仅以为当初的救命之恩,也因为徐思媛不同于佟澜,她生性温柔体贴,细声细语的伺候在身边,蒋老爷子享了一辈子儿媳妇孝顺的福,不知道羡煞了多少老伙计。
然而儿媳是体贴孝顺,却跟儿子一直像个两路人,两口子总也好不到一块。
蒋老爷子偏向懂事的儿媳这边,自然就忍不住对闹心的儿子生出不满,“这个庆正,越来越不像样,你为他操持家务,带大两个孩子,吃了这么多苦,他个茅坑里的石头,也该被泡软了!”
蒋玄宗&徐思媛……
老爷子文化程度不高,就是个老大粗,脾气急起来说话带脏字也是家常便饭,这带味道的比喻也是没谁了。
至于被徐思媛‘带大’的孩子——蒋玄宗,并不对老爷子的话发表任何意见,老爷子自大独裁,管他对的错的,只要他认定的,旁人说一千道一万也改变不了他的念头。
然而他沉默不语,病房里除了蒋老爷子自个就剩他和徐思媛,徐思媛在蒋老爷子心里是顶顶懂事的好儿媳,因此炮火不可避免的波及到了蒋玄宗身上。
“还有你!”
蒋老爷子硬生生从病床上直起腰板,指着蒋玄宗的鼻子就骂,“你个小东西!白眼狼!谁教你的心这么狠?!你弟弟再不好也是蒋家的孙子,你不经老子一声就把他搞进去吃牢饭,手段残忍没有手足之情,我这张老脸让你给丢尽了!我蒋家怎么生出了你这么个不孝的怪物!”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徐思媛跟老爷子商量好了似的,那边一开火,她也捂着脸痛哭。
蒋老爷子又是心疼儿媳,狠狠喘了口气,一抬头,见蒋玄宗依旧面无表情站那,好像他刚才一大通训斥他的话全都喂了狗,人家不受半点影响。
蒋老爷子那个气啊,一甩手,咕噜噜,果篮连框带果全部滚落在地上。
他大口大口的喘气,刚才还中气十足的骂人,现在一副快要厥过去的样子。
徐思媛急忙扑过来,期期艾艾的看了蒋玄宗一眼,然后一边给老爷子顺气一边不着痕迹的火上加油。
“爸,慢慢来,您别气,气坏了身子庆正和明翊又要睡不安稳,我前两天去看明翊,他哭着让我照顾好爷爷,您要是出了事,我没法跟明翊交代,玄宗、玄宗……我知道自己不是他亲生母亲,但自认从没亏待过他,却从来不知道他心里对我有那么大的怨气,我错了爸,我真的错了!”
蒋老爷子脸色乍青乍白,又是难受又是对儿媳心里有愧,还未说什么,就见‘噗通’一声,徐思媛竟然直直的跪在了蒋玄宗面前。
蒋玄宗眼皮子跳了跳,动作迅速的避开,看着徐思媛一把鼻涕一把泪好不可怜的样子,只觉得厌烦又可笑。
他一个男人,其实是不耐跟徐思媛一般见识的,徐思媛做了什么事自有父亲教育(收拾)她,蒋玄宗很少回家,但每次徐思媛都要搞事,不是让老爷子对他生恶就是败坏他名声,跟个陀螺似的不消停。
上次他被设计,虽说得亏徐思媛他找到了心上人,但一想到当初如果不是安冬,徐思媛就要将她的侄女送到他床上,蒋玄宗一颗菩萨心也得疯。
惩治徐明翊只是顺手,谁让他查东西的时候徐明翊没藏住多余的手脚,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为国除害,是每个公民应尽的责任。
徐思媛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特别可怜,蒋玄宗回神。
“玄宗,你有怨气、不如意都发泄在我身上,明翊他是无辜的,你为什么要故意陷害他说他贪污,你怎么能这么自私,为了一己私欲害了我们蒋家!明翊被查事小,你怎么不想想你爸你爷爷还有蒋家的声誉!”
谁说徐思媛小学文化没见识,她怕是从小就比别人多张了个心眼,弯弯绕绕全是见不得人的小心思,也怪不得他母亲生前被哄骗的失了丈夫还丢了性命。
就这如菟丝花一般柔弱的女人,恐怕谁也想不出她内里多么歹毒。
徐思媛字字句句都在责备蒋玄宗心眼小不顾全局,蒋老爷子本来心里就窝火,一听原来小孙子是被蒋玄宗污蔑的,顿时气红了眼。
“小东西,白眼狼的东西,我蒋家倒了血霉生了你这么个吃里扒外的!”
骂来骂去就是‘小东西’‘白眼狼’,蒋玄宗内心思忖,觉得没文化也不好,一点新鲜花样也没有。
他有点后悔,不该来这一趟的,眼前的大戏他没兴趣,看来只能等父亲来他再离开了。
毕竟是他爷爷,总不能气坏了老人身体。
医院一间休息室。
“部长,部长……”秘书的敲门声很急。
蒋庆正揉了揉刺痛的眉心,掀开被子起身,打开门,压抑着火气,“什么事?”
秘书苦恼的张了张嘴,在蒋庆正越来越皱紧的眉头下一个激灵,快速说,“老爷子在发火,说要把大公子逐出蒋家,夫人好像跪下来求大公子饶过二公子。”
在蒋部长身边共事多年,秘书对蒋家的一些秘辛也略知一二。
好比,现在的蒋夫人是部长的第二任妻子,她和她生的二公子很得老爷子喜欢,然而秘书了然于心,蒋部长一直念念不忘前妻,更是视二公子无物,只关心重视前妻生的大公子。
要说这一大家子也是够复杂的,大公子成年后凭借自身的能力一步步爬上来,而二公子比起这个同父异母出色的大哥,就显得平庸得多,能力不行手段也不行,前段时间被大公子铁面无私的因为收受贿赂亲自送进了牢房,也算得上蒋家的一大耻辱。
蒋部长皱眉,果然立刻起身离开,朝着老爷子的病房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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