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没有月亮的晚上,昨晚一样也没有月亮,投毒的人,很会选时间。
约摸二更天的时候,围墙上慢慢升上一颗人头。
众人心里皆是一惊。
那人头,伏在墙上,许久没有动。应该是在查看周围的动静。
众人都屏住呼息,生怕惊走那人。
许是觉得酱油厂里,与昨天晚上没有不同,那人头慢慢升起,围墙上出现了那人的上半身。
天太黑,谁也看不清那人的五官长相,但都看出来那人的身体胖硕。
因为太胖,那人的动作迟缓地跨坐上墙头。
歇了一歇之后,那人跳下墙头。
“啊——”那人失声大叫一个啊字后,连忙将余下的喊痛声压进嗓子里。
原来,林家泰他们在那片围墙下,换上了带刺的树叶。
那些刺,一定是扎进那人的身体里去了。
那人跌在那堆带刺的树枝中,没能爬起来。
林家泰他们上个人一拥而上,将那人围在中间。
徐志和点着了手里的灯笼。
那人立即用手遮住了头脸。
林家泰冷笑一声:“别遮了,没用的。”
成虎和黄家瑞立即将那人身体四周带刺的树枝拖到一边去了。
成虎一把拉开那人挡着脸的双手。
灯光中,果然是长安首富王宝元那张胖而白的脸。
林家泰和黄家瑞心中有数,成虎和徐志和却大惊:“啊,长安城里最有钱的人啊!你来这里干啥?”
成虎和徐志和一时还真不能将长安首富和投毒连在一起。
“我可能遇到鬼打墙了。今晚吃得太饱,我就出门随便走走,谁知道竟然就走出了城,走到了这里,一定是鬼打墙了,鬼打墙了。”王宝元边说边站了起来,身上的衣服被挂破了好几处,脸上,手上,被树刺划了横七竖八的血道道。
林家泰却冷冷一笑,说:“今夜,我们可是专门捉鬼的。”
王宝元哼哼哈哈地说:“好,好,你们继续捉鬼就是,我回去了,回去了。”
“你回去的路上不怕鬼再打墙吗?我这里有一个上好的玉佩送给你,据说玉辟邪呢。”林家泰说着,亮出了手中的玉佩。
“啊,玉佩?”王宝元的眼睛直了,脸色白了。
林家泰问:“王员外可认得这玉佩?”
王宝元连声说:“啊,不认得,不认得。你们捉鬼,我回家去了。”
王宝元说着,举步就要离开。
林家泰说:“王员外且等我报了官再走。”
王宝元想尽快离开,两只脚却挪不动了,说话也带着颤音:“你报什么官?”
林家泰说:“昨天夜里,有人越墙进来,在酱缸里下了毒。今天,这批酱油送到宫里去了。”
“啊,酱油送到宫里去了,这么巧?”王宝元一屁股坐到地上。
林家泰说:“可不是,就这么巧?今晚上还这么巧,王员外来翻我这酱油厂的围墙,而且王员外翻围墙的位置,偏偏带是昨夜那人丢了玉佩的地方。王员外,你说,你是不是要等我报了官以后才能走。”
王宝元坐在地上喘了半天大小气后,说:“林兄,可否借一步说话?”
林家泰笑一笑,说:“今夜方长,有何不可?”
王宝元一听,想爬起来,挣扎了几下,却总也爬不起来,林家泰让成虎和徐志和把他架到成虎的办公室去了。
林家泰让黄家瑞他们三个都离开了。
林家泰对王宝元说:“你有何话说?”
堂堂长安首富王宝元卟嗵一声跪下,说:“求你大人不记小人过,饶过了。”
林家泰说:“谁不知你是长安首富,怎么成小人了?又要我饶你什么?”
王宝元说:“我真是个小人,我怕你三夺了我长安首富的名声,我下手害你。”
林家泰问:“你如何害我?”
王宝元说:“昨夜,我在酱缸里下毒了。”
林家泰说厉声说:“你大酱缸里下毒,害的可不是我一个人,你害的是许许多多吃酱油的人,包括皇上和宫中的嫔妃。”
王宝元战战惊惊地问:“吃死了吗?宫中吃死人了吗?”
林家泰冷笑道:“要是吃死人了,你现在不在刑部大牢,就是身首两端了。”
王宝元抹了抹头上的冷汗,说:“我也是一时因妒生恨,回到家里,我就后悔了,可我又不敢说,天意,真是天意,没有死人,就被你发现了酱油里有毒。”
林家泰冷哼一声,说:“你说得到是轻松,今天一天,我可是差点吓死。我问你,汴洲的酱油厂,也是你开的?”
“是,是我。”王宝元说:“做酱油太赚钱了,我如果不做酱油赚钱,我长安首富的名声,很快就要让位于你了。”
“长安首富的名声?一个名声就值得你下手害人?”林家泰冷笑一声:“王传良来我这里学艺,也是你指使的?”
“是。”事到如今,王宝元什么都如实说了。
林家泰说:“我是个做买卖的,也不知道你如此种种,该当何罪。我还是将你交给官府吧。”
王宝元一听,眼泪鼻涕全都下来了:“求求你,别报官。我在酱油里下了毒,竟然没有害死人,这是老天给了我一个改过的机会。我原也不是个万恶之人,我也给穷人施过粥,那一年饥荒,你捐土豆,我也捐过粮食,这一回,我真的是因为嫉妒,在一念成错。你若报官,我死不足惜,我王家也会被抄斩灭族,我最不舍的,是我那宝贝儿子瑞儿。”
林家泰沉吟不语。
王宝元是一个伶俐的人,见林家泰面露沉思之色,知道还有一线生机。
王宝元说:“做下如此罪恶之事,从昨夜到现在,我一直处在惊恐不安之中,一听到有响动,就以为是官府来人抓我。若再在长安呆下去,就算你不报官,我也会被自己吓疯,我跟倭国商队交往颇多,不日就有一支倭国商队要回倭国去,我将跟他们同去倭国。”
这就是王宝元的聪明和世故。
酱油里下毒,差点酿成弥天大祸,想要林家泰白白放过自己,绝无可能。自我放逐倭国,可以出了林家泰心中的一口恶气。
其实就算林家泰肯放过王宝元,王宝元也不敢呆在长安了。有如此把柄抓在林家泰的手里,哪一天他不高兴了,王家还是脱不了灭杀之祸,自己远走他国,留下老小,以林家泰的人,是不会下手的。
见林家泰还是不开口,王宝元又说:“你若是不放心,我将下毒的事,如实写下,并签字画押交在你的手里。日后我若是再回大唐,祸害于你,你随时可将我交于官府,千刀万剐。
林家泰心想,自己和王宝元,原也没有什么过节,因妒生恨,也是人之常情。若是将他交于官府,王家真就会被满门抄斩,王瑞川那孩子,也就可惜了,那真是一个不错的孩子。得饶人处且饶人是千年古训,就给他一个机会吧。
想到这里,林家泰说:“好吧,就依你所言。”
当下,王宝元将昨夜如何下毒一一写下,并果真签字画押,交给林家泰手中。
三天后,王宝元便随一支倭国商队去倭国了。
望着王宝元走远的身影,林家泰心想:王瑞川当初学的竟然是倭语,莫非这世界,真有天意? 大唐首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