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七娘在脑海中想过无数次和柳十一重遇的画面。
但站在院门前,姚七娘却踌躇了许久。
她想起在虞渊时江意所让她看到的画面,他是不是认为她已经死了,所以才会变成那般模样?
门便在眼前,直到双手被冷风吹得通红之后,姚七娘才恍恍惚惚回过神来,伸手推开了眼前的门。
她的三日时光,他的三年,究竟会令他有什么样的改变?
漫天飞雪如柳絮一般纷纷扬扬,映入姚七娘眼中的是一片望不见边际的纯白。院中,几树寒梅正开得傲然,寒梅一旁的池塘早已结霜,不知名的鸟儿在池塘之上戏逐着,时不时发出叽叽喳喳的声音。
姚七娘往前走了几步,便见到一个身影玉立在梅树之下,他手中执伞,但却没有稳稳当当的撑着,无意间,飞雪已濡湿了他的衣衫。
姚七娘怔怔然,随后缓缓将门合上,木门被合上,发出一阵吱呀声。
而同时,那个在姚七娘耳畔早已萦绕千百回的熟悉声音也随之响起。
“父亲派来的?我都不知道已经同父亲说多少次了,我身边不需要安排女人……”
他的声音缓缓响起,仍是背对着姚七娘。
姚七娘捂着嘴,已是全然无法阻止心中汹涌而来的情绪,飞快的跑上了前去,从背后抱住了柳十一的腰。
“柳秦筝。”她强忍着哭腔,唤了他的名字。
柳十一的身子一僵。
他猛地转过身来,低下头来,看着姚七娘。
姚七娘的双眼被眼泪模糊,看不清他的神情,而柳十一却是紧紧的盯着姚七娘,没有半分移开视线。他动了动唇,但似乎是太过诧异,竟是没有吐出一个字。
随后他捧起了姚七娘的脸,眼角已是微微泛红。
“我……一直不愿信……”
许久许久,他才从嗓中溢出这几字。
“我回来了……”姚七娘带着哭腔回声道,眼泪止不住的往下落。
姚七娘的话语还未落下,柳十一却忽然俯身吻了下来。他的心中有太多的不敢置信、困惑迷茫、恐惧和担忧……他想要证明,眼前的一切是真实存在的,一刻都等不了。
他紧紧的用手箍着她的腰,落下的吻也有些粗暴,含着她的唇,将她的眼泪和惊慌全部吞咽入腹。步步蚕食、点点逼近,一丝一毫都不肯退让,甚至几近要将她的唇瓣咬出血来。
但是最后,他终究不忍心,轻轻的吻了吻她的唇瓣,随后缓缓的离开了她的唇。
“我一直,一直在找你……终于……”柳十一的手抚着姚七娘的脸,语气有些颤抖,他已是而立之年的人,分明应该成熟稳重些,但如今她回到了他身边,这是他在梦境中百转千回的事情,令他无法保持半刻的从容。
“我回来了……我回来了……”姚七娘抽泣出声,也伸手去抚他的脸,他仍是她记忆中的模样,只是未曾有往日那般意气风发,而是眼角眉梢平添了几分郁色,鬓角也有几丝银发若隐若现。
对于她是短短三日,对于他却是三年,这三年,他又是如何过来的呢?
柳十一看着她的脸,又微微蹙起了眉头,伸手去抚她的眉心,柔声安抚道:“回来便好。”
姚七娘噗嗤一下,擦了擦眼泪,随后道:“你不问我这三年发生了什么吗?”
眼前这一切并非梦境,令柳十一不由得笑了起来,他轻轻回声道:“你若愿我我便听,不愿说也无妨,于我而言,只要你好好的便好。”
话语刚落下,他便又将姚七娘拥紧。
“柳十一。”她又忽然这样唤他。
柳十一低笑一声,轻应道:“我在。”
“我这三年……也不能这么说。说出来你也许不会信我,我掉到了一个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在哪里的地方,在那个地方,我沉睡了三天,然后醒来时,遇到了一个姑娘,她告诉我,外面已经过去了三年……”说着说着,姚七娘的声音又变得有些哽咽,“我不知道这三年里你发生了什么,甚至可能无法理解,因为我的时间只过去了三天……你这三年里的悲伤酸楚、痛苦哀恸我全然无法想象……”
她有些难过,她一路上想过了许多,甚至有很多令人担忧的猜测,时间容易改变很多东西,誓言也好,深情也好,全都也许会因为时间而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她害怕柳十一改变,而这个改变,是她无法接受的。
他会爱上别人,像是宠爱她一般,又将谁置于掌心之中。
她自私、狭隘、斤斤计较、小肚鸡肠,所以若是因她的消失,他爱上谁,她一定会难过的发疯,然后黯然的将他放弃。
正因为有过这样的想法,所以听到柳十一的话,她也愈加内疚。
她不够信任他。
因为在他和她之间,卑微的那个是她,哪怕她已有了拂袖自在离去的觉悟,却始终无法全然全然的信他。
“对不起……对不起……”姚七娘想到这么狭隘的自己,又忍不住哭了出来。
“别哭。”柳十一唇角微弯,用拇指拭去了姚七娘的眼泪,“这三年,虽是有些难捱,但终究已经过来了……不过你三年,你我原就差了十二度年岁,如今多三载不多,少三载不少……更何况,我也不老。”
最后一句,令姚七娘破涕而笑,分明知道他是在逗她开心,心中却是止不住涌出暖来。
她点了脚尖,仰着脸亲了亲柳十一的脸颊。
“是,你不老。”她笑声道。
“七娘,我……”柳十一眉眼带笑,刚想再说些什么,眼前的姚七娘却是身形一晃……
姚七娘只觉得眼皮有些沉,眼前的柳十一身形摇摇晃晃,再然后,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直觉。
“七娘!”最后落入耳中的,是柳十一的惊呼声。
元熙四年,五月,宋家以清君侧为名义,将陛下囚禁在祭坛之中,由太后代为监国。次月,秦王入建康,接连诛杀朝中重臣,无人敢拦。尔后,又囚太后于深宫之中,亲迎陛下归朝。
元熙五年,帝令柳十一兼录尚书事,总览朝政纲纪,执改革之要务。
元熙六年,大周开设科举,以科举和九品中正并行取士。柳扶桑、宁文昭等诸多世家子弟皆摒弃九品中正之利,参与科举。
元熙七年……她终于回到了她身边……
姚七娘悠悠转醒,鸦青色纱幔映入眼帘,她缓缓从榻上起身,一阵香味便钻入了她的鼻尖。
她侧过脸看去,便见着柳十一正坐在榻前的圆凳上,见她醒来,脸上便立刻露出了笑容。
“我好端端的怎么便晕过去了?”姚七娘有些闷闷道。
柳十一嗤笑一声,回道:“方才我唤姚浔来为你看过,他说你只是车马劳顿、连续几日又未好好用膳,倦怠至极便晕了过去。”
噗。
姚七娘有些不好意思的用手遮了脸,这不就是饿晕的么?
“女郎!”室中又响起一个明朗的声音,姚七娘循着声看去,便看到已经哭成泪人的春杏。
“傻丫头。”姚七娘见她这般神情,不由得抿唇低嗔。
春杏用袖子擦了擦眼泪,便走上前来站在姚七娘榻前,哽咽道:“女郎你能回来,真的太好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我这不是好好的在这吗?”姚七娘笑着回道。
春杏拼命的点了点头。
柳十一看了一眼姚七娘,便转而对春杏道:“将桌上的粥端来吧。”
听了柳十一的吩咐,春杏立刻跑到桌前将粥端了来,正欲喂给姚七娘,便被柳十一打断道:“我来吧。”
春杏一怔,手中的碗已被柳十一接过。
柳十一用勺子舀了靠着碗边的粥,送至姚七娘面前。
姚七娘羞赫一笑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自己来便好。”
柳十一见她这般,只是微微抬眼睨了她一眼,便道:“便让我照顾你吧。”
三天,三十六个时辰,他的三年,一千零九十五天。
她回到他身边,于他而言,此生之幸。
姚七娘看着他好似被春风吹化的温软神情,心中一动。
“好香。”姚七娘被柳十一喂了一口粥,咽下之后,便出声道。
柳十一见她喜欢,面上笑意更浓,回道:“你喜欢便好。”
姚七娘又是一笑。
春杏看着这二人,又忍不住欣喜的落下泪来。这三年来她亲眼见证了失去女郎之后的十一郎君是如何模样,之前对柳十一的怀疑也早已烟消云散,如今见着有情人终成眷属,她自是满心欢喜。
可是……想到那件事,春杏擦了擦眼泪,看着眼前笑意正浓的姚七娘,随后离开了房间,掩上门,又在屋外擦起眼泪来。
“女郎回来了这般开心的事情,你怎么哭的这般伤心?”红蕉的声音响起。
春杏抬眼看了看红蕉,回道:“郎君这三年如何过来的你也知晓,不日郎君便要启程往章武……如今他女郎初重逢,不日又要分别……”
红蕉闻言面色也是一黯,回道:“你说得有理,郎君这般性子,定然不会将女郎带去那兵戈战乱将起之地……” 妾闻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