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汉远开口说道:“咱厂位置偏僻,这是没办法的事情。这次订单丢了,我们现在只能尽力争取别的订单。”
郑其生说:“老庄,别的订单?那才有几个钱?况且,能不能得到还不一定。”
庄汉远耸耸肩,不言语了。他也知道,大订单突然没有了,工厂就已经无力回天。再找小订单,聊胜于无而已。
看看大家都没主意,杨思德说:“我觉得这个问题有必要让大家知道。不如召开全厂职工大会,厂里拿出奖励办法来。说不定有人能想到办法。”
“好。就这么办。”高原一拍桌子,做出决定说:“大家回去通知各个部门,明天在大礼堂召开全厂职工大会。对了,通知下去,分厂中层以上干部也过来要参加。”
第二天的职工大会开的时间很短,前后只有不到半个小时。高原没有像以往一样开会先唱高调,讲政治,直接宣布厂里订单被取消,厂里现在陷入绝境。不仅还不起银行贷款,甚至下个月职工的工资也不能保证。号召全体职工共同想办法,帮助厂里度过难关。
散会后,大家心情都很沉重,完全没有了以往散会后的嘻嘻哈哈热闹气氛。
过了两天,各部门的建议收集上来。厂办统计一下,有一百二十份。厂办几个人知道厉害,连夜加班整理出来,送到高原手里。于是,高原再次召开干部会议,研究这些办法的可行性。
看着围坐一周的十几个人,高原拍拍桌子上的几张纸,说到:“仅仅两天时间,全厂职工就交上来一百二十份建议,这表明在党的教育下,群众的觉悟很高,力量是很伟大的。”
“老高,别说那些场面话了。直接说说这些建议吧。”郑其生打断了高原的话。
高厂长和郑主任二人只见总是这样,大家也都习惯了。高原没办法。一把手必须政治挂帅,说话之前必须要赞颂党。就如同前些年,开口之前必须先来一段最高指示一样。
郑主任也没办法,要是让高原发挥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进入正题。
高原的话被打断,也不生气。大家都是多年一起共事的老同志了。相互之间知根知底。就如同郑其生了解他,一样,他也了解郑其生。这个人政治觉悟不高,开口闭口都是钱,钱,钱。一开口,就能闻到他嘴里有铜臭味。但是这个郑其生和银行建立了良好的关系往,有几次银行催债,都被他对付过去。
高厂长看看眼前的几张纸,继续说:“建议被归纳成几个大的类别。大家来讨论一下,看看那些有可行性。”
“第一条,派人去上级,说明我们的困难,要求上级给我厂一些订单。理由是,我们一二四厂的技术水平和产品质量,在行业内处于领先地位。”
“第二条,派人去灵宝火车站,一起向铁路上级部门申请运输车皮保障,解决运输问题。理由是,我们厂是国营军工企业,产品事关国家安全,应该得到特别优待。”
“第三条,面向市场,开发民用产品。理由是,现在民用市场很大,市场上现有产品质量不高,而我厂拥有的技术和材料,完全可以制造出更高质量的民用产品。”
“第四条,职工可以办理停薪留职,各找门路,减轻厂里的经济压力。理由是,很多职工,特别是本地招聘的职工,有广泛的社会关系。”
“其他的还有一些建议,比如利用厂里的汽车,成立运输公司,利用国营厂的招牌参与矿山开发,后勤成立第三产业服装公司,等等。”
大家都陷入沉思中。过了一会儿,庄汉远开口说:“我个人觉得,这些建议中第三条,开发民用产品比较靠谱。”
大家都看向他,等着他继续阐述理由。庄汉远说:
“改革开放后,我发现国家对我们军工企业的订单越来越少。这很有可能是国家大力发展经济,暂时减少了军队上面的开支。这样,我们的订单自然就少了。而且我听说,不仅仅是咱们厂,很多兄弟厂也都面临没有订单的困境。你们说,这个时候,我们去找上级,会有结果吗?”
郑其生也点点头:“不错。我也听说了,部队上嫌国产的装备性能落后,开始花钱买国外先进的装备。”
“第二条,”庄汉远接着说:“去铁道部要求车皮保障,同样不靠谱。因为,我们之间的地位不对等。我们虽然是军工厂,在灵宝这个一亩三分地里自己觉的挺有地位,但是到了铁道部门那里,就啥也不是了。大家都知道,铁道部还有一个外号,叫做铁老大。”
“第四条也不妥。我们厂的职工,在党的教育下,一直兢兢业业的工作,现在厂里遇到困难,就让他们各找门路。这样,职工对厂里就会寒心,就会离心离德。人心散了,厂子就完了。即使以后有订单,也没有人来干。”
“第五条更不行。我们是国家的军工企业,即使现在有困难,我相信也是一时的。将来一定有恢复的时候。如果我们成立各种三产公司,把好好一个军工企业,变成社会上的大杂烩企业,能不能度过这只危机先不说,咱们这个厂还算军工企业吗?如果咱们厂性质变了,就再也接不到上级的订单了,也就名存实亡了。大家想想,是不是这样?”
“所以,只有第三个建议可行。”庄汉远说。
“理由也很简单。改革开放以来,群众的生活需要增加,国内市场急剧扩大,特别是对家用电器需求量很大。我们厂有这么好的生产设备,有这么多技术工人,有国家提供的上好的铝合金材料,难道还干不过那些手工作坊一样的乡镇企业吗?”
“当然了,家用电器种类很多,具体从那些入手,还需要调查研究。”
庄汉远结束了他的发言。
高原拍拍手说:“好。老庄说的很好,分析的也很细致。大家看看,还有什么补充的?”
郑其生说:“老庄说的很好。我也赞成。但是,开发民用电器至少需要几个月时间,远水解不了近渴。眼下就面临着发工资的问题,怎么办?”
他说出来的每句话都离不开钱。
高原问道:“那你的意见是什么?”
郑其生说:“我觉得第四条很好。职工办理停薪留职,各找门路,可以立竿见影的减轻厂里的经济压力。至于人心散了的担忧,完全不必要。厂里的职工,除了少量一些职工是当地招聘的,其他都是从全国各地调来的,有很多职工都已经是先后两代人在厂里,对厂里有很深厚的感情。这样的情况下,只要厂里有订单,我相信,他们一定能够召之即来的。”
郑其生开了头,其他人也活跃起来。杨思德说:“我觉得,向上级反映厂里的困难还是非常必要的。先不管有没有用,把自己的困难反映上去,让上级了解下面的情况,也是我们应该做的。”
杜立德说:“我可以去和铁路上谈。成与不成,表明我们已经做了努力。将来万一出了什么事情,也让他们和我们一起分担责任。”
“万一出了什么事情”,这句话让大家心情沉重异常。大家都明白,杜立德说的这句话的意思,就是企业破产。
企业破产!像一阵寒流,让大家不寒而栗。以前,大家总是听说社会上很多企业经营不善破产,职工下岗自谋生路,全厂的职工,包括技术人员和干部,都变成小商小贩,生活十分凄惨。万万没有想到,现在这种可能性降临到自己头上了。正如有个段子说的,伤口在什么地方不会感到疼痛?在别人身上。
受到刺激,大家都打开思路,会议就活跃了起来。最后,经过讨论,厂里确定下来应对危机的几条措施:
科研所立刻组织人员,对市场民用电器进行调研,尽快拿出方案来。这件事是厂里度过难关的核心,全厂各部门必须无条件配合。
总厂工会负责向上级反映厂里的困难,争取订单。
厂办负责与铁道部门协商,并将商榷结果及时汇报。
人事部门负责全厂职工的停薪留职。
允许全厂职工一新卫厂的名义对外承揽项目,自负盈亏。
谢晋元也知道了厂里的困境。他虽然已经退休,心里也在担忧不已。正如郑其生说的那样,他的一家两代人,除了大儿子大学毕业后去了洛阳,所有人包括女婿,都被紧紧的绑在这个厂里。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与厂里情况相反,灵宝地方经济发展起来了,欣欣向荣。
这一天,村长找到他家里,对他说道:“谢科长,我们乡准备在故县投资建一个黄金冶炼厂,想请谢科长帮忙把基础工程弄起来。”
“乡里?”谢晋元疑惑的问道。他心里虽然对这个村长印象不好,但是也没有拒人门外。
“哦,去年我们就撤销了公社,建立了乡**。”村长解释说。
谢晋元心情激动起来。自己正发愁现在怎么帮助厂里,这就有事情找上门来了。 坏脾气的老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