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生寂寞,花叶生生不见,这是曼殊沙华的宿命。原本凡尘生灵皆是孤独的个体,可我遇见了你,便非你不可,即使注定没有结局,也无悔。
正是三月,扬州城里头的风景十分的怡然优美,这座城池历史悠久,因为交通水利之便,往来者芸芸,一些商户生意做得大的都是当地的富贾。
此地被津津乐道的便是城中最大的富贾之家金家,金家一族虽不是这城里的百年望族,但不知是天佑其家,还是走了大运。逝去的金家老爷子从一介白衣,辗转数年,几经打拼,一跃成为了城中新贵。现在的金家已在几个大家族中,跻身成为了商会里数一数二的存在。其实大白话说一句金家如今就是财大气粗富得流油。
这么大一家子,尽管没什么底蕴,但到底生意做得好,便也有它的过人之处。只是金家到这一代府里偏偏就只出了一个天资聪颖,只爱诗文,无欲无为,一心向佛,从来不爱沾染俗事的独苗苗。唯一的儿子无心家业可把金家老爷愁坏了,苦劝无果,重话也舍不得说。要知道儿子可是他的老来子,从小宝贝大的。
此时金家大宅,布置得稍显雅致趣味的书房内,金老爷子正唉声叹气一副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样子。一旁的管家见了也只敢干看着,也不知该如何劝慰。
管家四十左右模样,面容周正,看着很是和善,也姓金,这金家上一任总管便是他爹。
金总管也是满心忧虑,心道:“少爷啊,少爷。您怎就不转个弯,性子咋就那么倔。您不爱管铺子里的事,无心家业,也可以跟老爷好好商量的嘛。如今您不告而别,离家游历去了,也不知会老爷夫人一声,凭得让大家担心你啊。”
“我金贵的少爷哟,也没出过远门,这要是出了事情,可如何是好。夫人见您留书出走,责怪是老爷逼走您的,现在都病倒了。”
“您可千万别出岔子才好。”
“不行,不行,坏的不灵好的灵,我在想些什么。”反应过来的他即刻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
可能是金管家抽的嘴巴子太响了,一下就引起了原本一脸苦恼正独自郁闷的金老爷的注意。
他抬起眼疑惑地往金管家这边望来,眯眼道:“景富,你在做甚?何故抽自己耳光。”
金景富忙解释道:“老爷我就是牙疼,太疼了,我拍打一下就是想试试能不能缓解疼痛。”
金老爷如看傻瓜一般的看了他一会儿,才道:“景富啊,你说循儿是不是真生气了,他要是从此以后不再回这个家,真去做了法华寺的和尚,可怎生是好啊。我这偌大的家业无人继承也罢,可我这好不容易盼来的独苗苗不成家,那我金家不就后继无人了。这都不打紧。只我那芝兰玉树般的宝贝疙瘩,才十四岁韶华,难不成就要遁入空门,我这心啊,想起来就痛。我老金舍不得啊,舍不得。”
“佛祖啊,您可不能将我们金家的独苗给度走了啊。”金随亭感叹出声,说到动情处已是双眼模糊,眼含泪水很是痛心疾首。
“循儿啊,爹不是想逼你,只是爹年纪大了,总有一日会先你而去,到时这偌大的家业还是要你来继承的,不然无人看管,金家散了,你也会无人相护。你的性子又这般纯善,从未涉足世俗,爹是担心你啊。”
金随亭的忧虑其实也不无道理,他毕竟年事已高,这金家没有能力比较强的后辈来接力,这家业再大也是长久不了的。总不能任它雨打风吹,或是拱手让人吧。
“老爷,既然少爷不愿接受家业,无心商贾之事,要不就由老爷从族里挑个能干的,踏实可靠的晚辈来培养,到时那人在明面上,少爷才是实际掌权之人,也无不可。”金景富将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一脸胆战的看着上首之人。生怕自己的提议触怒了对方。
那边的金随亭果真立刻黑了脸,他满面怒容斥道:“我金家的产业怎能拱手相让给那些吃里扒外的旁系。想当年我金家是多么艰难才一步步走到现在的,循儿他祖父被族人污蔑残害族亲,被族长驱逐,自个咬牙从一介小货郎,到后来终于在扬州城拥有了第一个铺子,其中的艰辛,冤枉和血泪,族里谁在意过。发达了就厚着脸皮前来认亲了,休想。我金家的一切就是败了,倾覆了。也绝不会便宜狼心狗肺之人。”
“再让我知道你有这样的想法,就自己滚出去吧。”
金景富抹了把头上的冷汗,摇了摇头,“老爷,我不敢了。”“其实是夫人让我劝你的。”金景富艰难的道出了实话。
金随亭大睁着眼,有些不可思议,但想通了其中关节又叹息了一声,说道:“夫人是糊涂了,这也怪我,当初见那孩子无依无靠没人管,心中不忍,将他带到府中教养,想着以后也能帮衬循儿一二。倒是我错了。夫人性子软,那孩子又不是个安分的。这些年他在夫人跟前事事殷勤,面上也是孝心可嘉。夫人也把他当半个儿子看了。一边心疼循儿,一边又想让那孩子在我这里有个出路。”
“可夫人不懂啊,那孩子野心大,不是良善之辈。若叫他掌了家业,恐是容不下循儿的。”
金景富看着一脸凝重之色的金随亭,也露出了迷惘而又忧虑的表情。
“老爷的想法也不无道理,演公子太让人看不透了。”
书房内的气氛有些沉重,只二人方才一席谈话早就让隐在窗外的男子听了个真切。只见站在一簇海棠花下的清秀男子,正极力忍耐着什么,眼神怨愤无比,面容凌厉得令人无法招架。
良久男子才轻巧地从窗边离开,临走还掐断了手中的花枝,随手扔在了假山处的碧叶池中。
“既然你如此偏心,不仁。那就别怪我金野无义。”一身青衣的男子决然而去,很快就不见了身影。
“唉!大伙都听说了吗?咱们那位天人般的金少爷又和金老爷闹起来了。”
一处热闹的茶寮里,几个布衣打扮的男女正一脸兴味,期待地望着说话的人。
“小五啊,你是又从哪里听来了风言风语。”
一个年纪约四十上下的妇人,提着一罐茶水向说话的男子走了过来,颇有些不赞同道。
“婶子,瞧您,俺这可不是风言风语,俺是听俺在金家做护卫的大堂哥说的。”
“听说这一回金少爷将他爹气的不轻,金老爷一怒之下说要与其断绝父子关系。金少爷气不过就离家出走了。”
“这不该吧!要说金老爷将陌循少爷当眼珠子疼,就是再如何也绝对不会舍得跟陌循少爷断绝关系。”其中一个身穿淡黄色布群的妇人摇了摇头道。
“就是,就是。陌循少爷可是金家的独苗苗,还是金老爷好不容易得来的老来子。”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便不再听那小五闲话,一下就散了。
小五见此自是气急,暗自在心里唾了一口。“陌循少爷,就知道陌循少爷,他有那么好吗?总有一天小五爷定会看他被人踩在脚下,淌在泥地里。再也做不成那高高在上的贵公子。”
是夜,天黑压压的一颗星子也无。此时的金府大厅内亮如白昼,一脸严肃之色的金随亭坐在一方红木大椅上,看着底下几个面容冷峻的男子吩咐道:“你们六个是我金家一直隐在暗处的势力,相当于暗卫,在暗处保护金家。若不是到了紧要关头,我不会将你们招来,此次你们唯一的任务就是找到少爷,然后将少爷安全带回。可记下了。”
六人听到命令,神情肃穆恭敬抱拳道:“主子放心,我等定不辱使命。”
金随亭见此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而后眼里一沉,“你们出发之前去昕兰院将演公子不声不响地带走,然后为他找一个安置之所,将此物一并给他。”
金随亭将一个包袱递给其中一个高个子。
“在阿演铸成大错之前,我只能先一步将他送去别处,他如今已经恨上我这个伯父了,定也不会善待循儿,循儿只怕不是他的对手。我也不愿他总在夫人跟前出现,夫人怕是不会相信他有狼子野心。罢了!你们务必将他妥善安顿好。还有告诉他金家没有对不起他,我给他的足够他衣食无忧,若他自己争气也自是能靠自己挣得一份家业。循儿与他是堂兄弟,老夫不能眼看着手足相残的局面出现。”
六人恭敬得令,便转身往外去了。
等大厅内安静下来,金随亭便咳嗽出声,他之所以这般急切地想要金陌循接触家业,也是因为知道自己的身体每况愈下,可即使如此他也不曾请过大夫,就怕被有心人钻空子。
想到今早暗探来报说城中出现自己与陌循断绝父子关系的谣言,他便深知其中定是有心之人刻意为之。
“阿演,你怎就一点良知都没有啊,这金家的一切本就与你无关,人不能太贪心。若你真的知恩图报,心性纯良,你要去铺子上做事我也不会不让你去的。反而我还会给你机会任你施展,虽说不能给你像陌循一样的那么多,但也不至于亏待你。可自私的你是想要金家的全部,你这般狠心的人,真叫你得了势,那循儿哪里会有活路。”
“所以我只能先狠下心送你离开。” 话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