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3日，周日。

　　下午两点半，城市上空阴郁的天幕，如破旧的军棉袄，沉甸甸地压在头顶。

　　风不大，更见寒冷，剑西区政府四周的法国梧桐叶子已经落了一地。

　　区政府位于城西南边缘，距离南剑一中往南一千三百多米处，过了三十年来还是那三层高、呈三角形的灰色砖混建筑，前面的庭院非常大，一片广阔的草坪可以当足球场，转角向北即大门，很不起眼的小门楼，有些类似工厂。

　　挺偏僻的地方，如今像菜市场般一片喧嚣。

　　从政府大门口到行政大楼，挤满数以千计的工人，这里一堆，那里一伙，还有几个跪在走道上哭号着寻死觅活，不时有几个人高举着一张大白布，上写着着“控诉张某某厂长、高某某书记、陈某某主任贪污渎职”等内容。

　　这时代没证据怎么办，只能这样举个“大字板”竖在政府门口，不像后世，可以在天涯论坛、新浪微博或者手机微信去传播，给政府施加压力。

　　在大楼一层的接待大厅内，王轼穿着警服，带着上百名全副武装公安、辅警来回巡视，彰显威慑力，维持秩序现场，同时还要对一些情绪激动的群众做劝解工作，或充当受气包，看着不像公安，而像保安。

　　这不，刚刚劝解一位冲动的妇女，已经被抓得头发纷乱，这位中年帅哥的脸上出现几道指甲抓痕，好不容易挣脱出来，赶紧到走廊边在墙角吸口烟。

　　长得又高又瘦的谢指导员过来道：“下岗工人越来越多，听他们说还会再来五百人。今天主要来的是针织厂和印染厂的工人，他们听说有省城的老板要收购工厂，正在谈判，他们才奋起反抗的。”

　　“是啊，省城的老板，也不知道是哪个公子哥，和轴承厂一样，拿着领导的纸条，到银行贷款，把厂子低价买了，再转手把机器物资零卖出去，把债要回来，挣个几百万，然后这三十年的厂子就彻底完蛋了，换了我也会反抗。”王轼深吸一口烟，眉头深锁，又胡鬓斑白。

　　谢指导道：“我上周去杨林的工作室坐了一下，谈起下岗工人善后问题。杨林跟我讲，国营企业的工人多年以来接受主人翁教育，以厂为家，以身为工人阶级为荣，从来没有下岗的思想准备和再就业的能力，在很多老牌企业里，更是全家上下都在一个工厂里工作生活，他们的‘工人身份’甚至是可以传代世袭的。因此，当这些企业破产之后，他们就崩溃了，引发强烈的社会动荡。而偏偏国企转私企后，私企老板往往不要原企业的职工，都想重新招工，甚至农民工，因为这些‘主人翁’不好管，管不了，致使国企工人更容易失业，你看看现在，听风就是雨，动不动上访，换哪个老板也怕啊。”

　　王轼反问道：“你去工作室去干嘛？”

　　谢指导也不知想说什么，掏出一支烟点起吸了吸，话锋一转道：“听说王若兰已经打了辞职报告了？是去杨林工作室上班？”

　　“嗯，”王轼这些露出一些苦笑道，“这两天把资料整理清楚做下交接，明天就过去。”

　　“还是杨林那里有前途。”谢指导故意叹道，“杨林这臭小子太招女孩子了，有若兰去帮忙看着会好一点。现在沙阳镇发展得太快了，全南剑人好像周末都要去沙阳一趟，水陆交通也方便……不得了啊，现在那里随便一个站长所长的工资待遇，都远高过我们。沙阳人都很感谢杨林，是他提出搞旅游业的方案，还不断写散文小说，让沙阳镇扬名全国。”

　　王轼微微有些得意，这是女儿的男朋友啊，虽然他一开始不承认，但过了这么久，他们分居两地却感情依然深厚，他也就习惯了。阿滟经常打电话汇报杨林的情况，让他比任何人都了解杨林在做什么。

　　“我也没料到，沙阳派出所居然成了香饽饽，连我都想回去了。沙阳这地方本来就很宁静，受闽学影响，沙阳人非常受面子讲礼仪，社会风气保守又固执，但现在想想，那地方还真是适合养老啊！”王轼悠然回忆道，在沙阳当了四年所长，除了办了一起流窜的凶杀案外，真的非常平静，但他想回去是不可能的，因为他已经是正科级享受副处待遇，沙阳镇容不下他了。

　　谢指导沉默了半晌，突然道：“老王，我已经申请离开城西所，准备去沙阳镇当所长，几位领导已经同意了，下周就会下调令。我去工作室那里，就是提前跟杨林打个招呼，有他帮助，我在沙阳镇开展工作也更轻松一些。”

　　王轼听了微微一惊，苦涩道：“你要离开了……我们一起干了多少年了，有七年了吧！”

　　“六年九个月。”高瘦的谢指导员幽幽叹道，“我以为你会成为副局长，然后我就接你班，没想到，原来城西所被称为最容易出政绩的单位，现在成了所有公安干警的噩梦。”

　　王轼猛吸着烟，久久无语，嘶哑道：“你能调走也好，也许，我永远成不了副局长了……”

　　位于城东偏北的杨林工作室，现在更加热闹了。

　　初晴带着两个师范女生，在把杨林上个星期发表、转摘、连载的作品全部收集按日期登记，并做好剪报进行存档，一丝不苟，为了一件不漏，她们几乎把能找到的全国报纸全检查了一遍，这份工作量可不轻，弄了工作室到处堆着厚厚的报纸，室内散发着一股油墨味。

　　杨林和雷雪在阳台边的茶几泡茶待客，对面坐着高春华、张昌和满青，阳台太窄，又种了许多花草，因此杨林请他们到小房间的书画室写字。

　　高老师今天心情好，手感更好，用毛笔书写了一首自创的古体诗，龙飞凤舞，墨迹酣饱，力透纸背，张昌和杨林在旁边摇头晃脑地称赏品评一番。

　　满青对书法不太感兴趣，反而对墙边书架上摆放着十几件或完美或残缺的古董非常好奇，转头问杨林道：“这些瓷器都是古代的吗？”

　　杨林立即过来，介绍这些布满条纹的青色瓷罐、瓷碗、瓷瓶等，都非常完好精致，有些是他买的，有些是镇内读者赠送的，都是沙阳镇民窖烧制的，有明代的有清朝的。

　　他道：“沙阳镇从宋代到清朝，都有自己烧瓷器的民窖，烧制的青花瓷在闽中很有名气，虽然是大陆货，但还算精致。” 重生之我是大文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