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暮死朝生
孟菲乐像是突然从梦境中醒来,见此情景,当即被吓晕了过去。
门外,一群护卫眼见不对,便挺着胆子,进入宫殿里查看,却见晕倒在地的孟菲乐,和白石柱台上鲜血淋漓的傅雪翎,当即被吓破了胆,扔下手中的长剑,尖叫着纷纷逃离。
大雨如期而至,雨水冲刷着整座宫殿,却丝毫褪洗不去那慑眼的红,整座昭阳宫被红色覆盖着,愈洗愈烈,愈发鲜色……
水池亭榭,朱墙白瓦,错落别致的大宅院内,云潭盆景,藤萝翠柏交相点缀。暮秋天气,许是刚下过一场雨,青石板上湿漉漉的,有些清冷。
熹微的日光透过檀木雕花镂空的窗户映射进屋内。桌上,紫玉琉金的香炉里正澜澜溢着香气。纱幔低垂,精雕细琢的镶玉牙床上,女子双目紧闭,锦被绣衾轻轻地覆在身上,额头渗出点点汗渍。
床榻旁的小丫鬟杏脸桃腮,一双剪水秋瞳正忧虑地望着床上人儿。良久,双目才轻轻一潋,将手中浸湿的锦帕拧干,叠成方块儿,小心翼翼地为床上的女子擦拭着汗渍。
思绪从遥远的边界飘忽而来,渐愈逼近……
五彩华服的女子脸上诡异的笑容,春晓和小谷子死不瞑目的双眼,赫白的长剑,撕拉翻涌的血肉,昭阳殿内汩汩溢出的血水……一幕幕如走马观灯般在傅雪翎的眼前回放,耳边,还时不时地充斥着那个女人恶魔般的声音。
……杀了你?我当然会。而且,我还会一刀一刀地,杀了你。不然,难解我这么多年的心头之恨……
声音时远时近,躺在床上的傅雪翎眉头紧皱,双手赫然抓紧绣被,口中不断地呼喊,“不要……不要……你要杀就杀我……他们都是无辜的……你要杀就杀我……”,有透明的液体自眼角处滑落,心下如千万根银针同时刺进心脏般,疼得她喘不过气来。
春晓见此,立马将手中的锦帕搁下,有些紧张地握住傅雪翎的双手,在她耳边轻声唤着。“小姐,小姐你醒醒,醒醒。”
一口浊气从胸腔吐出,傅雪翎陡然睁大双眼,蓦地从床榻上坐了起来。眼角噙着泪,不断地喘着粗气,面上万分惊恐。
见傅雪翎终于苏醒过来,春晓舒心一笑,继而抱着傅雪翎激动得放声大哭,“小姐…呜呜…你终于醒了……我还以为……还以为你醒不过来了呢……要是你醒不过来了,我和夏末该怎么办呐!小姐……呜…”眼泪和鼻涕齐飞,春晓抱着傅雪翎不断地抽泣。
傅雪翎被眼前的人儿哭得一阵迷乱,怀里的女子是春晓没错,可是,春晓不是被孟菲乐杀死了吗?还是当着她的面,死不瞑目呐!难道,这是在阴朝地府?她们死后在阴朝地府相遇了,可是,这周围充斥的阳光和暖气是怎么回事……
傅雪翎定了定神,满面疑惑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古色古香的装饰,屋顶上方是硕大一张五彩织锦图,四壁围中,陈列之物皆是少女闺房所用,小巧而精致,白色的纱幔低低地垂着,幔顶四角挂着四色香包,淡淡的花香味充盈着整个房间,熟悉而陌生。
见傅雪翎半天没吭声,春晓抬起手在她眼前晃了一晃,试探着开口,“小姐?”
低下头看了看眼前的小丫鬟,两只汤圆小髻顶在发端,小小的脸蛋儿,年龄不过二八,正满面疑惑地望着她。突然,傅雪翎像是受到了巨大的惊吓一般,一把扯过锦被缩向床的里角,一只手颤抖地指着春晓问到,“你…你是谁?这里是什么地方?”
“小姐,你怎么了?这里是你的房间啊,我是春晓,你的丫鬟春晓啊!小姐…”春晓弱弱地出声,有些委屈又有些心疼地望着傅雪翎。
小姐就是心太好,为了救别人,自己跌进了池子里,时下天气虽然还不是特别冷,但是换季的时候惹了风寒最是严重了,连续三天高热,小姐总算是醒过来了,可是,醒来之后居然不识人了,这可怎么办才好。
春晓站在原地皱着眉头,愣愣地看着傅雪翎,心里急得不得了,口中不断地向傅雪翎解释着她的身份。
夏末一手端着青釉小碗,一手轻轻地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见到醒来的傅雪翎,夏末满脸欣喜,快步将小碗放到旁边的小桌上,边走边道,“小姐醒啦!老天保佑,小姐没事就好!”
春晓转过身,见来人是夏末,连忙将她拉至床边,看着傅雪翎认真地道:“小姐,小姐你认识她吗?她是夏末!”
夏末转过头,有些狐疑地盯着春晓,“你胡说什么呢?小姐怎么会不认识我。”
傅雪翎看着眼前的两人,确实是春晓和夏末没错,只是,小小的脸蛋上稚气未脱,一袭青色薄衫分明还是当初她未出阁时,嵘侯府内的丫鬟服饰。
“小姐这是怎么了?”夏末见傅雪翎神色不对劲,转头低声问了问旁边的春晓。
“不知道,一觉醒来就这样了。”春晓无奈地摇摇头,思下一忖,惊呼一声:“连续三天的高热,不会把脑子烧坏了吧?”
“都是大小姐,不然我们小姐也不会变成这样!”夏末撇撇嘴,心下的愤怒将一张小脸憋得通红。
傅雪翎低下头,有些恍惚的伸手抚上自己的肚子,白色单衣下,没有想象中隆肿的小腹和狰狞的伤口,纤瘦的腰身,青葱般削细的玉手,指甲修剪得平平整整。突然身子一震,对着夏末颤声道:
“我爹我娘呢,快告诉我,我爹我娘呢?!”
夏末看见小姐情绪激动,连忙安慰道:
“老爷在书房处理公事,夫人去白马寺为您进香祈福去了,约莫得三日之后才能返家。”
爹娘没事!!!
傅雪翎似乎刚刚有些清醒,但是对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还是有些难以置信。右手颤抖着缓缓抬起,轻抚上自己的面颊,眼泪在一瞬间勃然而发。傅雪翎激动地不断用双手拍着自己的脸,
“镜子,镜子!”
夏末首先反应过来,快速转身从妆台拿来一面铜镜,递给傅雪翎。
镜中的女子薄唇瑶鼻,肤红齿白,螓首娥眉下,一双大大的杏眼秋波潋滟。这不是她,她的脸已经被孟菲乐摧毁得面目全非,一双手更是在帮平栩处理文案的时候,日夜消磨,早已变了形。这不是她,准确地说,这不是嫁给平栩后受尽催磨的她。
“现在是什么日子?”傅雪翎轻轻启口,语气中带着无限的疲惫。
春晓和夏末对视一眼,怯生生地回答,“小姐,今天是十月初九。”
“什么年份?”
“恒元四十七年十月初九……小姐?你到底怎么了啊?”夏末急得眼泪汪汪,却不敢哭出声来,只得硬生生将眼泪憋了回去,声音有些哽咽。
“恒元?确定是恒元?不是昌元?”傅雪翎内心极度惊恐。五年荆棘坎坷,她倾尽全力助平栩上位,继位之后,改国号为昌,喻意国泰民安,昌荣富盛。
“恒元四十七年,十月初九……恒元四十七年……”傅雪翎一遍一遍反复念叨着,恒元四十七年,那是她十六岁那年。难道说……
“等等,你说今天什么日子?”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傅雪翎翻身从床上爬起来,瞪大双目,心中砰砰直跳。
“今…今天是十月初九……”夏末被傅雪翎的反应吓了一跳,哆哆嗦嗦地回应着。
十月初九,按照前世的时间推算,正是弟弟傅寒新被人掳走的那天,如果她没记错,弟弟就是在这一天离开人世的。
傅雪翎翻身跳下床榻,径直就朝门外跑去。不行,弟弟不能有事,既然老天让她重活一世,她就一定不能让悲剧再次发生。
待愣在原地的春晓和夏末反应过来,傅雪翎已经跑出了屋子,两人连忙拿了傅雪翎的鞋子和衣服跟出门去。
“小姐…小姐你去哪儿啊?你鞋子还没穿呢……”。
沿着记忆中熟悉的线路,傅雪翎一路狂奔,径直朝着父亲的书房跑去。
长长的雕花回廊,深褐色的海棠花纹被镌刻进古楠木里,纹理清晰。经过一夜风雨研洗,回廊两侧原本含苞待放的墨菊已全然绽放开来,花色褪落,只留下淡淡一层墨色,从远处观望,竟有种远山盛水的朦胧之感。
青石板上,水露未蒸,雪白色的单袜踏在上面,有些凉凉的湿意。
书房的门半开着,门内,傅伯涛一身紫色佩金朝服,背对门口负手而立,神情专注地欣赏着案壁前的字画。听到门口窸窣声响,方才慢慢转过身来。
见到来人,傅伯涛刚正俊逸的脸上漏出几许笑意,缓缓启口:“翎儿,醒了。来,过来,看看这幅字画怎么样。”傅伯涛轻轻招了招手,示意她过去。
傅雪翎愣愣地站在门外,脚步踌躇不前。 倾世皇妃有点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