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灰鸽子扑愣着翅膀飞到了小独院厢房的窗台;陈岳伸手取下鸽子脚上系的细竹筒,洒了几粒豆子过去。
就在鸽子咕咕叫着吃豆子的工夫,陈岳已经飞快地看完了细竹筒里的纸条,见魏亭进来了,将那张纸条一折轻轻弹了过去。
魏亭连忙接住,展开一看脸上就露出了笑容:“大兴哥已经到了杨千户那里了?大人,我们这回的功劳是妥妥的了!”一边说着,一边仔细将那张纸条烧掉了。
陈岳也微微一笑;张明忠还想着把人证和物证从他手上抠过去,却不知道他人虽然按规矩过来张明忠这边点卯,行程却是故意放迟了的,这会儿重要的人证、物证早让常大兴带到达州的州府渭城去了。
千户袁光华正在达州渭城,总管定北道下辖的达州、滁州、定州三州的事务。袁光华不是张明忠这等蠢人,锦衣卫中得善终的少,多提携后生得力之辈,今后指不定就能多一条活路。
何况陈岳自入了锦衣卫以来,件件事都办得漂亮,让他脸上有光;因此常大兴带了人证物证过去后,袁光华可不会想着一味昧下属下的功劳,而是一定会尽快将那些送至燕京,借此与别的千户争功。
常大兴既然发了信鸽带信回来,就表明那边已经交接好了;陈岳心里也是高兴的。
锦衣卫基本只选择平民百姓中身家清白的子弟,以期与官宦、勋贵少些利益牵扯;陈岳更是孤儿出身,说到底是没有根基的。
他的立足,一是因为上司常识,二是靠自己的本事,功劳越大,他能得的就越多,能站得就越高,敢得罪他的人就更少,手中的权势就更大……
这一次去太平县,在当地并没有扰民就抓到了要犯,还得了一本名册,这一宗事上言官无可弹劾,功劳绝对是打不脱的了。
按上次袁千户给他透的口风,如果这次能够建功,他的官阶铁定能够上一级,一个试千户是跑不掉的。
见魏亭一脸喜形于色,陈岳想到这些天手下的兄弟们跟着他也好一场劳累,伸手就重重拍了拍魏亭的肩膀:“等上头赏下来,大家都少不了一份儿!今天嘛,暂时我就先请大家好吃好喝一餐,权当先犒劳一场。”
魏亭不由高兴欢呼了一声,转身就冲了出去:“胜哥,你上回说的哪家有好酒?我去买回来,再点上一桌席面过来,大人说了,犒劳大家辛苦了,今儿他请客!”
刚才因为张平的事心里还有些阴郁不舒服的几个人顿时心情一松,“哗”地就起哄起来:“亭子,大人请客,那你可不能点一般的席面,怎么着也要百味居的上等席面才行!”
百味居的上等席面一桌要十两银子,抵得上小官吏好几个月的俸禄了,可不便宜;不过不便宜也有不便宜的道理,菜肴确实是做得色香味俱全。
魏亭心里还在犹豫,陈岳已经从里面撩了帘子走出来,劈头砸了样东西过来:“你们这群猢狲,一听到我请客就下死力地往贵的点,一个个还要吃得撑到嗓子眼儿才罢休,活像我前世欠了你们的!”
魏亭伸手抄住了陈岳砸过来的东西,一看竟然是锭二十两的银子,欢喜地往怀里一揣:“大人嘴里嫌弃我们,这本儿可下得够够的,二十两哩,兄弟们,我们今天不醉不归!”脚下生风似的一溜儿跑出门外去了。
不到一个时辰,百味居的伙计就送了一桌上等席面过来,魏亭把几坛好酒也运到了,陈岳吩咐摆了桌子,烧了明烛,提过酒坛一掌拍开了泥封,给手下的兄弟们一人斟了满满一碗酒,这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了下来,举起了酒碗:
“这一回的差事,大家跟着我都辛苦了,这一碗酒,我敬大家,先干为敬!”
话一说完,陈岳一仰头就把那碗酒喝了个一滴不剩,抬起坛子又给大家依次斟满了第二碗:“张平的事,我知道大家心里都不痛快,只是人各有志,我们也勉强不得。
但是我陈岳今天把话摞在这儿,你们都是跟着我一路过来的兄弟,知道我的性子,多的我也不说,今后我们一定会越过越好!”
田胜几个顿时轰然捶桌,举起酒碗跟着陈岳又一起干了:“跟着大人有肉吃、有酒喝,今年是小旗,明年我们都当总旗!”
他们几个原来都只是普通缇骑,跟在当时还是小旗的陈岳后面做事,陈岳心眼儿活又能下狠劲,几年工夫就从小旗做到了百户,眼看着还要再往上走;就冲陈岳这份冲劲儿,跟着他绝对不亏!
有名的榕城春像凉开水一样仰头一碗碗地喝干,一股火辣的热意从胸腑间直冲入头,桌上的气氛一下子热烈起来;即使如今已经是深秋,大家也吃得额头汗水涔涔,好几个人已经除了外衫,只着了一件单衣猜拳行起酒令来。
大家正吃喝得开心,大门突然被“哐哐”地拍响。
陈岳放下酒碗,向大门那边看了一眼:榕城再过不了多久就该宵禁了吧,都这个时候了,还会有谁过来?难道是张明忠那边又出了什么妖蛾子?
得了陈岳的示意,喝得半醉的魏亭摇摇晃晃地走到院子里,刚一拨开门栓拉开门,那声“谁啊”只从嗓子里问出一半,剩下那一半就被眼前一片白花花的胸脯给吓得咽了回去。
“大爷,奴家姐妹听说大爷在宴客,是特地过来为大爷助兴的~~”
门外直接堵着一名容颜艳丽的浓妆女子,见魏亭年轻,一边说着话,一边直把胸脯往他面前挺,身子恨不得直接黏上来。
魏亭被香粉味儿冲得连打了两个喷嚏,更被这女子的架势吓得退了好几步。那女子趁机带着身后的人一起涌进了这院子里来。
不说来人一句话嗲了七八道长长的尾音,就是这几名女子身上暴露的衣着,手中抱着的乐器,以及浓烈的脂粉头油香味,就明明白白彰显了来人的身份。
魏亭胀红了脸连忙想伸手去拦,当先的女子却故意拿胸口撞了上去,嘴里娇嗔起来:“大爷好坏,这还在院子里呢,被人看到了奴家可不得羞死,奴家服侍大爷进去再说嘛~~”
魏亭忙不迭地缩手,又被这女子一个拖了三四道弯儿的“嘛”字给腻出了一身鸡皮疙瘩,正在尴尬羞恼,陈岳已经领着人走了出来。
扫了一眼女子手中提着的那盏大红灯笼,陈岳脸色柔和地开了口:“春醉楼的姑娘?”
灯笼下面缀着一块雕花精巧的小木牌,上面阳刻了三个小字:春醉楼,字迹行云流水一般,透出一股风流柔媚。
春醉楼……正是榕城有名的青楼。##### 大燕女提刑